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然躺在新床上輾轉反側,他不認床,睡眠質量也還不錯,但用錢堆出來本該好睡的環境他卻一點也不困。
今天發生那麼多事,一件件拿來複習也得消化後半夜去,因為他一時的賭氣,就對人生幾乎是產生了顛覆性的影響。
反觀岑瑜這時候睡得很熟,他白天就在犯困,吃晚飯也看著沒什麼精神的樣子,匆匆洗了澡後就爬上床的一邊,渾然不顧李方然還在另一頭坐著。
理所當然得有些向來如此的味道。
李方然在房間裡沒翻找出新的被套和床褥,客臥也沒有備用的寢具。
岑瑜說的複數生活用品大概隻包括枕頭,他像是默認了結婚就應該睡一起,就像人扯證就會辦婚禮一樣。
李方然在屋裡繞了半天,還是回到了主臥。彼時岑瑜已經睡著了,他不自在地貼邊睡了上去,中間寬得好似一條楚河漢界。
現在說避嫌似乎是有點過於矯情了,李方然也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再一想兩人更親密的事都做過,自己的彆扭就越發沒有理由了。
結婚了就得付出責任,得用心愛對方,愛又是極其高貴神聖的東西,那是何希平教他的。
何希平常常讓他不要成為李雱那樣拋夫棄子、冷心冷肺的人。
人好像說服不了自己的時候就會彆扭。
按照何希平的說法,他應該全心全意地愛岑瑜,把岑瑜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他彆說愛了,連把岑瑜當成朋友都不是很願意。
白天那場對話中,後來李方然沒頭沒腦地問:“你也這麼聽你爸媽的話嗎?”
岑瑜平淡地回答說:“我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李方然十分驚訝,但很快又追問:“你為什麼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不說這些?”
“我認為這些信息不能引起您的注意。”岑瑜說:“當時最要緊的事是讓您對我產生親切感,大學話題和有關於李女士的話題可以讓您覺得我們有共同點,有助於拉進彼此之間的距離。”
“如果您還想深入了解我的信息的話,我可以再和您聊聊。”
李方然當時有種一拳頭蓄足力氣,最後打散了一團空氣的空虛感。
和岑瑜這種人講一些常識很難,他對世界的理解和自己完全不一樣,連說話都是在雞同鴨講。
岑瑜的感覺給他像一個高級機器人,沒有感情儲備,隻有外人指令。李雱是第一代主人,任務下達了,岑瑜就兢兢業業地跑到自己這裡執行。
不管結婚還是什麼,好像隻要李雱命令了,讓跟著殉葬岑瑜也不會反對。
所以岑瑜會和自己結婚也是因為李雱,他都不愛自己,自己還愛他乾什麼。
李方然徹底睡著已經不知道幾點了,隻知道剛醒的時候渾身都很疲憊,比通宵好不到哪去。
床的另一邊已經空了,人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李方然打著嗬欠去盥洗室內洗漱,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果然是沒睡好。
嘩嘩流水聲中夾雜著門開合的聲音,李方然把頭探出去,岑瑜穿著一身家居服回來了,他手裡拎著外麵買的早餐,看著種類挺多。
“你醒了。”
昨天李方然提過,岑瑜就把過於尊重的稱呼改掉了。
岑瑜把手裡的早餐抬高一些:“我買了早飯。”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買了點。”
李方然點點頭,回盥洗室把臉上的水擦乾淨,再出去時岑瑜已經在餐桌前坐上了。
岑瑜吃飯很安靜,並不發出聲音,不管好不好吃他都不會進行評判,也沒有表情波動。
李方然隨便夾了個包子,一口咬到中間的芯,才吃出來是豆沙餡的,他抬眼一看岑瑜,對方吃的和他一樣。
“你喜歡吃甜的?”李方然問。
岑瑜把嘴裡的包子咽了,又喝口豆漿,才說:“不是,是包子隻有豆沙餡了。”
他解釋道:“那家有人在排隊,包子賣得比較好。”
“也就那樣。”李方然囫圇道,他吃東西一直很快,基本上岑瑜吃小半個的時間夠他吃一個。
“那家叫什麼名字?”
