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人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但是炎症還在，晚上可能還會再燒，家屬注意觀察，有需要按鈴。”

“謝謝你啊，曉玲。”

“都是同事，客氣什麼,我先去下一間了。”

“好的，你先忙。”

“嗯。”

護士推著車離開後，病房裡再次恢複平靜。

床上的人燒已經退了，隻是呼吸依然有些沉重，濃眉緊蹙，長而濃密的睫毛不時顫動，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歐陽丹關上房門後很快回到病床前，雙手環胸，冷眼看向閨蜜，“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就，就一個遠房表弟。”蘭婉婷含糊應了聲，借著倒水的空擋避開閨蜜狐疑的視線，“你不認識……”

“是嗎？”

歐陽丹皺眉掃了眼病床上昏睡中的男孩，那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她到現在還印象深刻，她在醫院呆了四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慘烈的景象，新傷加舊傷，舊傷疊新傷……顯然病人在此之前受過很長時間的虐待和毒打……

眼底微暗，她瞥了閨蜜一眼，“在外流落多年，剛認回來的表弟？”

“對對啊。”

蘭婉婷喝了口水，跑來跑去折騰一晚都快把她累壞了，隨口胡諂道，“就小時候丟了嘛……這突然找到了，我大伯一時間沒地方去，就那什麼……”

歐陽丹笑了笑，“大伯家的不是應該叫堂弟嗎？”

“呃，口誤口誤。”蘭婉婷摸了摸鼻子，“是堂弟。”

歐陽丹目光閃了下，也沒拆穿她，“你大伯家不是去年剛蓋的新房，乾嘛不領回家，難道……你這堂弟是你大伯外麵生的？”

“呃……我，我也不太清楚，也，也許吧。”

都說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蘭婉婷的汗都快冒出來了，心裡隻能偷偷向大伯道歉，對不起啊，破壞您的形象了！

好在歐陽丹也沒繼續問，隻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原來是這樣。”

“嗯，是，是啊。”蘭婉婷抬手拭了把額頭，心想總算蒙混過關了。

結果剛要鬆口氣，卻見麵前閨蜜眉頭一挑，語氣驟然森冷了幾分，“蘭婉婷，你當我傻是吧？”

呃……

她乾笑，“我，我怎麼了？”

“這麼蹩腳的謊言，用來騙你自己差不多……”

蘭婉婷捏了捏耳朵，“我，我什麼時候撒謊了？”

歐陽丹嘲弄一笑，“咱倆高中認識到現在，每次你一撒謊眼神就到處飄，小動作一個接一個，你真覺得我很好糊弄？”

一點兒也不，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她比她爸媽更嚴厲。

蘭婉婷目光心虛地閃了閃，“我這不是……”

對上好友犀利的眼神，她頭皮微麻，舉起手老實投降，“好啦好啦我說實話，其實我就是覺得他挺可憐的………”

說著簡單把之前鎮海橋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重點強調：“你看，是他先救我的，我是不是得回報一下？”

“所以你就大發善心把人救回家了？”歐陽丹幾乎要冷笑，“你怎麼不說以身相許呢？”

蘭婉婷臉一紅，“他看著就跟我弟一樣大，我哪好意思？”

她還真敢想！！！

歐陽丹伸手重重戳了戳她腦袋，真是恨不得罵醒她，“自身都吃不飽飯了還有心思當救世主。他什麼身份？什麼背景？連人是好是壞都不知道就把人往家裡帶，萬一起了什麼歹心，就你這小身板……把你生吞活剝了都不夠人塞牙縫！”

蘭婉婷忙不迭護住額頭，“他都救了我，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啊痛……”

“還知道痛？我以為你腦子瓦特了！跳河？你知道鎮海河有多臟多臭？每天不知道多少人往裡麵倒垃圾，餿水臭水、屎尿屁……全往裡麵倒，熏不死你你還敢跳河！”

