雲鏡托著腮望著青年緩緩步入,周遭如瞬暗淡。
即便是水燦,都能感受到雲鏡幾乎溢出的滿意。
蒼擇同其他四位修士,一同行了抱拳禮,他從未這麼遠見過雲鏡,仿若他們從未相識,仿若他並非與她已有二十年緣分。
他與其他修士一同,平等的站在堂下,等待雲鏡的抉擇。他卻喜歡極了這樣的感受,蒼擇毫不掩飾的看著高坐仙人,沒有師徒名分,沒有與展非為相似的麵容,若是隻憑他自己本身,師父還會選擇他嗎?
“玄軼城城主之子,新夏宗室拓瑋,見過尊上。”蒼擇嘴角噙著笑,想象著若是隻作為新夏二十炷,會在此情此景如何表現。
雲鏡向來喜愛這二十位外表精致的屬下,自是順著拓瑋繼續演下去,“玄軼城地靈人傑,生的子弟好模樣。”
蒼擇一聽此言,本是歡喜,他從未見過師父眼裡如此直白的欣賞,有的不過是他修為精進時的誇獎。可待他垂首,等待雲鏡敷衍其他人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是頂著拓瑋的容貌,不禁心中一沉。
能入終選的修士基本是新夏高門貴子皇室宗親,甚至不少此日在國都的地方城主之子也前來參選。
雲鏡雖然修為高深,但與同輩前輩吹噓自己是放縱不羈,與後輩便多少是恃強淩弱了。故而雲鏡極為自謙,表達了一番對他們前來的欣慰,又是讓水燦贈予不少法寶,表達對後輩的支持,即便這些後輩多少得讓雲鏡黑發人送黑發人。
水燦看著雲鏡話裡話外都是前輩姿態,唯一像招親些的,便是誇拓瑋那番好模樣,其餘的活脫脫像是挑選入門弟子,又是誇這個根骨好,他日勤修必有一番造化,又是誇那個必然勤勉,根骨如此平庸竟還有此修為。
然而,即便誇了好顏色,雲鏡還是沒有如何彆樣的舉動,依舊讓這一批修士帶著贈予之物打道回府。
就在水燦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文書時,雲鏡突然道,“拓瑋。”
蒼擇正要跨過門檻,他是第一個進來,自然也是最後一個出去,彼時其他修士都已出了二門。
蒼擇半側過身,日光模糊了他的麵容,餘下身形更與弟子蒼擇無限重合。
“尊上。”是拓瑋沉穩的聲線。
雲鏡掐了掐眉心,平心而論,拓瑋是所有終選修士中容貌最為出眾,也是相較最知根知底,雖然她對二十炷幾乎是隻記了個名字與臉,但總是比適應新人要熟悉。
唯一的問題。
她愈發將拓瑋錯認成蒼擇。
蒼擇敏銳意識到了機會,雲鏡沉默時往往看起來生人勿近,但那日懲戒樓飲酒之後他便得知,外表看起來冷淡的師父可能隻是在思索糾結。
“尊上可是怪我自作主張,”蒼擇直接給自己認了個罪,“尊上的文書讓我們幫忙選人,可新夏最為優秀的年輕修士已聚集尊上身側,其餘之人……屬下始終覺得唐突了尊上,於是自作主張加了自己進去。”
還未待雲鏡發話,水燦自己先覺得看不下去,平日大家張揚歸張揚,也未見拓瑋這般自認新夏最優秀的年輕修士,這豈是可在尊上麵前自誇的。
蒼擇看了水燦一眼,一瞬便知道了她什麼意思,這二十炷原來也有自知之明,他是真的不解為何雲鏡會與此些人混跡,如此想著,嘴上更是不饒人。
“同僚皆勸屬下不要不自量力,拓瑋也自知容貌平平配不得尊上,隻是,天衍四九,尚留一線,有此機會,拓瑋不願錯過。”
相貌平平的拓瑋,蒼擇在心中重複了幾遍,若是沒被師父選上,必是他這副平庸樣貌。
雲鏡看著眼前青年,雖是與蒼擇比差上許多,但哪裡到平平無奇的地步,立刻憐惜道,“拓瑋何必如此自謙,你們二十人皆是本尊心目中新夏的頂尖青輩,你見水燦就從不做此之想。”
水燦沒想到這拓瑋一誇一損,倒作那他們常日厭惡的造作之派,偏生尊上似乎極其滿意,隻好咬牙道,“我向來自認天下第一,沒有參選不過是性彆不合,若我是個男郎,必要阻止尊上招親,讓尊上眼裡隻留我一人。”
水燦端的是一個落落大方,即使言辭豪邁也不惹人厭惡,如雲鏡就頗為喜歡。
蒼擇心中唾棄,你這個年歲青付都能飛升了,還天下第一也不羞愧,如不是師徒名分,他早就能勾的雲鏡眼裡隻有他一人,哪還輪得上你二十炷。
雲鏡對水燦隻留一人的說辭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還是比較想觀儘世間美好皮囊的。
“拓瑋自是不比水燦,不求尊上眼裡隻我一人,隻要尊上每日能分片刻心神於我身上,拓瑋便喜不自勝。”水燦已將張揚自信走到極致,蒼擇要麼拿出自己扶洛七層的修為,讓水燦看看誰才是真正能張揚的,要麼隻能如此,將自卑自憐走到極致。
果不其然,雲鏡立刻出言表示,拓瑋是她一直欣賞的修士,內外兼修,若是可以,自己甚至願意將他收為弟子。
蒼擇幾乎將後牙咬碎,這就不必了。
不過,雲鏡在心中甚是疑惑,先前拓瑋好似並不是這般小可憐姿態,二十炷裡日日悲春傷秋的,一個是綰棉,另一位是天生不足之症唯有修行在行的尹程,這莫不是新夏的新風尚?