岑瑜把名字說了,李方然說:“下次不要去那家買了。”
廚房裡沒開過火,準確說連食材都沒有,不然也不至於兩頓都吃外麵的。
岑瑜說知道了,轉頭又去夾了一小塊紅糖發糕。
岑瑜的早餐買的有點多,李方然又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吃到最後還剩個牛肉餡餅和雞蛋灌餅。岑瑜原本都把筷子放下了,李方然看他一眼,岑瑜就重新拿起筷子,和李方然一人分了一半。
兩個人先是辦完了財產繼承的一係列手續,後來才去的公司。
公司總裁新喪,整個上班氛圍倒沒受到什麼影響,還是那種大公司會有的自帶的肅穆與井然有序。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有不少人認得岑瑜,都同他打招呼,岑瑜也都一一冷淡地回應了。
李方然跟在岑瑜身邊,很莊重的西裝三件套,他人本來就高,長相又與李雱有些相似,站在那就自帶一股氣勢。
李方然覺得領帶係得有些緊,伸出手去鬆了鬆。
領帶是出門前岑瑜給他係的,岑瑜隻會給自己係,不會給彆人係,隻能繞到李方然的背後去,用自己習慣的方向,因為身高有些不夠,還是站在床上才係好的。
正在和岑瑜套近乎的高管一看李方然這個動作,立馬覺得對方是不耐煩了,賠笑著說了兩句就溜之大吉了。
岑瑜用自己的員工卡刷了電梯,把李方然帶到了最高層的總裁辦公室。
總裁辦公室緊挨著的就是岑瑜自己的助理辦公室,兩個空間獨立存在,中間隔著一道門,又各有朝外開的門。
辦公室最裡麵還有一道門,裡麵是總裁的個人休息室,大小和小戶型房子的總麵積差不多。李雱的東西已經被清理乾淨了,這裡的一切都是新的。
李方然隻是看了一眼,就從休息室退了出來。
他有一種很奇異的落差感,何希平帶著他在幾十平米的房子裡坐在一起吹著風扇看家裡那個小電視的時候,李雱在簽著他們想也不敢想的數字的合同。
曾經在這裡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們以前是一家人。
岑瑜後來拿來了一堆文件要李方然在辦公桌挨個簽署,全都攤開在簽名的那一頁。
李方然簽完後,問了一句:“我入職不需要體檢嗎?”
岑瑜還沒回答,他又說:“婚前也要體檢的吧?你的體檢報告呢?”
岑瑜說:“在我包裡,我提前做過全套檢查,你當時沒說要看。”
他說著真從包裡拿,李方然粗略看了下,沒病沒災的,連視力都很健康。
熬夜背書把眼睛看壞的李方然有點嫉妒。
“我會幫預約明天的體檢。”岑瑜掏出手機:“記得晚上十點以後不要進食,也不要喝水,第二天空腹體檢。”
李方然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岑瑜點點頭,又拿著那堆文件出去了,還不忘關上門。
李方然坐了會兒,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乾淨的落地窗前。
這是這棟樓的最高層,樓下的人和車都隻有螞蟻那麼大,從這個角度看去,車水馬龍像螞蟻搬家。
怪不得看人總覺得高人一等,這個視角就是會助長某些虛榮的心理,長此以往下去誰都得變成那個鬼樣子。
身後傳來不和諧的雜聲,李方然回頭看,岑瑜正帶著人,浩浩蕩蕩地把自己的辦公桌和辦公用品搬到總裁辦公室。
岑瑜選好了地方,辦公桌就這麼放下了,離李方然的辦公桌不遠,屬於是換個表情都能被察覺的距離。
岑瑜不失禮數地挨個道謝,把人送走了後,李方然大步走向他:“你乾什麼?”
“和你一起辦公。”岑瑜說,他把自己的椅子調了下方向,“你沒有任何管理的經驗,需要先進行係統的學習,我會在這個位子監督並指導,在正式接手之前,所有的決策由我來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