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非為?
蒼擇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隻是幾日間,這個名字再未被提起過,他也未放在心上,隻當是錯聞。
然而,尋常的聰明人尚且用耳聰目明形容,扶洛七層的修士又怎有聽錯的時候。蒼擇沒想到,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時,會是那樣的刻骨銘心,不容忽視。
青付清完餘毒後不久,應有的天賦幾儘展現,修行速度不可同日而語,隻不過受限人間界靈力有限,距離境界突破還有些時日。
“人間界靈力稀薄,你依舊能有這般修行速度,已是非常不錯,不必操之過急。”雲鏡安慰道,“按理說八天的靈力更豐沛,本尊也能夠帶你上去,隻是以你目前的歲數,靠自己飛升上界指日可待,沒必要白白牽了因果。”
青付自然十分清楚其中原理,正要應好,一道聲音卻從遠處傳來。
“人間界靈力有限,或許是弟子足夠勤勉,小境界還是鬆動了。”蒼擇先是向雲鏡見禮,才將自己恐怕又要突破一事和盤托出。
“有能力的人,從不抱怨大環境。”蒼擇靦腆一笑。
青付對於這般挑釁已是習以為常,眼觀鼻鼻觀心,懶得計較。
雲鏡當然知道蒼擇意有所指,隻是看著俊逸非常意氣風發的弟子,她實在無法苛責。
隻是指出,“雖是小境界,卻也需要重視,人間界靈力有缺,你自小又在飛天境長大,此番最好還是回到八天再行突破。”
“八天與人間界間有界河所攔,天地法則不勝其數,我大抵還要送你回去一趟。”雲鏡沉思道,“你來時是師兄送你渡過的?”
弱冠之齡獨自渡界河第一人蒼擇,強忍住抖毛的衝動,含糊應了聲。
雲鏡雖然在小事上有些混不吝,但突破一事一旦未好好養就,出了岔子,也是一番麻煩,當即敲定立刻啟程。
看著三言兩句就哄走雲鏡尊上的青付,呆呆留在原地,仔細回味了下“有能力的人從不抱怨大環境”。
青付:難不成是我突破境界還要回窩裡?
——
界河凶險,但風景卻完全不輸飛天境,甚至因靈力交界,生長出許多奇花異草。
但到了雲鏡這個境界,她是能清楚看到其間橫行的罡風,與惡意重重的靈植。
看著一臉茫然但十分貌美的小徒弟,雲鏡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莫慌,為師修行千年,渡界河少說也有九百年,你緊跟為師身邊,縱是想在界河上采幾株靈植編花環也是可的。”雲鏡暗戳戳向弟子推薦自己少年時喜愛做的事。
話畢,蒼擇明顯發現原先惡意重重的靈植一並展開笑顏,主打一個彬彬有禮欣欣向榮。
有這麼一位熱愛渡界河的師父,蒼擇終於明白為何飛天境的藏書樓中會有如此多關於渡界河的心得手劄,現在想來,其中大概不少應是雲鏡親筆留下。
想到自己過往拜讀過的大作是雲鏡手書,蒼擇更是傾慕十分。
隻是,如今的蒼擇對如何完美渡過界河也十分清楚,甚至對利用靈植編花環來打發度過界河的無聊時光也頗有心得。
思忖半晌,蒼擇回憶著青付日常這也不知那也不知的模樣,道,“尊上,這界河既然稱之為河,但為何不見河水,又一望無垠不見兩岸。”
蒼擇在飛天境時,麵對雲絕向來恭謹,在飛天境外麵對扶洛同門時,是疏離不失友好。但他發現,此時學青付扮青澀稚子他竟也有幾分信手拈來。
原來,這便是曆練的好處。
然而,雲鏡聽了此問卻是沉默了一瞬。
渡界河雖是飛天境特供技巧,但關於界河介紹確實八天常識,若是尋常弟子如此矯揉造作,雲鏡必然是要斥責的。但蒼擇如此問了,雲鏡隻覺是大師兄隻顧修行不顧常識普及,心中對蒼擇無比憐愛。
