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第9章

蘭婉婷從擁擠的電梯裡出來,歐陽丹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怎麼會突然不見的?”她一臉焦急走向好友,“什麼時候發現的?現在還沒找到嗎?”

歐陽丹也是著急,她隻不過去隔壁病房量個體溫的功夫,回來人就不見人影了。

“半個多小時前,我和同事把整層病房都找了個遍,保衛科也幫忙查了監控,但是這個樓層連不上網,工程部還在排查故障,我已經讓保衛科接著查其他樓層的監控了,目前還是沒消息。”

歐陽丹雖然不希望閨蜜留著這麼個麻煩在身邊,但沒看好人確實是她的責任,兩人並肩朝病房走去,她有些愧疚地說,“對不起啊婷婷。”

“也不能怪你,是我沒考慮周到。”

蘭婉婷早上走得急,當時也沒想太多,現在回想其實也挺麻煩丹丹的,她上班本來就忙,哪有空時時盯著人看,“沒關係我再找找,你先去忙吧。”

“沒事,我剛和護士長請了會兒假,先把人找到再說。”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屋裡很熱鬨,旁邊兩個病床都來了新的病人,加上陪護的家屬,小小的病房幾乎擠滿了人。

蘭婉婷進去後把廁所、陽台、衣櫃、床底、窗簾後……幾乎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惜都沒找到。

“這些我剛才都找過了。”歐陽丹無奈道,“這一排的病房也都去找了,就是沒找到人。”

“他不會去其他病房的。”

蘭婉婷視線掠過床頭,輸液是輸到一半被拔下來的,靜脈注射針上麵還殘留一點血跡,顯然他當時走得很急,除了那些藥,幾乎沒有任何他留下來的痕跡,仿佛這張病床根本沒有人入駐似的……

問了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屬,說是進來的時候就沒看到人。

“醫院這麼大?他會跑去哪裡呢?”歐陽丹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嘀咕,“身上炎症還沒消,回頭又燒起來怎麼辦?”

這也是蘭婉婷擔心的問題,想起昨晚給他洗澡時的慘烈景象,他做噩夢握著自己的手,以及那雙懵懂卻澄澈的眼睛……

她看了眼閨蜜,正要開口,卻看見門口一群人走了進來。

一個中年男人扶著個老人,旁邊還跟著幾個幫忙的年輕人,似乎都是孫子輩。

看著中年男人將老人扶上病床,蘭婉婷連忙走過去,“您好,我是那邊8號床的家屬,請問你們剛進來的時候有看到這邊一個男孩嗎?大概二十歲,白皮膚,頭發有點長,人高高瘦瘦的?”

幾人相視一眼,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說,“當時忙著搬東西,都沒去注意。”

身後幾個年輕人則紛紛附和,“我扶著我奶奶,也沒去看。”

“我跟著護士去拿被子了。”

“我在護士站那裡,進來的時候就沒看到人……”

蘭婉婷失望了。

一旁歐陽丹歎氣,“該不會跑出醫院了吧?要不要報警?”

“一般失蹤24小時警察才會立案調查。”蘭婉婷搖頭,“除非有證據證明他有人身危險或者是受到侵害……算了,我再找找吧。”

兩人正要走出病房,後麵卻響起一道遲疑的女聲,“你們問的……是那個很帥的小哥哥嗎?”

兩人目光一亮,歐陽丹轉頭看向說話的女孩,“對,你看到他了嗎?”

一張清俊的臉浮現眼前,女孩仔細回想了一下,“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好像有看到,他一個人在床上輸液,不知道是不是嫌我們太吵,後麵就跑出去了。”

兩人年齡相仿,當時她還被驚豔了一下,他們學校怎麼就沒氣質這麼乾淨的男生?

“那你看到他後麵去哪裡了嗎?”蘭婉婷忙問。

“我當時給我奶奶去拿藥……”女孩摸了摸頭,“隱約記得他在走廊上走了會兒,等我回來就沒再看到他……”

她停頓了下,有些不確定道,“不知道是不是進了樓道?”

