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然愣愣道:“那你電也充滿了?”
岑瑜的眼裡倒映著窗外的赤色晚霞,淡色的嘴唇輕輕開合:“滿了。”
李方然被這前所未有的接梗行為砸得天旋地轉,後來才知道,他以為岑瑜突如其來的開竅,實際上是之前已經有人這麼調侃過他了。
如果李方然是第一個這麼問他的人,岑瑜估計還是會古板地回應說他認為曬太陽有利於身體健康,保持心態穩定。
李方然放下手中的蛋糕,走近岑瑜:“你是岑瑜嗎?”
岑瑜說:“我是。”
李方然搖頭:“不像你。”
岑瑜問:“什麼才算像我?”
李方然想了想,坐回原位:“不知道。”
他對岑瑜的了解很片麵,甚至說是膚淺也不為過,所以岑瑜表現出來任何新鮮的特質,都不是憑空而來的,隻是他曾經沒有發現。
畢竟還是……不太熟。
空氣裡還縈繞著奶油淡淡的甜軟氣息,氣氛堪稱溫馨,李方然覺得自己應該適時把話題轉移了,於是說:“蛋糕還不錯,怎麼想到要買的?”
岑瑜吃了口蛋糕,慢慢咀嚼著,很久才說:“李女士剛去世時我很難過,掃墓的人回去以後心情都不太好,你也是這樣,回來的路上我想你可能需要一些精神安慰。”
“你原來看得出來啊。”李方然笑了一聲,往後仰躺在沙發上。
他情緒有點不對勁,從公墓回來時就這樣了,莫名低迷。
過去的事情一直纏繞著他的思緒,每年去掃墓回來都這樣,過分看重親情就是這點不好,被再一次強調親人的逝去會讓他難受很久。
李方然其實習慣於把悲傷的情緒掩藏起來,包裹在最深的地方,很少展露,何希平葬禮他也沒哭,明明已經很難過,但距離流淚似乎還差了些什麼。直到李雱的出現,所有的負麵情緒都爆發出來,憤怒占據主導地位,他好像這輩子都沒那麼激動過,大腦極度亢奮,說的話完全不過腦子,張嘴就來,以至於事後能留下的記憶隻有一星半點。
他沒想到的是,岑瑜居然會發現這一點,在他眼裡,岑瑜是那種完全不顧及他人感受,自身性格極其淡漠冷靜的人,遇到這種情況能發現都夠嗆,彆說還有後續的安慰部分。
李方然很少吃蛋糕,每次吃都意味著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譬如他的生日,又譬如有人結婚辦席,一年難得遇到幾次,味道也是沒個定數。但都比不上今天吃的,李方然感覺自己同學以前生日買的八寸蛋糕都沒今天的這個貴。
“我猜的。”岑瑜解釋道:“你沒有說,我也不了解你,即便你不難過,做這件事情也沒有壞處。”
李方然笑容一滯,原來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
“而且你帶我去掃墓,告訴你父親我們已經結婚的事實,換算成普通家庭,應該就是第一次去見家長。”岑瑜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微微擰起眉,用不大確定的語氣說:“這種情況下,應該需要買一個蛋糕來……慶祝?”
李方然的表情完全凝固了,他看著那塊麵目全非的蛋糕,半晌才咳了一聲:“你是這麼想的?”
岑瑜想明白了,表情嚴肅地點頭。
李方然低下頭,用人聽不見的聲音說:“……真服了你。”
這場單方麵的疏遠和冷處理,在蛋糕甜蜜的氣味中宣告終結。
掃地機器人在家裡跟沒頭蒼蠅似的亂竄,同時還發出輕微的清掃聲。岑瑜和李方然都不是那種喜歡請家政的人,他們對空間的私密性有一定要求,非必要不會讓外人踏足,除了某些家務外全都外包給了機器。
李方然在家做題,每周岑瑜都會根據他的學習進度找些題來給李方然做,然後根據做題情況進行查漏補缺。
岑瑜專門買了隻紅筆回來,對著李方然的卷子批改,這回做得倒還挺不錯,唯獨錯了一道邊際效用遞減的題。
李方然手一攤:“腦子糊了,專業術語記不住,有沒有人話解釋?”
岑瑜抿了一口咖啡,李方然買回來一堆口味,還是拿鐵最適合他:“通俗解釋就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開始的時候海誓山盟,慢慢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七年之癢,最後老死不相往來,這個過程中愛情帶給他們的滿足感在逐漸減少,這就是邊際效用遞減。”
李方然有點驚訝,說:“你還懂愛情?”
“這是上學時老師的說法,我隻是在複述。”岑瑜說。
李方然想起他對床的室友,好像就是這麼分手的,戀愛長跑八年最後什麼都不是,還鬨得很難堪,而後又想起了他的那對怨侶父母,在他眼裡何希平一直都是一副對愛情十分忠貞的模樣,他說:“所有人都是嗎?我爸沒有,他到死前都沒有想過要找其他人。”
而後李方然又嘲諷地說:“但李雱是,她這個人一向……”
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岑瑜一雙眼睛在專注地盯著他。
李方然扯扯嘴角:“怎麼?你不還是她養的嗎?她是個什麼人你比我更清楚。”
岑瑜說:“李女士確實有過幾個年輕帥氣的情人。”
李方然一怔,他不太想聽他親媽的風流往事,也不想聽岑瑜和自己親媽那點過去,剛想打斷,又聽岑瑜繼續說:“法律沒有要求離婚之後還要為前夫守貞,這些情人都是你情我願,而且李女士每個時間段隻會和一個情人保持關係,”
李方然臉色發沉:“那你呢?”
“我?”岑瑜說:“我不在此列。”
“雖然公司一直有傳言說我和李女士有不正當關係,不過她對我並沒有興趣。”岑瑜輕聲道:“我之前也好奇,李女士告訴我她培養我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公司,我相當於她半個兒子。”
李方然的臉色沒有和緩:“聽起來你還很遺憾?”
“遺憾?這倒不,我隻是很感謝她,是她資助了我,我才會有今天的地位。”
岑瑜歎口氣:“李方然,如果沒有李女士,我興許現在在哪個餐館端盤子,又或是在某個工地,我也許考得上大學,也許考不上,因為李女士我才能心無旁騖地念書,一心想要為她做事。在你眼裡她是個不負責的母親,但在我看來,是她救了我,沒有她為我撐腰當我的靠山,我可能真的會成為某個人的情人,這是非常現實的事情。”
他很少會直呼李方然的名字,李方然不願意和岑瑜對視,沉默一會兒說:“你為什麼一直叫她李女士?”
岑瑜回答說:“這是她的要求,說這樣聽起來顯得年輕。”
李方然礙於岑瑜,沒有譏諷出聲。
岑瑜說:“不是想念年輕時候的臉,她隻是想要年輕的身體和器官,這樣可以支持她高強度工作,而不是力不從心。”
李方然問:“假如她真的要你當她的情人,你會不會接受?”
岑瑜說:“會。”
李方然低聲道:“那在你眼裡,我和她有什麼區彆?和那些可能想拉你當情人的人有什麼區彆?”
李雱祖蔭庇佑,自己跟著沾光,而岑瑜隻把這當做需要完成的任務。
要是換個人來,岑瑜也會這樣,重點不在於他本身,而在於他是李雱的兒子。
在岑瑜眼裡,他算不上一個完整獨立的人,隻是李雱的附加物,誰是這個身份,岑瑜就跟誰結婚,他這個個體的獨特性被忽視掉了。
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讓李方然莫名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