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鏡顯然十分高興,故而不知從哪兒翻出來幾壇好酒,帶著蒼擇坐在懲戒樓樓頂喝。
看著眼前徒弟愣愣接過酒壇,頭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
雲鏡不禁大笑,拍開泥封示意蒼擇,“這是人間界的好酒,說來還和青付有點關係。”
蒼擇本是對酒沒多大興趣,但一想到青付能因酒和雲鏡有多一番聯係,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感興趣了。
蒼擇一聲不吭,也拍開了泥封,甚至先雲鏡仰頭喝了一口。
頭一次喝酒的少年被嗆的滿臉通紅,看得雲鏡又是緊張又是好笑。
月白衣袍的正經少年被她帶出禁閉室偷喝酒,雲鏡心中是一片軟和,學著記憶中師兄的做法,輕柔地給小徒弟順著氣。
蒼擇心中十分震撼,青付居然為了雲鏡付出至此。可待到雲鏡的手落下時,蒼擇隻覺會須一飲三百杯。
“這酒是當年青烽山青烽老祖到上界時送的,我修為圓滿步入真仙後,他又送了不少來。”雲鏡抱著酒壇,斜倚在屋簷上,看著遠處月亮,“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放在懲戒樓,這酒平時喝也沒多少滋味,但不知為何,禁閉時喝起來便彆有番趣味。”
“青烽老祖還在?”蒼擇有些吃驚,青付已是一百多代子嗣,眼見的前幾代也沒有幾人還存活。
雲鏡知道蒼擇的意思,“是的,所以後來他也沒回去過,理論上說,青烽山現在的弟子不論嫡係旁係都是他後代,但是子輩孫輩去後,剩下的小輩就很難分清了。”
難怪青付拔起自己老祖牌前的香毫無心理負擔,蒼擇思忖道。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渡不過界河。”雲鏡促狹道,但很快恢複正色,“今天比試,你那劍招還有些問題。”
蒼擇以為雲鏡要開始複盤指點了,連忙放下酒壇,麵朝雲鏡而坐。
雲鏡本是斜倚在屋頂,這小徒弟挨著她盤腿而坐還目光灼灼,一股怪異突然泛上心頭。
“手伸出來。”雲鏡挑眉道。
蒼擇不明覺厲,隻是老老實實伸出了手。
少年人的手玉白而修長,指節分明,勁瘦有力。
唯有其中陳年傷痕與薄繭略微破壞觀感。
雲鏡將靈力輕輕覆在其上,輕哼道,“給你養養手,我又不是雲絕,喝酒就喝酒,談什麼正事。”
倘若說,雲鏡是夏夜深時的露水,既有白日的熱烈明媚,又有夜時月光的皎潔靜美,對立但不矛盾,那雲鏡的氣息靈力便截然相反。
極儘柔和且又具有力量。
早在雲鏡將靈力覆在蒼擇眼前帶他看天地法則時,他就有這般想法,如今更是加深了這一印象。
溫柔的靈力在蒼擇手掌中遊走,他幾乎以極大的氣力控製著自己的綺念,不去將這靈力握於掌心。
蒼擇的手很快恢複如初,完美的和那些專門被家中將養出來,送給實力強勁不考慮借契的女修的修士一般。
雲鏡自少小時便被推銷過不少,即便和展非為訂了婚約之後也未曾少過。
但他們都不如自己這位弟子好看,可惜。
說是不指點,雲鏡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使劍招收著些力。雖然你的靈力比同齡人高上太多,不用如何精打細算,但遇上比你高境界的老修士就行不通了。”
蒼擇沒有應聲。
雲鏡本是聽著風聲蟬鳴,很是愜意,已是差不多準備閉目養神,卻突然聽到一聲悶響。
雲鏡連忙往動靜處尋去,卻見蒼擇抱著酒壇,雙眸微閡,猛的磕在了屋頂瓦上。
雖然知道這瓦隻是仿人間界所製不是真瓦,雲鏡還是心有戚戚地檢查了番。
關禁閉關到將屋頂破壞,這絕對是赤裸裸的挑釁。還好一切安然無恙。
包括蒼擇。
雲鏡沒想到,居然真有修士飲酒不用靈力化酒,不禁啞然失笑。誰能想到扶洛七層的修士不會靈力化酒,但又想到蒼擇方才被酒嗆到的模樣,倒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如今,她也懶得動彈,抬手動用靈力將自己和蒼擇各送了回去。
蒼擇醒來便是回到了自己在懲戒樓的房間,他怔怔地看著房頂,羞憤交加下,難得攥緊了床單。
