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何出此言呐?”
沈斯年不明白父親口中的仇人指的是誰。
沈臣起看著眼神裡一片空白的沈斯年更是來氣:“你……你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渾身上下沒你大哥一點兒的聰慧。”
“老爺你彆著急。”沈夫人終於坐不住把沈臣起拉住了。轉頭向沈斯年解釋道:“年兒,你爹從宮裡得了消息,說是聖上為了招降司空景明,前幾日把他從牢獄裡放了出來。”
“什麼?那……那聖上是決意要招降他了。”
聖上冒這麼大的風險還要這樣做,看來是難以更改了。
國仇家恨同在眼前該如何抉擇。
也不是沒有想過在南蠻的時候就把他除掉,但機會在猶豫的片刻間消失掉再也不會有了。
“如果你早些知道,這本來是可以親手除掉他的最好時機。”
“孩兒現在就去查。”
“晚了!晚了啊,那人已經進了宰相府了。”
“都是孩兒無能。”
“我聽說你前日還帶著宰相之女去了玉山。現在我們沈家,跟宰相府勢不兩立,你以後少跟他家的人接觸。”
“是。”
“父親休要動怒,就算他真被招降也無妨,日後孩兒定會讓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這種時候沈斯年便會代入哥哥的位置,思考哥哥會怎樣回答,隻有他潮濕的手心知道他其實內心毫無把握,唯一的好處就是父親聽到這話後臉色明顯緩和了很多。
“行了,你少想那些兒女情長,多去練武吧,到時候彆說報仇了,你的將軍之位沒準就要拱手讓人了。”
“爹爹,孩兒……”
“又怎麼了?”
“無事。”
沈斯年知道,他早應該向父母提他和阿離的婚事,但現在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隻要司空景明不除,他和阿離但婚事便會一直擱置下去。
如果哥哥還在,他的人生,便會像自己一直希望的那樣進行著,是司空景明讓他無法得償所願,把他的生活搞了個天翻地覆。
他想起抓到司空景明的那天,士兵把俘虜五花大綁到他的營帳。他讓身邊的人退下,除了聖上安插在他身邊的陳公公。他隨手扯下一塊長條形的抹布,粗暴地圍上俘虜的嘴巴,在他後腦勺打一個狠狠的死結。後來陳公公受不了那樣血腥的喊叫,告訴他,悠著點兒他就當作沒看到,隨即走出了營帳。他懷裡此時此刻就帶著用淡淡的翠青色小瓷瓶裝著的一粒毒藥,那是為了避免自己成為俘虜而準備的。隻要他想,隨時可以結束掉眼前這個殺兄仇人。
就這樣做吧就這樣做吧,不要去理會聖上說的留活口的命令,現在沒人,誰也不會知道。但他的身體卻仿佛僵住了,直到陳公公聽到沒了動靜再次返回,他都沒動一下。
如果再有那樣的機會,他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
沈斯年離開之後,沈夫人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忍不住道:“老爺,你何必要對年兒那樣苛責。”
“我那還不是為他好,為咱們沈家。”
“這聖意違抗不得,怪隻怪咱們延兒福薄。”她清楚地知道,這天下,聖上便是主宰,他一句話,就可以讓整個沈家覆滅,他決定的事情,自然是不能違抗的,那無異於以全家性命作賭注。
“你彆管,婦人之仁。”
丞相府
趙槐安讓左右退下,此刻房間裡隻有他和司空景明兩人。
司空景明坐在下座,雖戴著麵具,但從其姿態可以看出其神情優雅從容,倒顯得自己有些拘謹了。
“將軍真的想明白了?”
“手中有了權勢與金銀,不論是美酒還是女子,何愁送不到目前呢。”
“哈哈哈,將軍能這樣坦蕩,著實令老朽敬佩。”
雖早料到這南蠻來的粗人將軍會屈服酒色,此刻對方也是親口承認,但趙槐安總有些不安。他搖了搖頭,或許是前幾次吃的閉門羹太多了,此時真的順暢起來到有些多疑了。
“我幼時也讀過幾年書,也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七個字。其實死亡倒真沒什麼可怕的,不過這世間還有我留戀之物。”
“幸好啊,我大褚國有幾位好廚子,做得出合將軍胃口的飯菜,釀得出將軍喜歡吃的美酒。”
“哈哈哈,正是如此。”
“那我這就道皇城去麵聖……”
“宰相大人且慢,我有兩個條件。”
聽到這話趙槐安其實反倒鬆了口氣。
“哦?”
“隨我一起被抓的,有個叫王振的人,他隨我出生入死多年,希望等我為褚國效命之時,他還能伴我左右。”
“此事不難,另一件事是?”
“我喜歡清淨之地,今日去阮府賀壽之時,見阮府對麵院落,階柳庭花,曲徑通幽,實在喜歡,希望宰相大人可以向聖上代為奏明,把那所宅院賞賜給我。”
趙槐安看了一眼站立在門外的林福茗的背影,躊躇片刻,起身走到司空景明跟前,壓低了聲音道:“將軍不知道,這是之前的一位將軍的舊宅,那位將軍是先皇時的重臣,待聖上當權之後,仗著自己勞苦功高,一時間得意忘形,犯了糊塗事,落得個家毀人亡的下場。還是聖上仁厚,體恤他是舊臣,仍以將軍之禮把他葬在了玉山,還留了他孫兒的性命,不使他家斷了香火。這座宅院,一直就那麼荒著,主要是人人都怕沾了不詳之氣。”
“宰相大人放心,我本就算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自然不怕這些。”
趙槐安直直地盯著司空景明麵上青澀粗獷的麵具,“好,此事就交給老朽。今晚我就麵聖,把這件事定下來。”
“嗯,有勞大人了。”
因為事態緊急,趙槐安就先把那司空景明安置在了丞相府。
等趙槐安稟告結束,褚高玄慢悠悠地批好眼下的奏折,這才抬眼看了趙槐安一眼。
“想不到那司空景明也不過是一介俗夫罷了。”
“這天下人熙熙攘攘,皆逃不過一個“利”字,其實這樣倒好,也更容易控製他。”
“隻有那兩個要求?”
“是。不過……”
“有話直說。”
“臣以為,聖上賜他一所宅子自然不算什麼,但趁此機會也可以大賞有功之臣,以撫慰老將之心。”
雖然之前已因為戰功賞過沈家了,可這畢竟是要重用沈家的仇人,以後甚至還需要兩家共事,於情於理,聖上在這件事上都應該表個態。
“嗯,沈家是該好好賞賞了。來啊。”
“聖上。”
“封司空景明為禦林軍大將軍,賜宅一座、良田千畝,賞帛五十段、絹百匹。另外,賜沈臣起為北衙六軍的統帥,賜沈斯年為南衙十六衛大將軍,良田萬畝,帛萬段。”
“是。”太監領旨退下。
“槐安啊,這件事你做得不錯。”褚高玄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龍紋狼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