雲鏡愛憐道,“界河雖稱作河,但其寬不輸四海,其靈植種類不輸九天,靈力淺厚在此交界,天地法則在此輪轉。不知你是否對比過,上界八天的日月輪轉要慢於人間界許多。”
蒼擇自然知曉此事,隻是,法則是準仙之後才能有所觸及的,蒼擇離真正感知還有很大距離。
已知的事蒼擇如今都能扮出幾分未知,更不必說真不知。
蒼擇搖搖頭,眼中似有幾番落寞。
雲鏡心中暗道壞了,時間法則她也是觸及準仙境界時才寥寥體會,這小徒弟平常就是個驕傲的,今日幾次三番遇到不知的,必然心中十分懊惱。
界河之事是師兄教導有缺,法則是她考察超綱。是她師兄妹二人首次帶徒弟沒個輕重,倒惹了他傷心。
看著依舊保持挺拔身姿卻一言不發仿若受儘委屈的俊逸徒弟,雲鏡心中一片柔軟。
蒼擇哪知道自己不過是隨青付扮無知逗趣,卻能引得雲鏡想出如此之多。
師徒二人俱是緘默,正當蒼擇懷疑自己是不是演過了時,他察覺眼前一片溫熱。似有一道靈力覆在眼前,適應片刻後,蒼擇直覺眼前視野開闊許多,仿佛有日月星辰化為凝脂在其中流動。
蒼擇正要仔細看,眼前卻是陡然一黑,隨之是一道清越女聲在耳邊響起,“此處法則交界,方才我將視野共享於你,讓你也長長見識。隻是雖說界河之上天道蔽之,但你畢竟境界未到,不好窺視過多。”
雲鏡自認為這番安慰極夠意思,怎麼也能哄的小美人心花怒放。
可眼前小徒弟卻一動未動,似在強忍著什麼。
蒼擇原是頭一次離心慕之人如此近,心中又是羞澀又是欣喜,又聽著雲鏡在耳畔淺語,兩耳薄紅不知所措。
但他突然發現,在窺視天地法則後,他本就鬆動的境界更如破匣之水,奔湧而出。
若是往日,彆說雲鏡在,就是蒼擇自己渡界河也是輕易無比,但境界突破時最是虛弱,且需專注無比,鞏固過往靈力,輕易不可分神。
這樣的蒼擇,在界河之上無異於一個不動的靶子。
雲鏡很快便看出了端倪,麵色也凝重起來。修為越是高深的修士,在每次突破時也越是嚴峻,等到準仙正式邁入真仙時,更是天地為之變色。
好在雲鏡的修為一步一步極為牢靠,從未借助過丹藥等外力,是實實在在的真仙。
雲鏡稍一思索,便有了對策,她臨時起陣,與結海樓中的修煉場相勾連,引空間法則之力,暫時置換兩方靈力法則場,為蒼擇提供一個穩定的突破場所。
同時,雲鏡不斷向外釋放威壓,本就常年保守雲鏡璀璨的界河眾靈植更是瑟瑟發抖,二話不說給陣法開了道。
雲鏡如入無人之境般,將蒼擇送了出去。
一出界河地界,自然沒必要再維持置換法則,雲鏡方才送了口氣。
置換法則並非如何高深,隻是置換質量有所區彆,她修為已在真仙水準毋庸置疑,可是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心境水準完全不可細看。
比起天才輩出的上古時代,十二金仙都開始將準仙算入,心境未曾曆練足夠之事在其他修士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但雲鏡自己清楚,關鍵時刻和修行圓滿的師兄差距有多大。
然而,就連師兄也說,懷疑真仙之上還有境界,心修也未有儘頭。不然為何,盤古、女媧等大能得以開天辟地,他們卻隻能在此框架內發展。
一麵給小徒弟護法,雲鏡一麵反思自己。
心修一事,在她未踏入準仙門檻時,師父就有所預言,現如今到了真仙已成,她始終覺得自己未得其法。
多年行走人間界,甚至為此與展少主聯姻,到展非為身殞,孩子都成她徒弟,眼看沒幾百年也要踏入準仙了,雲鏡忽如其來有些惶恐。
她承認,每次曆練開始前,她都無比重視,勢要體察一番天道賜下的機緣,但在曆練沒進行多久後,她便開始懷疑天道隻是不想讓她閒著,真正的機緣還未賜下。然後便不了了之。
如此次青付,她都覺得自己已算極其認真,甚至拯救了未來一位準仙。
雲鏡微微勉勵自己,再不能如此懈怠了,心修也是極其重要的呀。