樓道?

閨蜜二人相視一眼,蘭婉婷眼中再次染起希望……

對,她怎麼沒想到呢?

他那麼抗拒人群,一定是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想到這,她匆忙對女孩說了聲“謝謝”便出了病房門。

“婉婷。”歐陽丹連忙跟上去。

……

然而,閨蜜二人沿著樓梯上上下下找了幾遍,隻除了幾個在樓道裡抽煙或者接打電話的家屬,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整棟樓十三層,來回爬了三趟,歐陽丹都有些吃不消了。

“要不,算了吧婉婷……”

又一次從一樓找到頂樓,歐陽丹不住喘氣道,“反正非親非故的,就當他走了吧。”

蘭婉婷也累地不行,一手扶著欄杆一手扶著腰語不成句,“那怎……怎麼行,你都說了,萬一他……炎症又發作了呢?他那一身的傷……都還沒好,又不會說話,回頭又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想起昨晚那群人對他下死手的凶狠樣子,她的手緊了緊,眼前恍惚浮現最後一次見到弟弟的模樣……他一身是血倒在變形的車裡……

胸口悶且痛,一陣絕望湧上來,兩張臉在眼前交疊在一起,漸漸幻化成一張,又慢慢分開……

小誌,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沒了呢……

“你先去忙吧,不用陪我……”定了定神,她勉強扯了個笑,“我自己再找找看,這麼大一棟樓,怎麼會憑空消——”

話未說完,她瞳仁微微一縮,定定望向樓梯儘頭的那道小門。

年代久遠的鐵門,上麵虛虛掛著把鎖頭,長長的鎖鏈早已生鏽,幾乎沒什麼作用,門和門框之間露出很大一道縫隙……

“你又不是警察,哪管得了那麼多,人各有命,就像你我……婉婷?”

歐陽丹念著念著抬起頭來,然而眼前哪還有閨蜜的影子,樓梯口空蕩蕩的,隻有儘頭小門上麵的鎖頭微微晃動……

“婉婷?”

……

春日料峭,略顯寡淡的陽光照耀在樓頂,鋼梁在陽光映照下顯得有些陳舊,迎麵拂過的微風還帶著寒冬殘留的清冷。

白色石柱漆麵斑斑脫落,似乎無聲訴說著這棟大樓稍覺年舊的曆史,樓頂一片靜謐,和樓下喧鬨的病房形成鮮明對比,隻有風聲過耳,卻襯得周邊越發蕭瑟。

橫七豎八的鋼梁和管道鋪滿地麵,視野所至,一片斑駁。

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電房旁邊的小角落裡,蜷縮著一道瘦削的身影。

男孩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手上的紗布沾了些已經乾涸的血漬,顯得有些慘烈。本就冷白的臉被午後斜陽一照,幾乎和身後的白漆融成一體。

頭頂是湛藍的天空,和大片潔白的雲,一群暮色鳥群從空中掠過,撲扇著翅膀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他就那樣安靜的抱著自己,下巴抵住膝蓋,俊秀的臉上帶著幾許懵懂,長睫覆蓋之下,一雙明澈的眸子望向天空,也不知道在那裡呆了多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心裡一塊巨石落地,蘭婉婷站在原地長長舒了口氣。

定了定神,她抬腳緩緩朝角落裡的人走去,怕驚到他,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輕,直到整個人在他麵前站定。

“原來你在這兒啊。”

她語氣輕鬆,笑容明朗。

“……”

光線忽然被擋住,男孩麵色倏地收緊了一下,眸光撲閃,好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蘭婉婷沒想還是嚇到他了,有些歉意地笑了下,也抱著膝蓋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