蘭婉婷差點沒yuer出來，“我也是一時衝動，後麵不也沒跳嘛，真的好疼啊丹丹你輕點。”

歐陽丹終於高抬貴手，卻沒打算就這麼結束這個話題，無論如何要讓她徹底絕了輕生的念頭。

打定主意，她扯了下嘴角，表情反而輕鬆幾分，“當然，不想臭死，你也可以選擇跳樓、開煤氣、割腕、上吊、喝百草枯……”

居然有這麼多死法？

蘭婉婷揉了揉額頭，弱弱問：“有輕鬆一點嗎？”

“￥%#&*……”

一萬頭草泥馬從歐陽丹心頭奔騰而過。

她眯了眯眼，怒極反笑，“當然，想要死無全屍就選擇跳樓，腦袋開花，內臟摔得稀巴爛，最後疼死或嚇死……”

蘭婉婷打了個哆嗦，“其，其他的呢……”

歐陽丹笑意更深，“想憋死就開煤氣唄，四肢發軟、頭腦麻痹，最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太慘了吧，“還有嗎？”

歐陽丹清了清嗓子，“割腕，雖然未必能割準，不過可以看著血流一地，滿眼地紅還挺賞心悅目，然後身體逐漸冰冷，知覺一點點消失最後休克至死……”

“還有上吊，受到壓迫的頸動脈會讓你的頭部快速充血缺氧，但是你的求生意識卻冒出來了，你不想死了，大腦發出求救信號，可惜誰也救不了你，隻能在痛苦和掙紮中絕望死去……”

“百草枯，隻要五毫升就能讓你感覺到胃部被燒灼、被腐蝕，毒性很快蔓延到五臟六腑，接著是全身臟器，你的呼吸漸漸衰竭，最後在窒息中走向死亡——”

“彆說了彆說了。”蘭婉婷捂住耳朵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歐陽丹終於收起笑容，俏臉一冷，“我告訴你蘭婉婷，我在醫院見多了，沒有一種死法是輕鬆的。萬一死不成落下個半身不遂或者偏癱你彆想以後我會伺候你……”

“不敢了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蘭婉婷抱著頭隻剩投降的份。

知道怕就好。

歐陽丹冷哼了聲，瞥了眼床上的人，“嗬，表弟，撒謊也有水平一點，怎麼不乾脆說是你從小走丟的弟弟呢？”

弟弟……

蘭婉婷放下手，“我倒……希望這樣。”

眼底染上一絲微乎其微的自嘲。至少不會讓她覺得往後餘生就隻剩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不是那意思。”

歐陽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你連人是什麼身份都不知道就領回來，身上那麼多傷，你怎麼確定他不是小混混之流，萬一他被仇家追殺，到時候盯上你，看你怎麼辦……”

就知道會被念，蘭婉婷摸了摸耳朵，“不會啊，我看他那天被那幾個人追著打，而且還不會說話，就真挺可憐的……”

從小在父母關愛環境下成長的妮子，她大概不知道這個社會還有許多陰暗麵吧？

歐陽丹指了指病床上還在昏睡中的人，“行，他救了你，現在你也救了他，你倆誰也不欠誰了，等他好點你就給他送回原來的地方去。”

“那萬一那些人再找他呢？”蘭婉婷一想那群人下死手的程度就心有不忍。

“法治社會，一切有警察呢。實在不行，你給送去派出所，或者救濟站，總之就是不能留在你家——”

“但是——”

“你還想不想要房子了？”歐陽丹打斷她。

“當然要。”蘭婉婷毫不猶豫。

“所以……你不說你到時候晚上還要兼職嗎？你就把他一個人扔家裡你放心啊，出了問題誰負責……”

蘭婉婷不說話了，目光遲疑掠過病床上那張泛紅的俊臉……

眼前仿佛再次浮現那雙和小誌極像的眼睛，那雙將她從絕望邊緣救回來的如星星一般的眸子……

“婷婷。”

