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等在門外的樾飛光一見自己的師尊出來,二話不說,一劍斬去。
謝聽肆微微一笑,從容地伸手握住他斬下的劍芒。他看著掌心爆開的劍芒,神色卻有些詫異:“劍意。”
樾飛光幾步躍到他的身前,興奮地說道:“對,師尊,是我此次在劍境中悟出的,怎麼樣?”
謝聽肆仔細感受這道劍意,爾後,他神色更是詫異:“強直。壓而不反,折而不曲,當死不懼,謂之強直。劍乃殺戮利器,主攻伐,所以,劍之道就在於堅不可摧,一往無前。”
他看著樾飛光,雙眸中是掩不住的欣然:“不錯,飛光你能悟出‘強直’劍意,方契我們劍修之道。”
言罷,他心念神動,一柄黑色玄鐵劍握在手中,正發出殷殷的嘯鳴。
此劍正是謝聽肆的本命劍—青霄,劍身厚重質樸,但周身卻透出凜冽的銀色劍芒,一股勢不可擋的銳意,迎麵而來。
他一劍揮出,在遠處的崖壁金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劍痕。
而在這道劍痕中,“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的銳利劍氣肆意縱橫。
樾飛光望著這道劍痕,頓生一股堅不可摧、百折不撓的勇氣。
“飛光,我自七歲修劍,每日揮劍三萬下,我之劍早已與我合為一體。”
謝聽肆右手一振,青霄發出殷殷的嘯鳴:“隻要手中有劍,我就能上斬日月星辰,下可劈山裂海,所有困頓於我,破開困境,縛綁於我,砍斷束縛,劍之所往,吾之所往。”
樾飛光隻覺心神激蕩,他心念神動,本命靈劍就出現在手中,右手一斬,在崖壁金石上劈下一道劍痕,喝道:“劍之所往,吾之所往!”
謝聽肆拍拍他的肩,眸中含笑:“做得很好。”
樾飛光聞言,劍眉飛揚,神色忻忻意得,端的是一派神秀無雙:“師尊,這可不行,還要再誇誇我。”
“飛光,不可驕躁。”謝聽肆正色道。
樾飛光聞言,肩膀瞬間耷拉了下來,麵色也頹喪起來。
“但此次可以。”謝聽肆又接著道。
爾後,他臉上含著笑意,看著樾飛光重新歡快了起來。
“師尊,我們快回小疊峰,我在劍境中遇到了好多事。”
“對了,我也正要問你,怎麼悟出的‘強直’劍意?還有在劍境中怎麼耽擱了那麼久?”
“師尊,”樾飛光假作歎口氣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
“所以,你們是遇見了一個未名的殘魂,他將你們拉入‘界’心中,想吃了你們的神魂,而在其中還有很多被他已經吃了神魂的外門弟子。”
謝聽肆的眉頭緊鎖,神色凝重起來:“宗中丟失了這麼多的弟子,居然沒有任何人知曉。不行,必須立刻稟明刑司堂,進行外門弟子的核查,看看都有哪些弟子失蹤。”
他說著站起身,拿出傳訊玉符,開始著人去辦。
樾飛光見師尊動作,說道:“是該如此,好師妹也這樣說。”
“好師妹?”謝聽肆聞言,不由笑著道:“是那位叫諶熒的外門弟子嗎?”
“當然,”樾飛光難得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他手指撐著臉頰,眸中含笑,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師尊,你見了她就會知曉。這世間怎會有這麼聰慧的人?她就自己一個人蹲在那裡想啊想啊。”
他“噗”地一聲笑出來:“像個種在田間的小蘿卜一樣,然後,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想通了。”
說著,他心念一動,突然,就想去見她。
樾飛光一躍而起,像一道光一樣飛出了門:“師尊,我去尋好師妹了,告知她九皋會的事情。”
謝聽肆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想到師尊的話,以及自己至今還未收到靈景師兄的回訊,心中愁緒更甚:飛光,風雨欲來,大廈將傾,你要快點成長起來。
···
樾飛光正等得百無聊賴,一見到諶熒,頓時神采風揚起來,直接道:“聰明師妹,這次九皋會,我們一起組隊。”
諶熒聞言,先問道:“樾師兄,九皋會是什麼?”
