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厲行(八)(1 / 1)

雙世囚 不佛 3980 字 10個月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緗緗原本隻站在邊角,思雪則是與解了繩索的蕭淩往她身邊去。

前者的視線都放在了慕容沇那處,是以當顧丞玉故技重施又竄到身側,緗緗並沒注意到。

哪怕緗緗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已經打算要躲,可顧丞玉手裡的長劍卻不允。

緗緗身形還算靈活,堪堪躲過一招,肩膀處卻被劍氣劃傷,傷口頗深,她欲逃,可不會武功哪裡來得及。身子一側,就倒在了地上。

緗緗看著蕭淩撲上前拖住了顧丞玉的一條腿,又被踹開。

下一瞬,思雪就撲在了她身上。

顧丞玉神色露出譏諷,手腕一動,血肉撕裂之聲洋溢在耳。

思雪抑製不住,吐出的血全部都落在緗緗頸側,她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是生機與枯萎的碰撞。

馬上就要消散,什麼也抓不住。

“你不該救我。”你不救,我也不會死。

思雪柔和的聲線逐漸消弭,猶如她的生命一般:“公主,救人有什麼錯...”

顧丞玉嗜殺,加之慕容沇轉身襲來,似是含了報複,又一劍刺下,貫穿了疊在一處的二人雙腿。

緗緗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身份特殊,這一劍貫穿的就是她二人身軀。

身居高位,掌管生殺大權,人命關天四字並不被他們奉為圭臬。

緗緗捫心自問,如果立場轉換,她的做法和顧丞玉一樣。身為北厲子民,卻要護敵國公主,不誅其九族就已經是網開一麵。

可她是被救的那個人。

緗緗腿上的劍又被拔出,她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痛楚,隻脖頸處的溫熱還在繼續往裡流淌。

這一切發生不過須臾,快得玄羽青鸞遏製不及,默夭默傷甚至都未曾注意到。

寺廟裡響起誦經之聲,將牆裡牆外徹底割裂成了兩方天地。

緗緗麵無表情地推開思雪的屍體,朝著銀月弓方向爬了過去。在摸到那銀製弓箭上的綠鬆石時,借著牆壁撐了身子站了起來。

她脖頸處的血流至心口處,大腿與胳膊的傷口血更加汨汨。緗緗解開累贅的鬥篷,任自己一身狼狽現於人前。她站定穩住身形,手上拿了數箭搭在弓箭上。

用力之時,胳膊上的傷口撕裂得更大。

緗緗對準顧丞玉腿處,巧發奇中。

緗緗三次拉弓,廢箭數餘。其中有三箭命中顧丞玉左腿,腰側,最後一箭,貫穿其小腿。

她靠著牆壁,聲音冷而有力:“默夭默傷,全力助慕容校尉,給本宮廢了顧丞玉的武功。”

顧清梨聞言與顧今安對視一眼,並不打算摻合。若顧丞玉的功夫被廢,對他們有百利而無一害。

慕容沇將剛在境況都看在眼裡,聲音裡有了笑意:“公主之令以下,還不快快來助我。”

“是!”玄羽青鸞應道。

五人對一,饒是顧丞玉天縱奇才應對也吃力,何況其中慕容沇武功並不亞於他。顧丞玉手中劍影幾乎幻化成一幅銀簾,透過這銀簾他視線掃過靠在牆壁處的安寧公主。

這女子有膽識,有計謀,有魄力,更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

想必慕容沇來此也在她謀劃之內。

智多近妖,姿容傾城。

今夜,武功若當真因她而廢...顧丞玉冷硬化了幾分,因為他心口正中一掌。

後麵的事情就變得簡單,顧丞玉武功被廢了一半,硬撐著局勢卻是再不能遂了初初的心願,他也不願浪費時間,憑白折損精銳,直接撤離打道回府。這回雖然沒能活捉安寧公主與宣王,但慕容一族在北厲的勢力全根拔起,也不算太虧。

他臨走之前,與緗緗遙遙對視一眼,露了笑意,隨後才勒緊韁繩禦馬而去。

至於顧清梨,還是沒能逃過胳膊被卸的命運。慕容沇手下留情,養三個月就能好,算是給了她一記教訓。

死裡逃生,殘局還需收拾。

後續去邊疆的路,刺殺估計不絕,但想來不會再有這般危險了。

緗緗靠在牆壁上,對思雪的屍體恍若不見。蕭淩見她這態度,一時也不想與其交談,隻橫抱起思雪,托著默夭默傷一起準備連夜將其安葬了。

慕容沇則是朝她走了過去。

兩人馬賽之後未曾再見,緗緗是預料到慕容沇會來,但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狼狽。她麵上還得當著意外,出聲謝道:“安寧魯莽,今夜若不是校尉來此,怕是安寧和哥哥就要給南朝添大麻煩了。”

慕容沇站定在她兩步遠的地方,他看著緗緗胳膊,大腿兩處的傷口:“公主謙虛,沒把握你敢以身涉險?”