蒼擇覺得這愈發往敘舊前去,雲鏡仿若絲毫沒有收下拓瑋的意圖,心一橫,大膽道,“尊上是覺得屬下在終選之人中也算突出,決意選定屬下了麼?”
他防著雲鏡拒絕,先一步愁道,“若是其他終選修士,覺得屬下是憑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怎的是好,他們必會覺得尊上是徇私之人。”
雲鏡向來不喜自己做個決斷還要被彆人指點,當即冷道,“本尊決意,誰敢質疑。”
“若是他們尊重於尊上,但詆毀於我。”
“拓瑋出眾諸人皆有所見,若有人不明是非便是與本尊過不去。”
“若他們見不得尊上護我,編造離間於你我。”
“本尊必是不信謠傳,隻信你親口所言。”
“若他們離間不成,雀湧而上毛遂自薦。”
“本尊必然目不斜視,眼裡隻你一人。”
“若他們……”蒼擇忽然回神,愣愣看著雲鏡,道,“真的?”
雲鏡羞澀一笑,“假的。”
雲鏡自知理虧,她起初不願在二十炷中選人,便是隻想短暫度過情劫,最好是修為不高壽數沒那麼長,自己度過情劫便可為他送葬的修士。
若是新夏二十炷,雲鏡還是有幾番不忍。
不忍用過即棄。
拓瑋顧慮的方方麵麵,她都可以答應,不過是為了情劫完成,心修圓滿後的身份複原。
雲絕是絕對正直的,但她雲鏡隻想在不行惡的情況下,最簡單的提升修為。
組建新夏二十炷是,救青付也是。
拓瑋似是糾結良久,才宛若做出極大謙讓般,期期艾艾同意此事,隻是在最後要求到,“尊上在國都內時,不可與屬下分房而眠。”
蒼擇仍記得飛天境中那對狐狸夫婦,雖有夫婦之名,甚至還共育了一隻小狐狸,但該怎麼玩怎麼玩,他清楚萬分其中彎繞。
他雖清楚雲鏡如此草率讓二十炷幫忙選人必不是選道侶,但雲鏡在新夏國都內枕邊必然隻能存他一人。
雲鏡修行千年,男女之事自是知曉,也知道有情男女夜間應做些何事,但如此光明正大的邀寵,雲鏡不免呼吸一滯。她甚至覺得拓瑋根本不知“同房”是什麼意思。
“此事不必現在商量。”雲鏡看了眼水燦,意有所指。
水燦早已看的目瞪口呆,尊上分明從未發話要定下拓瑋,拓瑋怎就先預設上被貶損被嘲笑,還賣上可憐,現在還要與尊上討論寢間住何處。
要知道,雲鏡在新夏國都雖有自己的房子,但向來是輪流在他們二十位中下榻。上次雲鏡在水燦的公主府時,他們探討了一夜的新夏舞蹈演變曆史。
尊上淵博的學識她如今還曆曆在目,拓瑋是想以後儘數獨占?她水燦第一個不同意。
蒼擇早有預料,也知道雲鏡不過是不希望在水燦麵前談論此事,就像狐狸夫婦難得互相掃尾巴,也是避著小狐狸的。
但他也深知,沒有第三人旁觀時,雲鏡向來愛好爽約。
蒼擇垂下眼眸,醞釀片刻,但還是沒有醞釀出綰棉那樣說來就來的淚水,隻好口頭描述。
“尊上必然還是嫌棄拓瑋。”蒼擇將拓瑋兩字咬的很重,雲鏡隻能嫌棄拓瑋,不可嫌棄蒼擇。
雲鏡看著眼前低垂眸子的拓瑋,忍不住想起此刻應該已在飛天境,同樣愛委屈的弟子,順勢又想起那日蒼擇伏在她頸間低泣……
“本尊從未做此之想,你既如此要求,就依你好了。”
雲鏡唯恐拓瑋再說出彆的什麼驚世駭俗之語,連忙讓水燦和拓瑋一並去安撫餘下終選之人。
水燦笑吟吟麵向雲鏡應好,轉頭便白了蒼擇一眼。
安撫?她必要讓全城之人都知道此人心機深沉,惑亂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