樾飛光耐心地給她解釋道:“九皋會是修仙宗門的盛事,它取自鶴鳴九皋,聲聞於天,意為通過各宗門弟子的角逐,選出一鳴驚人的宗門天驕。
九皋會中角逐而出的前十名稱為金魁,十一至二十名稱為銀魁,二十一至五十名稱為木魁。每個層次第一名稱之為魁元。
每年宗門中弟子進入九皋會前,會進行自行組隊,以提高奪魁機率。”
解釋完,他眼神灼灼地看著諶熒:“師妹,到時候我們一起組隊,爭奪金魁。”
諶熒了解完,直接拒絕。
“為什麼?”樾飛光心中不解。
諶熒簡單解釋道:“我們不適合組隊。”
“怎麼不適合?”樾飛光追問道。
“樾師兄,此次除我之外,你都同誰組隊?”諶熒換了個方式,反問道。
樾飛光回憶道:“以往會和浮黎師兄、沈昭宣、樊尋道,就是丹峰仙君的真傳弟子,還有其他一些長老的弟子。”
“這些師兄、師姐都是什麼修為?”
“大多都是金丹初期。”
“所以,”諶熒看著他,神色淡然道,“同樾師兄組隊的都是內門真傳師兄、師姐。其一我與他們並不相熟······”
“不是有浮黎師兄和沈昭宣?”
“除了浮黎師兄和沈師姐之外呢?”諶熒接著冷靜地敘述事實,“我同其他真傳弟子並不相熟,而且我的修為堪堪隻到入境築元後期。境界有差,我同這些師兄、師姐們組隊,他們定然不同意。”
“怎會?”樾飛光口吻隨意道,“我說要你參加,他們都會同意。”
他隨意地將手搭在亭中的欄杆上,姿態慵懶,麵容清俊,灼灼的目光盯著諶熒,神色忻忻意得,仿佛在說,我看你還怎麼推脫?
諶熒對他的話毫不意外,‘界’心一場經曆,她已見識過樾飛光的肆意張揚,也見識了他的天真、熱情。
她從小在山村中獨自一人長大,沒有朋友,隻有厭惡,她其實不知道該如何去和彆人相處。
樾飛光的張揚、熱情,像炙熱的火,不顧一切地侵/入,打破她的冷然,會讓她無措又恐懼。
但她對這種情感的溫暖,卻又最是難以拒絕。
但這是不同的。有些事,做,確實可以,但並不是對的。天真如此,肆意也是如此。
有的人有張揚而行的資本,但有的人卻是連翅膀都沒有長出,憑借一股偶然的颶風狂力,的確可以飛上青天,但一旦憑借散去,隻會狠狠跌落塵埃之中。
因為,火總是最容易熄滅的。
樾飛光看到諶熒看向他的目光,似是謹慎的審視,似是冷然的抗拒,複雜難辨,他心頭驀地慌亂,張口想要說話。
她卻收回了目光,帶著些許歡悅,笑著說道:“好啊,樾師兄,那我們就組隊吧。”
樾飛光聞言,麵上頓時露出欣喜。
正在這時,聽到她繼續說道:“對了,樾師兄,我在外門有一個朋友,他和我修為相近,可以和我們一起組隊嗎?”
