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瑜這回靜默了很久很久，他在密閉的空間內看著李方然，似乎是在斟酌措辭，使話聽起來沒那麼傷人。
岑瑜的模樣當真很漂亮，皮膚白得細膩，五官流暢柔和，一雙眼睛靜得像深潭，嘴唇形狀很好，顏色淺而淡，隻是站在那就討人喜歡。
壞就壞在這個人由李雱養大，還把三觀養歪了。
李方然心煩意亂，拿起手邊的水杯將咖啡一飲而儘。
“你的話……”岑瑜開口，一字一句地說:“可能我會情願一點。”
最後一口咖啡嗆進了氣管裡，李方然躬下身，發出來驚天動地的嗆咳聲，他半天才緩過來，撫著胸口看向岑瑜:“什麼意思？”
“首先，我們之間是正當合規合法的婚姻關係，比起包養關係更平等穩定，我不需要通過言語行為來討好你，個人利益也受到保護，同時避免破壞他人感情的可能性。其次，你我年紀相仿，相處起來會減少很多麻煩，李女士在讓我來找你之前告訴我你五官出色，外型可以滿足期望。最後是你居家務實，會做家務和做飯，生活上我多由你照顧，即使這些可以由他人代勞，不過你做飯很好吃，這點無法取代。”岑瑜說:“從這些方麵看，你要比那些人更適合我，是優質的選擇。”
李方然有點茫然，誠然岑瑜說得很有道理，從幾個維度來看他都是不錯的人選，但聽岑瑜說，他就覺得自己不像個人，而是一堆可視化數據，岑瑜比對來比對去，找到和他在一起的幾個優點之後就開始論述。
他問:“你就沒考慮過我在你上門之前有對象的可能性？”
岑瑜平聲說:“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李方然不滿意，敲敲桌子:“你剛才才說我長得帥，我為什麼不能有對象。”
“有李女士的前車之鑒，你對愛情很失望，不會輕易和人確定關係，也不會有戀愛欲望。”岑瑜歪歪頭，反問:“不是嗎？”
李方然道:“是，那我要是長得不帥，你就不願意了？”
岑瑜猶豫了一下，最後說:“我不知道，大概還是會同意。”
李方然木然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外貌協會。”
岑瑜說:“也許吧。”
周一上班，助理辦公室的人都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和緩了，沒之前那麼僵，大約是矛盾已經解決，一個個都鬆了口氣。
雖然這事本質上和他們沒關係，也沒實際影響到自身，但總歸怕殃及池魚，這種事情說不好。
他們一天天都忙得很，沒時間去關注總裁和總助之間的感情生活，但對李方然的印象其實都還不錯。挺平易近人的性格，並不趾高氣揚，又沒什麼架子，跟他開玩笑也沒關係，何況人還年輕，和岑瑜外型很搭，比公司其他高層好多了。
特彆是他上回要了幾勺蜂蜜，轉頭送了一盒同樣牌子的回去，倒把人助理搞得有點不好意思，又給李方然塞了點小零食。
日子似乎終於步上了正軌，隨著天氣熱起來，李方然在逐步地完成他的角色轉變，努力地成為一個社會人士。
外頭太陽明晃晃地射進來，照得人眼睛疼，室內空調開得足，李方然還是脫了他的西服外套，把襯衫袖子挽起來，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反觀岑瑜，衣服還是穿得齊整，扣子規矩地扣到最後一顆，看上去和“隨意”兩個字搭不上邊。
岑瑜對著電腦敲敲打打，正襟危坐，眼睛和屏幕隔著相當可觀的距離，李方然無論看多少次，岑瑜都是那個姿勢，背打得挺直，不會坐沒坐相。
岑瑜說宏觀經濟學不太好學是實話，李方然之前還能從學習中感受到一點趣味，現在完全消散了，並且開始覺得有些痛苦。
誠如岑瑜評價，的確是有些抽象，李方然學一段時間就要用手遮住臉，緩個幾分鐘再繼續學。岑瑜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不做評價，也沒有嘲諷，隻默默地又把目光移回去。
他曾經問過李方然有沒有請老師一對一輔導的打算，李方然拒絕了，表示自己一個人自學加看網課就行了，再不濟還能隨時請教岑瑜。後來李方然幾次測驗的分數都還不錯，岑瑜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李方然大概平均半個小時會仰躺在座椅上放空自己幾分鐘，這回將近一個小時都還埋著頭，岑瑜這個角度看不見李方然在忙活什麼，隻能知道他在拿著筆寫東西。
又過了快十分鐘，李方然忽然一下把頭抬起，從自己的筆記本上飛快撕下一頁，遞給岑瑜，他一昂下巴，看上去有些得意:“看看？”
岑瑜不解地接過，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筆記，而是李方然寫的詩，之所以能肯定是李方然原創的，是因為上麵有多次修改塗抹的痕跡，並不一氣嗬成。李方然估計是嫌不太美觀，又在下麵重新謄抄了一遍。
看岑瑜半天沒說話，李方然問:“怎麼樣？”
岑瑜緩緩皺起眉，他這才把李方然的詩讀完，然後說:“好。”
李方然有些失望:“就這，沒彆的了？”
岑瑜想了想，然後搖頭。
“不解風情，對牛彈琴，牛嚼牡丹。”李方然一連用了三個成語:“你沒有什麼比較喜歡的作家嗎？”
“我真的不太懂這些。”岑瑜把詩稿放下:“我的文學素養並不高，應試教育後幾乎就再沒有接觸過文學作品。”
李方然歎氣:“你這樣讓我想起兩個人，咱倆像不像曹丕和司馬懿，愛好文學的上司以及不通文墨擅長玩弄權術的下屬。他政鬥你商戰。”
岑瑜道:“你的意思是我會像司馬懿一樣熬死你，再熬死你的兒子，最後……”
李方然打斷他，有點詫異，仿佛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物:“你居然知道三國，看過《三國誌》？”
岑瑜說:“《三國誌》沒看過，《三國演義》倒是知道一點，畢竟那是應試教育的推薦讀物。”
李方然忽然坐正，臉色一變，嚴肅問道:“諸葛亮和周瑜你更喜歡誰？”
岑瑜一愣，隨後沉思片刻道:“周瑜吧。”
“為什麼？”
岑瑜認真地說:“因為他名字跟我更像。”
李方然顯然不太相信，他一開始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清奇的切入角度:“那你如果叫岑亮你就更喜歡諸葛亮？”
岑瑜思考兩秒，點了點頭。
李方然閉上眼睛，徹底失去了和他繼續聊下去的欲望，他的本意是找點共同話題來活躍一下氣氛，但岑瑜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李方然複又睜眼，看著岑瑜那張無辜且正經的臉，一時語塞，良久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