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蘭婉婷掏出手機，頓時一拍大腦，“天，我差點忘了！”

“怎麼了？誰打的？”歐陽丹疑惑看她。

蘭婉婷指了指手機，“宋強啊，和他約了八點在新天地廣場樓下見麵，這都快八點三十分……”

原來是房子抵押貸款的事。

項啟銘和歐陽丹相視一眼，後者忙道，“那你趕緊去吧。”

“可……”蘭婉婷猶豫地看向病床上的人，“他還沒吃飯——”

“你還真是——”歐陽丹擺了擺手，“一會兒我給他打總行了吧？”

蘭婉婷有些擔心，“沒問題嗎？”畢竟大清早才剛折騰過一回。

“能有什麼問題，有我在呢，你先去辦正事。”

一旁項啟銘也笑道，“這麼多醫生護士，你就先去忙吧。”

手機鈴聲還在持續響著，蘭婉婷看了眼病床上男孩，“那行，我還得先回家拿材料，他就拜托你了。”

“安啦。”歐陽丹催促她，“我會看著他的，你趕緊去吧。”

“好。”

蘭婉婷終於不再遲疑，拿起包匆匆對病床的人說道，“弟弟，我出去一下，你在這邊乖乖聽話啊。”

“……”

病床上的男孩沒回應，目光輕飄飄掠過她臉上，也不確定聽進去了沒有。

項啟銘雙手插著白大褂的兜子，視線在兩人之間流連，鏡片後的眸光深邃了幾分。

一旁歐陽丹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吧，你趕緊的，一會兒還有好多流程要走呢。”

真是把這小流浪漢當成她親弟弟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

蘭婉婷目光最後在那張安靜的臉上頓了下，轉身接起電話，“不好意思啊……”

看著閨蜜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歐陽丹收回視線，轉頭卻發現床上男孩也怔怔望著門口，他手上還纏著紗布，瘦削的臉被晨光一照，膚色冷白到近乎透明。

五官倒是極為好看的。

“真彆說，你這眼睛和小誌還挺像的……”她輕歎了口氣。

床上的人當然不會回答，他甚至連眼神都沒往這邊瞟一眼，目光落向門口，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深深吸引了他。

倒是一旁項啟銘好奇道，“小誌是誰？”

歐陽丹已經低頭收拾推車上的藥品，聞言動作一動，“昨天不是告訴你，婉婷的爸媽和弟弟都在車禍中沒了，小誌……是她的弟弟，今年才十七歲。”

語氣帶著痛惜。

項啟銘默然片刻，“怪不得你閨蜜對他那麼在意……”

說話間眼神落向男孩那張清俊的臉上，“其實他這種病也不是——”

“項主任。”

不等他說完，歐陽丹冷聲打斷了他，“建議您最好彆多管閒事。”

“怎麼叫多管閒事了？”

項啟銘鏡片後的目光一閃，不急不慢笑道，“我看他們相處挺好的。他這種情況本身就不容易信任人，又受了那麼多罪，吃了那麼多苦頭，沒有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說明你閨蜜和他還挺投緣的。”

“彆跟我說那些玄乎的東西。”

歐陽丹雙手環胸，“後續乾預的費用，其他醫療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婉婷現在的情況。”

“所以……”項啟銘眉頭挑了挑，“你其實一早就看出他的問題了吧？”

滿意地看到她神色一變，他徐徐道，“聽護士長說你原來在康複中心實習，之前應該……沒少接觸過這類病人吧？”

這個男人真是狡猾地很！！！

歐陽丹咬了下牙，冷哼道，“你也知道他是病人，那就讓他去他該去的地方。畢竟，誰也無法保證他會不會有其他過激行為？”

“什麼地方？精神病院？還是救助站？”項啟銘似笑非笑，“你不會不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吧？”

歐陽丹被他問得一窒，氣急道，“因為他救了婉婷一次，就讓她以後負責他的人生，這算什麼？道德綁架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項啟銘歎了口氣，解釋，“正常這種情況的病人，對其他人都是無視和忽略的。他既然肯聽你閨蜜的話，對其他人也不是毫無反應，說明……還有很好的乾預機會。”

微頓了下，他視線掠過男孩清俊卻懵懂的臉，“在我看來，他其實沒那麼嚴重。我之前在國外看過很多這種病例，經過特訓和乾預，他們是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的。”

“然後呢？”

歐陽丹嗤笑道，“你想讓我閨蜜來負責他？誰能保證這個時間是多久？需要付出多少精力和財力？又憑什麼？非親非故的，他父母都不管他，我們又能管得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他父母不管他？”

“嗬。”歐陽丹冷笑了一聲，“這年頭管生不管養的人太多了，說不定就是嫌棄他有病才把他扔到街上自生自滅。”

項啟銘蹙眉，“也有可能人家父母在找他呢？”

“那就更應該交給警察去處理，後續該送哪裡送哪裡，我們也不可能一直管他。”

項啟銘嘖了一聲，雙手環胸看她，“我怎麼發現你這人挺冷血的呢。”

“你頭一天認識——”

歐陽丹回懟一半被打斷，項啟銘下巴衝病床微揚了揚，“先彆說話。”

？？？

歐陽丹疑惑轉頭，才發現病床上的男孩不知什麼時候漲紅了臉，一隻手不停地擰著床單，乾瘦的雙腿扭動著，整個人顯得有些焦躁。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她說著正要上前，男孩卻仿佛被嚇到了似的，身體倏地往後靠去。

“彆怕，我隻是看下你哪裡有問題……”

然而男孩並不肯聽她的，他濃眉緊蹙，漆黑的瞳仁儘是對她的防備。

不僅如此，整個人越發坐立難安，甚至已經動手去扯輸液管了——

“哎你彆亂動啊，一會兒再弄出血了。”

