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離回府後已是暮色四沉，父親和母親都在府門外等著她，還有一眾仆從。整個阮府燈火通明。

阮逢春事無巨細地問了阮江離在龍吟寺的遭遇。阮江離著重提到自己在太子麵前絲毫沒有失儀，阮逢春讚賞般地點了點頭。最後聽阮江離說離開的時候聖上賞了好些東西讓阮江離帶著，阮逢春更是喜上眉梢。

阮江離沒見到哥哥，問了母親才知道他身子仍是不大舒服。聞言阮江離連衣裳都沒換就去了阮子業居住的綠林齋。

進了房門，果然看到哥哥臥病在床，阮江離急切地問道：“哥哥，你好些了嗎？”

平日都是哥哥照顧她的，如今哥哥躺在床上，一臉病容，阮江離覺得怕極了，比見太子還要怕。

阮江離不能沒有哥哥。

阮子業被人扶著坐了起來，倚靠在床欄邊，朝著阮江離擠出一抹笑：“阿離，你回來了。”不過那笑容轉瞬即逝：“你的腿怎麼了？”

“今日跪得太久了，膝蓋有些疼了。今日天氣有些陰沉，想必是舊疾複發了。”剛剛去見父親母親的時候，他們倒是沒有問到她的腿，其實她也不怎麼疼了，沒想到還是被哥哥看出來了。

阮子業一把把阮江離拉到身邊，大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雙膝上：“可叫陳大夫來看過了？”

“上次的藥還未用完，忘憂早早給我膝蓋敷上藥了，其實完全不打緊，敷上藥之後反而覺得有些累贅。”

“阿離今日，可有見到太子殿下？”

“嗯嗯，不過我沒敢看他的臉。”

“可有過失之處？”

“想必是沒有的，臨走聖上賜了我好些東西。”

阮子業的眼神都沉溺在了阮江離的臉色，他的視線一遍一遍柔柔地描摹阮江離的輪廓，從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等阮江離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接著他就提出下一個：“都有些什麼東西？”

阮江離如實答道：“有一些點心，還有幾批錦緞。”

阮子業繼續追問道：“那皇家點心可好吃？皇家錦緞可好看？”

“點心用那描金的刻花盒子裝著，看起來名貴得很呢，爹爹不讓我吃，拿走供起來了。那錦緞太過豔麗，爹爹也叫人收起來了。”

“可惜我們阿離吃不到。”阮子業連眼神都帶了些落寞。不過他轉念又想，這也算不得什麼，那些個東西，到底是底下人進貢上去的，他總能為妹妹搞到手。

“那有什麼可惜的，皇家點心斯年哥哥帶給我過，其實也就平平，還是哥哥鋪子裡的點心最好吃了。”阮江離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有些東西，實在不必費力地去得到。就像聖上賜的點心，她吃不到，那就去吃哥哥給的點心，反正也很好吃，有得吃就可以。

阮子業頓時心裡像是抹了蜜似的，他忍不住抬手輕輕捏了捏阮江離的臉，開懷笑道：“你這丫頭，進過皇城就是不一樣了，這麼會說話了。”

“嘻嘻。”

阮子業輕輕撚了撚指尖的滑膩，眼神在阮江離滑進衣領的汗珠上變得深邃起來：“阿離穿這樣多，不熱嗎？”

“是啊，好熱。”哥哥這樣以提醒，悶悶麻麻的熱氣讓她喘不過氣，她開始自顧自扯起腰帶，褪去一層層外衣。錦裙就堆跌在了寶相花紋的地毯上，金色繡花在燭光的映照下閃著細細的光。

忘憂剛要上前去幫阮江離脫衣服，被阮子業一個眼神製止了。

五喜悄悄地讓屋裡的下人退下，然後帶上了門。

終於隻剩下中衣了，阮江離長長舒了口氣，頓時覺得一身輕鬆。

阮子業一手抓著阮江離的手，另一隻手拿著帕子移向阮江離的脖頸：“阿離，你看看你，像個孩子似的，怎麼出了這樣多的汗，讓哥哥給你擦一擦。”