歐陽丹歎了口氣，其實大概理解她心裡的想法，這男孩洗乾淨之後清清俊俊的人畜無害，年紀看著又比小誌大不了幾歲，“我不是說了，我可以去陪你，你要實在覺得孤單，也可以來找我……”

“你那麼忙，咱倆住得也遠，總不可能天天讓你來我家，或者我天天去找你吧？”蘭婉婷收回視線，“而且你以後也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家庭，咱倆總不能天天湊一塊。”

“結什麼結！”歐陽丹沒好氣哼了一聲，“我這輩子都不結。”

每次一提到結婚，閨蜜就跟炸毛的貓一樣，床上的人似乎被她陡然加大的音量驚了一下，頭不安地搖了搖，一雙劍眉越發蹙緊。

蘭婉婷連忙豎起手指衝她比了個“噓”。

歐陽丹翻了個白眼沒吭聲。

蘭婉婷拉著她離病床遠了點，她知道閨蜜父母婚姻對她造成的影響，隻是每個人人生不一樣，同樣的悲劇也未必就會發生在她身上，更何況丹丹這麼年輕……

她醞釀了下語言正想勸她兩句，口袋裡的手機卻先一步響了起來。

“先你接吧。”歐陽丹瞥了眼她手機，打了個嗬欠，徑自轉身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蘭婉婷掏出手機一邊壓低叫她。

門口身影一頓，“去交代護士長好好照顧你家堂弟，順便回家睡覺。”

“哦。”她明天換班，一早就得來。

蘭婉婷有些不好意思，拉著她忙活半天，“那你快回去睡，我給你叫個車？”

“拉倒吧，就幾步路。”歐陽丹揮揮手，“有問題找護士。”

“好，我知道。”

“彆光顧看他，你自己也去睡。”其實蘭婉婷很想叫她回去算了，不過估計她也不會聽。

“走了。”

“哦，慢點啊，拜拜。”

門再次關上了。

蘭婉婷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喂？”

“小婷婷~”年輕的男性嗓音從那頭傳來，語調懶散，“找哥啥事兒啊？

蘭婉婷看了眼屏幕上麵的謝驍鈺三個字，才想起自己之前病急亂投醫，想找他借錢來著。

謝驍鈺是他們酒店的銷售總監，除去他老愛捉弄她這一點，兩人關係還算過得去。

最重要的是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酒店大老板的小兒子，平常豪車出入，妥妥的富二代一枚。

“哦現在沒事了。”

蘭婉婷扯了個笑，既然已經解決了，也沒必要再欠一個人情。

電話這頭，謝驍鈺正一手插袋站在落地窗前。

高層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眼前的建築群像被蒙上一層白紗，隱約浮現一張甜美帶笑的臉。

他抬手在玻璃窗畫了個心，笑地漫不經心，“難得，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咋滴，想我了？”

“……”蘭婉婷默了默，突然有些後悔給他打電話。

這人性格不錯，就是太過……博愛了，緋聞女友一個接一個的換，還老說些有的沒的，典型的紈絝子弟一枚。

“我沒事了，你忙吧。”說完就想掛電話。

“哎……”謝驍鈺語氣十分受傷，“真沒良心，我天天累死累活想著早點回去見你，你就這麼打發我啊。”

“是回來見前台的那些妹子吧。”蘭婉婷撇嘴。

“喲，我們小婷婷吃醋了啊。”

謝驍鈺調侃一笑，“看來以後不能和彆的女生走太近，放心，這次回去我一定改。大概再過一星期就回了，等著，到時候給你帶禮物——”

“啊！”

一道粗嘎嘶啞的呻/吟聲打斷了他的話。

蘭婉婷聞聲回頭，等看清病床上的場景差點沒被嚇一跳。

握著手機匆匆說了聲“沒事我先掛了。”

通話很快被切斷。

電話這頭的謝驍鈺：“？？？”

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