不過,等到蒼擇出房門去麵見雲鏡時,已經整理好了心情。他並不知道雲絕對雲鏡禁閉期間隨意出入的默許,隻當他們又有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心中愈發欣喜,隻覺與雲鏡的關係更進一步。
禁閉中的時間過得很快,蒼擇在後麵的對練裡還知曉了原來雲鏡最擅長的也是劍術,之所以揮刀也是劍招,便是因為隻會劍術。
不過雲鏡對此十分自得,她將這稱之為一招鮮吃遍天,就是將弓箭放她麵前她也依舊能用出劍招。
雲絕聽說以後嗤之以鼻,師妹在懶怠一事上真是越發登峰造極。
蒼擇其實有些不舍禁閉,一出了禁閉,雲鏡便又成了大家的雲鏡仙人,位列十二金仙,樂善好施,廣助他人。
尤其是那個青付。礙眼。
這次渡過界河,雲鏡老老實實不作妖,將蒼擇安然無恙帶過界河。
“本尊此番先不去青烽山。”雲鏡突然出聲道。
蒼擇心念微動,緊接著就聽到下一句。
“你先去青烽山,與青付彙合,八天時間流速慢,如今人間界已過去許久,不知他還是否在那。”雲鏡看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麵不改色,“本尊有事去其他處一趟,你帶著這個傳訊符,找到了青付後與我說上一聲。”
雲鏡將傳訊符交給蒼擇,並介紹了使用方式。
“這個傳訊符是我特地改過的,與普通隻能留一道音訊的傳訊符不同,一旦注入靈力,便可即時通訊。”雲鏡表現出對蒼擇的十二萬分重視,“你要保管好它。”
看著一遁八萬裡的雲鏡,蒼擇有些不明所以。若說是表達這傳訊符的稀有,可雲鏡給雲絕現在在他手裡的傳訊法寶分明更稀有,還能顯示畫麵;若說是表達對他的重任,可單找個青付有什麼重任可言。
直到仙門大比開始,雲絕親自來人間界抓人,蒼擇才知道,原來有的人早就準備好金蟬脫殼。
雲鏡優遊自在往繁華的新夏國奔去。青付餘毒已清,樂印又親口承諾劃清界限,雲鏡想當然認為此番曆練就此結束。
雖然她有所感知,這必然不是天道準備的心修鍛煉,但比起前些時日過界河的自己,雲鏡覺得自己對心境修煉有了一番新的體悟。
心修,不能操之過急!
新夏國以盛產美人郎君著稱,雲鏡一直很喜歡這裡。隻可惜從未在此處感應過心修曆練的苗頭,不然她必然認真完成曆練。
想起曆練,雲鏡便一陣心虛,不出意外,蒼擇應該與青付彙合了。
便宜徒弟雖然美貌非常,但出門調戲小美人小郎君還跟個冷麵徒弟得多煞風景,她雲鏡位列十二金仙豈能丟這種顏麵。
雲鏡穩了穩心神,自信坦然地向新夏國而去。
方至新夏國國都邊境,雲鏡便如魚得水,受到了熱情款待。
幾個熱情的姑娘立刻圍了上來,牽著雲鏡的手便往裡走,郎君們雖然傾慕雲鏡,但未經允許隻敢在外圍侍衛,給姑娘們提前開路。
一行人敲定先去城中近日新開的茶樓,雲鏡自是一口答應。去什麼地方無所謂,重要的是友人們都在呀。
雲鏡雖沒透露真實身份,但僅憑其深不可測的修為,以及雲鏡本身,她就值得被奉為上座。
雲鏡與各色鶯鶯燕燕剛剛落座,先前第一個來牽她手的熱情姑娘便舉起一杯酒要來敬她。
“尊上好大的威風,一走就是如此之久。”美人的聲音穠麗婉轉,一雙笑眸宜喜宜嗔,“去時隻說是三四月,誰知竟是五六年。徒留我們這些尋常修士,既沒有漫長的壽命,也沒有金山銀山,隻有一張臉尚且看的過去。”
美人歎了聲,“如今看來,也是留不住尊上了。”
雲鏡嘴角微揚,正要好好打趣美人幾分,袖中的傳訊符突然便熱了起來。緊接著是一道清越男聲——“尊上”。
被麵前二十雙眼睛盯著,雲鏡麵不改色地掐掉了通訊。
——
如雲鏡所估,蒼擇此時確實已至青烽山,遙遙看到了青付。
想到他和雲鏡的通訊青付也沒必要出場,蒼擇離的遙遠便準備先與雲鏡彙報此事。
不知什麼緣由,蒼擇突如其來福至心靈,準備先用雲絕所給的傳信法寶看看雲鏡在做些什麼。
“去時隻說是三四月——”
蒼擇按滅了法寶,什麼黏糊糊的聲音,以色侍人。唾棄!
待再重開法寶,蒼擇看清了在坐的十男十女,他一一與自己比較,發現無論是修為還是容貌,這些人無一能與他相比。
更不必提他和雲鏡還有同出一門的情誼,雖然是師徒名分,但也聊勝於無,總比這些不知從哪兒來的散修強。
蒼擇仔細梳理了自己的優勢,從容不迫的向傳訊符中注入靈力。
蒼擇用自己少年人特有的清越聲音道,“尊上——”
通訊被掛斷了,蒼擇攥緊了手指。半晌,罵出了自己唯一會的詞。
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