樾飛光心中歡喜之下,話不過腦,脫口道:“這怎麼行?他修為太低,會拖後腿的。”
他話一出口,就自知失言,立刻轉頭看向諶熒。
果然見諶熒麵上的笑容淡去,神色平靜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拒絕。
我在師兄的隊中,何嘗不是一個拖累彆人,甚至躲在眾師兄、師姐身後收割功勞的蛀蟲。”
樾飛光一時無言,但他看著諶熒默然無語,似不開懷,他頓時心中酸澀,不願她不開心。
他站起身,臉上露出大大的笑,一把拉起她的手:“不能組隊,也沒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樾飛光直接將她拉上飛劍,禦劍而行,直到到達一道懸崖下的湖邊。
“這是我平時練劍的地方,叫做百思崖。怎麼樣?是不是很美?這是師尊特意為我找尋的,小疊峰中靈氣最濃鬱的地方。”
百思崖前,桃柳依依,片片緋紅的花瓣,隨風而落,一道瀑布如銀漣一般,從崖頂奔騰而下,水拍岩石,發出“轟隆隆”的聲響,正是一片草長鶯飛,雲蒸霞蔚的好春光。
諶熒正站在崖邊,看向對麵的飛流而下的懸泉。飛濺起的如珠似玉般的水珠,蕩起一層層朦朧的水霧雲煙,沁人心脾。
樾飛光隨手拾起一塊石子,向湖麵打去,石子擦著水麵不斷躍起,驚得湖麵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看著一直躍到對岸的石子,樾飛光歡呼一聲。
諶熒聽到聲音,看向樾飛光。
他像一個從未遭遇過挫折、困苦的無憂少年,所有的不快樂都是暫時的。
張揚肆意、天真快樂,父母的全心愛護、師尊的諄諄教導、長輩的傾心扶持,真讓人······
“羨慕嗎?”看著她的神色,維葉折丹問道。
“嗯,”諶熒點點頭,“我有時也會怨恨。”
被咒罵時,被侮辱時,被毆打時,她也曾無數次地怨恨: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厭惡我?為什麼我要一個人孤苦無依地長大?為什麼是我?
但還未等她厘清這些怨恨,腹中的饑荒就迫著她去奔波,去尋找填飽肚子的食物。
她那時嗤笑了一聲,想著:原來怨恨也是奢侈的,它是留給不愁吃喝的人的。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維葉折丹的神色也有些黯然。
“不,我很在意。我也渴望。”
渴望能有父母、長輩來關懷、愛護我,對我說,什麼都不用管,一切有我,你可以依靠我。
自從二人解開心結後,維葉折丹就發現,諶熒終於對他放下防備,像這個年齡的正常的少年一樣,對他袒露心事。
聽了她的話,他心中欣慰又心酸。
她是他見過最聰慧的幼崽,但像孤狼一樣,固執、沉默寡言,封閉自己、拒人於千裡之外,他很少能看見她感情的流露。
這個小崽子總是用自己的聰慧,而不是投入感情,去應對同他人的一切。
他其實明了,總是獨身一人的幼崽,是不會找人,也沒有人可以去哭訴。正因為沒有依靠,所以必須堅如金石。
而諶熒正想著,突然,一簇水花就濺到她的臉上,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抹下臉上的水,無奈道:“樾師兄,你如今年歲幾何?”
知曉她是在說自己幼稚,樾飛光大笑,反問道:“師妹,你如今芳齡幾何?”
他又鞠起一捧水,潑向她:“彆整天像個嚴肅的小老太太一樣,來玩,我來教你。”
“你小時候玩過嗎?”
“沒有。”
“那可正巧了,我可是高手。”
諶熒看著他,陽光明媚到刺眼,她說道:“好。”
···
轉眼,九皋會的時間便到了。
這一日,黑雲倒垂而下,籠罩著天空和峰頂鬱鬱的鬆柏,大雨紛揚而下,遮蔽人的視線,遠處樓閣水榭好似在水霧中迷失一般。
雷聲殷殷,暴雨森森,修士們雖腳下彙聚了一條條水流,但眾人周身護體靈氣外放,寒雨不侵。
不多時,各修仙宗門宗主及長老到達會場所在的蘭台坪。第一宗宗主沈重明站立正中,他容色俊美至極,引得眾多女修士紛紛側目,臉紅心慟。
他伸手一揮,暴雨停歇,雲霧披,青天睹。
爾後,沈重明神色肅然,開口道:“九皋會開始,眾弟子進入試煉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