“……”

“我剛給你換好的藥，你想要乾嘛直接告訴我就行了。”

“……”

“哎哎哎你彆扯啊……”

見他根本不肯聽自己的話，歐陽丹有些急了，眼角餘光瞥見身旁一臉看熱鬨的某人，不由惱道，“站著乾嘛？您倒是幫忙啊。”

“也不知道是誰剛才大言不慚說會看著他的，這就沒辦法了？”項啟銘懶洋洋地說。

“你——”

歐陽丹話未說完，一隻大手按著她肩膀轉了個方向，“先去打飯。”

“那你這——”

“看不出來嗎？他想上廁所。”

“……”

“怎麼？男生上廁所你也要看？”

“無聊！”

歐陽丹瞪了他一眼，“尿管我還插過呢，又不是沒見過……”

說歸說，到底還是推著車走了。

看著白色身影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門口，項啟銘莞爾失笑，“這暴脾氣。”

轉頭看向麵前男孩，他麵上神色柔和了幾分，“走吧，我帶你去廁所……”

病床上的人抿著唇，好似並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隻眼神依然帶著戒備。

項啟銘倒是不缺耐心，衝他溫和一笑，“你姐姐把你交代給我們了。放心吧，她晚點就回來了。”

既然當成弟弟，那就將錯就錯了唄。

“……”

“走吧，你不是想上廁所嗎？”

“……”

“就在那邊，我帶你去。”他說著，試探性地去拿床頭的輸液。

“……”

男孩飄忽的眼神往這邊蕩了蕩，倒是沒有太大反應。

項啟銘一手將輸液高高舉起，一邊朝廁所方向指了下，“就在那邊，很近的，慢慢來……”

床上的人遲疑了一下，終於緩緩下了床。

大約是昨晚剛高燒過，他顯得有些虛，雙手勉強扶著床沿，步伐很慢。

項啟銘並不催促，也沒有伸手去扶他，像看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溫和的語氣不時帶著鼓勵。

“沒錯，就是那裡，你先進去……”

“……”

“對，很棒。”

……

解決了生理問題，男孩整個人顯得沒那麼急躁了。

卻還是很快縮回自己的病床上。

春日陽光從窗外淌入，他安靜地望著窗外，側臉被鍍上一層薄薄的光輝，襯得皮膚越發冷白，如同冬日裡的雪，晶瑩清透，潔白無瑕。

這麼漂亮的孩子，放棄太可惜了。

項啟銘心裡兀自感歎，轉頭看見歐陽丹提著飯盒走了進來。

他視線最後在男孩臉上停頓了下，“如果有需要——”

“謝了，不用。”放下早餐，歐陽丹扯了抹笑，“項主任這麼忙，就不麻煩了。”

無情的女人，用過就扔。

平常多少人求他不來，偏被她視若草芥。

項啟銘輕抬鏡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好吧，我那邊還一堆患者等著。”

經過她身旁，白色護士帽下細膩的耳垂印入眼簾，他薄唇一挑，突然湊近幾分，“還是喝醉的你比較可愛！”

男人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掠過耳畔，猶如那晚……

歐陽丹的臉瞬間燒紅。

“項啟銘！”

“下次找我，請掛號。”

男人背對著她揮了揮手，白大褂瀟灑消失在門口。

可惡！

歐陽丹咬住下唇，手上的筷子都快被她捏斷。

紅著臉轉頭，對上一雙如孩童般懵懂的眸子，她低咳了一聲，“看什麼看，吃飯！”

……

另外一邊。

蘭婉婷馬不停蹄跑了一上午，先是去派出所開了未婚證明，之後又去酒店人事部開了工作證明，最後去銀行打了近一年的流水，之後連同戶口本、身份證、房產證以及貸款用途證明一起遞交給銀行……

走出銀行大門，基本也到了下班時間，宋強遞了包紙巾給她，

“我已經和經辦人說了，這兩天會對你的資質進行審核，後天就可以過來簽貸款合同，再去房管部門辦理抵押登記就可以等著放款。”

“謝謝。”蘭婉婷接過紙巾，泛紅的臉上不無感激，“幸好有你幫忙。”

看得出他各個部門都很熟，業務流程也十分熟悉，要不是有他，估計也沒這麼順利，尤其他還開自己的車帶她跑了一路。

掏出紙巾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看下你這邊費用是怎麼定的，我直接支付給你還是？”

“不用了，一點小事而已。”

宋強不在意地笑了笑，“而且你還是老項的朋友，自己人，就彆客氣了。”

“老項？”蘭婉婷眨了眨眼，“項……啟銘？”

“不然呢？”他自己開的接待公司，要不是哥們，犯不著親自出來跑。

看著那張清妍的臉，宋強臉上笑意更深，“我倆也就一句話的事，幫你就是幫他了，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麼行？”

蘭婉婷十分過意不去，掏出手機要給他轉賬，“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該給的肯定要給。”

她摸了摸頭，“我也不知道你們平時這種業務是怎麼收費的，你看是按提成還是按一次性收費？我轉賬給你？”

“真不用。”宋強隻揶揄一笑，“哪天老項有空了，你倆一起請哥幾個吃飯就行。”

“啊？”蘭婉婷愣了，隨即窘道，“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嗎？”宋強臉上笑容更深，“他一次跟我開口，我以為你是他——”

“不是不是。”蘭婉婷連忙擺了擺手，“其實是我閨蜜……”

“閨蜜？”

蘭婉婷剛要回答，包裡的手機卻率先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先接下電話。”

“沒事你接吧。”

“好。”她歉意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喂，丹丹？”

“……”

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你說什麼？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