突破大抵持續了三天兩夜,雲鏡覺得突破時間有些略長了,倒也不是突破本身有什麼問題,隻是這三天兩夜讓雲絕給找上來了。
雲鏡和蒼擇兩人往那一站,雲絕將時間法則一調用,哪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當即兩人便被送回結海樓關禁閉。
頭一次被關禁閉的蒼擇麵上雖然不顯,心裡卻很是緊張,看著悠然自得宛若回家了般的雲鏡,蒼擇心中不免冒出了這得被關過多少次的大逆不道的疑問。
不過蒼擇一回到扶洛派便撐起知禮守禮的模樣,自然不會問如此冒犯的問題。
雖是緊閉,但雲絕麵上還是給了師妹極大的自由,地點選在結海樓內,是切切實實雲鏡的地盤。
雲鏡若是想出去,隨時可以將門打開四處遊散,更不提懲戒樓本身便極其恢弘壯闊,一應修煉場、煉丹煉器坊俱全,甚至還有儲物閣做了空間勾連,雲鏡隨時可以取出存放在外的珍寶。
雲鏡十分大方地向蒼擇介紹起懲戒樓各處,不過懲戒樓雖大,也不及師徒二人禁閉時間之長。
在無聊閒逛數日後,雲鏡突發奇想將小徒弟帶到了挑戰台。
“這個挑戰台是我當初我提議可以給一起關禁閉的修士對練用的,好不荒廢修為。”雲鏡看著挑戰台,突然歎了口氣,“隻可惜飛天境原先一共你師祖、師伯和我,雲絕他又幾乎是門規本身,沒給門規添磚加瓦都是稀奇事。所以隻有本尊一個人在這裡,挑戰台從師父建好後就再也沒用過。”
當然,除了挑戰台,其他地方都被閒不住的雲鏡玩了個遍,每逢禁閉出來,雲鏡的煉丹煉器技法都要竄上好幾個等階,第一件事就是尋人評估具體等級。
不過如今有了小徒弟,終於有人能陪她試試挑戰台了。
這幾日把青付甩下了,唯有自己和雲鏡獨處,蒼擇自是百般歡喜,雲鏡提出什麼他都說好。這歡喜一直持續到他被雲鏡帶上挑戰台,他才意識到了事情有些超出掌控。
蒼擇眼神閃爍,他雖然向來高傲自詡,但與真仙比試卻是從未有過。唯一讓他仍然撐在挑戰台上的,不過是骨子裡的傲氣和不想被雲鏡看小。
他想做的,是與雲鏡並肩之人,而非隻受雲鏡仙人指導的弟子。
雲鏡當然沒有故意欺負小孩的意思,仔細詢問了蒼擇如今的修為,大大方方將境界封在了蒼擇境界以下。
許是看出來徒弟的怨念,雲鏡笑吟吟道,“本尊畢竟年長你近千歲,拋開修為就是實戰技巧也不知比你高上多少。何況我是師父你是徒弟,讓你幾分不必在意。”
蒼擇抿著唇,他靠著師徒名義與她接近,卻沒想到亦是師徒身份讓雲鏡隻會將她視作小輩。
他握緊手中長劍,那便隻能依靠實力來讓雲鏡眼中有他了。
雲鏡挑了柄趁手的長刀,左右掂量幾下,便出其不意向前刺去。
蒼擇早就做好千萬分警惕,提劍就是一番格擋。
刀劍相鳴,鏗鏘作響,雲鏡眼底略過些微驚喜。不過她沒興趣與蒼擇比較什麼蠻力,信手將長刀收回便是斜劈而去。
蒼擇自是再格擋。
雲鏡低聲淺笑,故技重施。
幾個來回,便是從未與雲鏡對過招的蒼擇也品出幾分不對勁來。
蒼擇一麵格擋一麵沉聲道,“尊上雖然持刀,卻是特意用劍招來試我,是想教我術數皆通不局限於器具嗎?”
雲鏡全程隻用一手出招,相較於蒼擇的已顯頹勢,此刻悠然無比。但她沒有直接回答蒼擇的話,而是提醒道,“阿擇,你稱我是尊上,稱雲絕是尊上,怎麼體現出你我師徒的深厚情誼呢?”
蒼擇呼吸一滯,自以為心事被戳中,恰逢雲鏡又是一招襲來,避無可避,隻好往後一退。
少年頸側薄紅,一麵不知如何辯解,一麵又為對練分神羞赧,百般糾結之下,正要輕聲道一句“師父”,卻聽眼前女修眉飛色舞道,“你出線了。”
蒼擇啞然,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正觸邊台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