“好。”阮江離配合地仰起頭。

阮江離心裡想著自己還未看完的話本子，不一會兒就有了想走的心思。

阮子業不等她開口，輕咳了兩聲，有氣無力道：“阿離，我頭痛得厲害，你再這裡陪哥哥一會兒可好？”

哥哥和話本子相比，自然是哥哥更重要，阮江離爽快道：“當然，不過我要躺下。”跪了一天她實在有些累了。

“好。”阮子業掀開被子讓阮江離躺了進去。

阮江離一躺下來，就覺得渾身十分舒爽，像是泡著熱水澡似的。哥哥身上的藥香十分好聞，阮江離閉上眼睛道：“哥哥，我跟你說，那個龍吟寺……”

趙槐安又一次來到了天牢內。

這次他讓人提前準備了嗅香，雖然這裡還是又臟又臭又暗又濕，但好歹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聽侍衛說，那天這司空景明見了那阮家小姐回來就坐在這牢房內一言不發。他戴著麵具也不知道到底是滿意還是失望呢。趙槐安搖了搖頭，他覺得，任憑是誰，隻要不是瘋子傻子，都不會對那阮家小姐的樣貌有所不滿。儘管如此，趙槐安還是開口問道：“見過那阮家小姐，將軍覺得如何？”

司空景明拿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白色瓷瓶在手中暗自把玩，上麵的芍藥花紋路被他描摹了不知多少遍，他閉上眼睛，那日所見所聞，便一齊湧入腦海。

眼前浮現的是傾國容顏，但司空景明卻開口道：“那小姐樣貌遠不及畫上十分之一。”

“這阮家小姐，老朽曾遙遙一見，那模樣體態，雖稱不上仙人，但也是世間少有。將軍此言，怕是有失偏頗了。不過這褚國的閨閣小姐裝扮，自是與南疆女子有所差彆，將軍無法欣賞也情有可原。若將軍喜歡，待來日老朽再照著那南疆女子模樣為將軍尋些來。”平心而論，趙槐安對那司空景明的話實在不能認同。

司空景明起身笑道：“多謝丞相美意，那女子雖不是心裡所願，但迄今為止，在我所見過的女子中，這位阮家小姐的容貌也可稱得上是傾城傾國了。”

“哦？所以將軍是很滿意了？”

“正是。那接下來就是這美食與美酒了。”

“哈哈，在下早已為將軍準備好了。來人。”趙槐安覺得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畢竟這招降一事，實在不宜拖得太久。今日碰到了沈老將軍，對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連個餘光都沒給。這件事，不管成功與否，沈家肯定都會怪在他頭上，而聖上不僅能夠全身而退，還樂得見文武最高官員交惡。

話音剛落，捧著食盒的宮人魚貫而入，一道道散發著香氣的禦菜被擺在了牢房裡的破木桌上。

“這些都是專門伺候聖上的禦廚所做，光是貴妃紅酥這一道點心，就要花費半年多的時間製備原料。上麵的紋樣都是經過精心設計而成的，所以做的過程中但凡有一點差池就要從頭做起。單是這幾塊，就花費了兩位禦廚八個時辰。還有將軍想飲的蒲桃酒，這些都是聖上特意賜給將軍的，”說實話，這些菜色，趙槐安都沒嘗過。不過他轉念一想，都是些口腹之欲罷了，這世上，除了他那個跋扈的女兒，他最喜歡的事物，就是錦鯉了。

王振扶著司空景明坐下，又給他擺好碗筷，待要夾起一塊點心送到司空景明嘴邊的時候，被他拒絕了。

之前在南疆的時候，司空景明身邊有專門伺候的仆從。自從被關在這天牢，王振就自覺地承擔起了伺候司空景明的任務。不過顯然他是個新手，剛開始還行，無非就是幫他鋪鋪床。許是王振在這牢房裡也覺得無聊，所以時刻關注著司空景明的動靜。有次司空景明想要小解，王振不僅想幫著整理衣服，甚至還想要上手扶著……

這樣下去不行，所以司空景明堅持自己拿了筷子隨意夾了點菜。

王振站到一旁，高大的身軀散發著小媳婦般的委屈。

趙槐安自然不知道這主仆倆在鬨什麼彆扭，他眼睛緊盯著司空景明手中的筷子。司空景明剛吃了一口，趙槐安就迫不及待問道：“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