目光怔怔掠過麵前那張帶笑的臉,男孩原本握緊的手不覺鬆了鬆。

“出來散散氣也挺好的。”頭頂就是碧藍如洗的天空,蘭婉婷忍不住仰麵深吸了口氣,“這兒挺不錯的,比底下空氣好多了。”

“……”

他依舊沒什麼反應,默默轉回頭,也望了眼天空,那群鳥早已飛走,隻剩幾片不規則的雲朵。

蘭婉婷望著頭頂深吸了口氣,“下了這麼久的雨,終於放晴了。”

“……”

“就那麼扯下來,不疼嗎?”她視線落向他手背上乾涸的血漬。

“……”

他循著她的目光也呆呆看向自己的手,好像不知道疼似的。

“其他地方呢,還難受嗎?”

蘭婉婷抬手輕碰他額頭,男孩瑟縮了一下,到底沒避開。

“……”

“幸好,沒再燒。”

“……”

蘭婉婷鬆了口氣,語氣越發和緩,“等身上的傷全部好了,到時候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

“跟我回病房好不好?”

“……”

“病好了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兒了。”

“……”

不遠處,歐陽丹望著角落裡的那雙人影停下了腳步。

算了。

如項啟銘所說,其他人的話他也不聽。

而閨蜜顯然在耐心這塊比她強太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看見兩人終於朝這邊走了過來。

男孩神情懵懂,明明比婉婷高出一個多頭來,卻十分老實地跟在她身後,目光時不時的落向她身上。

陽光在地上拉出一長一短兩道身影,倒是並不突兀。

歐陽丹不由想起了小誌……

不,他根本不是小誌,等他好了,總要讓他離開的……

她站在樓道裡最後看了眼兩人,率先下了樓梯。

等蘭婉婷帶著人下樓,已經是十幾分鐘後的事了。

正是中午時分,走道上都是打飯或者洗碗的家屬,入目所及,儘是烏壓壓的人頭。

而男孩的腳步從走出樓道口那一刻就好像生了釘子似的,沉重又緩慢,到蘭婉婷帶他回到病房門口時,就再也不肯進去。

“弟弟,他們也是來治病的,等病好了就回去,我們也一樣,先進去好嗎?”

“……”他眉頭緊蹙,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揪著褲子。

蘭婉婷再接再厲,“先去掛瓶,等下我給你打飯,和昨晚一樣的麵,你想吃嗎?”

“……”

他還是沒說話,眼見裡麵有人出來,他眼中掠過一絲恐慌,腳步不住後退——

“嘭!”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掉了下去。

身後響起了男人的咒罵聲,“這麼大個人怎麼回事?都說了讓一下讓一下你聾了嗎,燙死我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蘭婉婷忙不迭道歉,“我弟弟不是故意的,手燙傷了嗎?要不要讓醫生看下……”

“……”

男人原本還想再罵,見她態度誠懇,又是個小姑娘,也不好再說,“算了算了算我倒黴……”

“多少錢我賠你……”

“不用了,下次注意點。”男人揮了揮手。

“哎……”

終於處理完這個小插曲,結果蘭婉婷轉頭一看,人又不見了!

……

再次爬上樓頂,果然,他又躲了起來。

隻是這一次,不管蘭婉婷說什麼他都不肯跟自己回病房,甚至抱著石柱不鬆手。

他力氣大得驚人,蘭婉婷也不敢硬拽,無奈隻能讓閨蜜把項啟銘叫來……

看著麵前說什麼也不肯走的男孩,項啟銘搖頭,“自閉症病人一般比較難適應新環境,尤其是陌生嘈雜的地方,很容易讓他焦慮、沒安全感,最後導致情緒失控……”

這點歐陽丹也知道,然而這是醫院,除非再把他送去康複中心,但那兒的費用可不便宜,尤其這種病本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多少家庭敗光家底最後還是選擇放棄……她拍了拍蘭婉婷的肩膀,“要不——”

“我先帶他回家吧。”蘭婉婷也恰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