“原隻是想帶著兩個高手,來查查互市之事,屬實是沒料到一進北厲,狀況頻多凶險叢生。安寧也隻能順水推舟了。”緗緗扯了個笑,著實勉強。

瞧在慕容沇眼裡似乎是她當真心裡有愧,他視線還盯著她的傷口:“國之事不是你一個女子能擔得住的。”

“校尉為何在北厲也能集結如此多人馬?”

“花銀子雇的。”慕容沇笑:“就如同宣王雇了江湖便衣一樣。這些人隻不過穿了黑衣,實際上會武功的沒幾個。”

這話緗緗自然不信,又問:“校尉什麼時候得的消息。”

“南朝在北厲有探子,隸屬我爹管轄範圍之內。”

“那想必父王也知曉了。”

“公主辦的事兒還是自己和皇上說吧。”

緗緗腿上的血還在流,她故意露出一分柔弱,看向他:“那麻煩校尉回去替我瞞下凶險,安寧不想父王怪罪。”

慕容沇欺身上前,蹙著眉頭將暈過去的緗緗打橫抱起,縱然此刻他心裡萬般猜度,暫時也拿這個女人沒辦法。且他從沒見過緗緗露出此等有愧和抱歉的神色,什麼事兒都撂下再說,得先給她治了傷。

她大腿上的傷口不知是否有傷及大穴,救治不急,從此不良於行也不無可能。

慕容沇步子快,想到剛剛凶險一幕,又低了頭,看著懷中人沒什麼血色的臉,探手將她淩亂的發絲理了理。將人放置到休憩的屋子之後,才喚了青鸞進去給其包紮療傷。

青鸞是頂著主子兩道意味不明的視線進去的,如果能選,她是不想去。明顯主子那意思就是想自己來啊,早點找皇上請婚把人娶回去不就是了,也省得這不省心的公主竟給人惹麻煩。

慕容沇也有此意,等秋獵之後,他就打算向皇上求賜婚。不把這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放心不了。

等緗緗再醒已經是第二日下午了,她一睜眼就躺在一碩大的馬車之內。

熟悉的崖柏香浮浮嫋嫋,馬車內四角掛著用不知名鵝卵石做成的風鈴,隨著車輪動靜發出咚咚之聲。

不大好聽。

緗緗半起身,就看到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

“你是誰?”

“我是公子買來伺候姑娘的丫鬟,姑娘喊我二丫就行。”

“不需要,出去。”

緗緗不喜生人近身,麵色語調都冷,二丫一見心裡就有些發怵。原緗緗還睡著的時候,二丫還感歎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怪不得惹了那樣的公子傾心,想著等人醒過來就好好伺候。盼著能留在這樣的人物身邊。

結果卻是這樣,二丫心裡黯然,年歲不大藏不住事兒,委屈著就退了出去。

緗緗想自己撐起身子,結果胳膊和腿都被裹得猶如千年乾屍。她廢了一番力氣,才爬起來看掀了簾子,看到蕭淩默夭默傷都在,問道:“是去邊疆的路嗎?”

蕭淩不想理她,默夭點了點頭。

“慕容校尉呢?”

馬車頭處傳來聲音:“公主既然要查互市之事,我自當護送。不過此行路遠,公主傷勢頗重,沒個丫鬟不大方便。這二丫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頭一回伺候人,乾淨著。”

“公主何必將她轟出來。”

坐在車轅處的二丫這才知道,裡頭的人竟然是公主,旁邊的人竟然是將軍。哭著的眼淚都掉不下來了。

緗緗動了身子靠在車門處,見隻有慕容沇和二丫:“你一個人護送?”

“自然。”

“你那兩個厲害的手下呢?”

“什麼手下?花錢雇得人自然事兒辦完了,就了了。”

緗緗盯著慕容沇的後腦勺,發現這人撒謊都不帶喘氣,說得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那一百多人但凡有一人是花錢雇來的,她就改姓慕容。

“嗯,讓校尉破費。”

慕容沇回頭,細窄抹額上的玉石在日光之下發著亮,他常年笑意衍衍:“那公主可得記得還我,這趟費銀一萬兩,屬實是掏空了慕容府的家底。”

“好。”緗緗對於這信口雌黃的說法不得不應,卻腹誹大司馬府一萬兩就能掏空?誆傻子去。

馬車簷處也掛著用鵝卵石做成的風鈴,緗緗探手取了下來,扔了出去。

簾子一放下,馬車內的四個風鈴也被扔了出去。

慕容沇倒不惱,隻摸摸鼻子覺著有些好笑。

兩輩子,她都不喜歡這風鈴。

不過上輩子她終日飲酒,無甚心思處理這些小玩意兒。

這輩子反應才是正常。

有那麼難聽嗎?慕容沇想著要不下回試試用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