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風月錯 嗞咚 4790 字 3個月前

巽竹堂裡,楚若秋離開後,凝煙就趕忙吩咐下人準備晚膳,她親自站在桌邊給葉南容的位置擺上碗筷,一抬頭就見等的人已經在院中,心上一喜,曳步迎上前,“夫君回來了。”

葉南容帶著興師問罪的目的,對麵妻子笑盈盈的臉龐,隻十分冷漠的問:“表妹今日來過。”

凝煙微愣,接著點頭,“是來過,我與表妹十分投機,聊了許久。”

葉南容本想直接質問,但見妻子臉上並沒有心虛或者其他異樣的表情,於是改了口吻,似不經意般問:“都說什麼了?”

凝煙如實道:“就聊了些家常,表妹還與我說了她的身世。”

葉南容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若秋會哭得那麼傷心,看妻子不似在說謊,不悅淡去一些,隻是對楚若秋的心疼更甚。

他提醒說:“往後在表妹麵前就不要提這些了。”

凝煙能感同身受楚若秋的遭遇,如果今日不是表妹主動說,她一定也不會過問,於是點點頭說好。

“夫君還沒吃飯吧。”凝煙問。

“嗯。”

葉南容看了眼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走到桌邊坐下,凝煙也走過去坐到他身旁。

葉南容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凝煙不知該找些什麼話題,便就著楚若秋的事往下說:“表妹與夫君一同長大,你們感情一定很好。”

葉南容神色微頓,旋即又恢複坦然,自己與表妹清清白白,有的也隻是他對她的虧欠,並沒有什麼可心虛。

他隨隨嗯了聲。

“今日表妹還與我說起將來要找個似夫君這般好的郎君。”凝煙笑說著,抬眸看向葉南容,“夫君可要留心著幫她挑個好夫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需你操心這些。”葉南容說話帶著諷,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的沉了下來。

葉南容放下筷箸。

凝煙不解的問:“夫君不吃了嗎?”

葉南容已經胃口全無,“我想起還有些書要看,先回書房了。”

他丟了話就走出了屋子,留下凝煙呆坐在原地,為他的忽冷忽熱而感到無措。

*

之後的幾日,葉南容浸心在準備春闈,凝煙也不多打擾,隻在每日夜裡送上一晚熱湯到書房。

轉眼就到了初九,第一場會試,凝煙與顧氏,楚若秋一同送葉南容去貢院,等到時,考場外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幾十號的官兵把守著,大批的考生陸續往裡走。

葉南容叫停馬車,對三人道:“我該進去了。”

楚若秋一路都沒有開口,卻這時定定望向葉南容,鄭重其事的說:“表哥此去,必定蟾宮折桂,步步登高。”

葉南容心頭微動,想到二人過往暢談言歡時的默契,微笑應聲,“借你吉言。”

顧氏叮囑了幾句,讓他快去。

凝煙看著貢院外烏泱泱的考生,心裡沒來由的生出忐忑,攥緊著手心想說些讓葉南容放鬆心情的話,可奈何自己就已經很緊張了,動了動唇隻道:“我等夫君出來。”

葉南容注意到她將自己攥的發白的手指,相比表妹的柔韌,妻子就像是久居深閨沒有經受過風霜的嬌花,想來這樣的場麵也做不到心態平和,緊張也是正常。

他朝凝煙點點頭,走下馬車,隨著其他考生走進貢院。

馬車也掉頭往葉府走,凝煙見顧氏神色忡忡,她輕聲寬慰:“母親安心,此次春闈夫君必然能取得佳績。”

顧氏不冷不熱的嗯了聲,還是楚若秋開口,她才回了幾句,心情也漸漸開闊。

凝煙一時尷尬,隻能在旁抿著笑,安靜聽兩人說話。

楚若秋善解人意的傾身朝她一笑,“表哥要連著考九日才能出來,表嫂一人想必要記掛,不如我多來與你作伴解解悶。”

凝煙對旁人的善意總是無比感激,頷首應聲:“自然好。”

會試一共三場,一場三日,需考完九日才能離開考場,幾百號舉子被分隔在三尺寬的號舍中,在這期間都不得離開,有體弱者已經抗不過去暈倒。

葉南容最初幾日還能保持狀態,等考到第七天,人就已經感覺無比疲憊,空氣閉塞的號舍更是讓人頭暈目眩。

入夜,考生會將兩塊號板拚起來當床鋪使,葉南容簡單吃了點餅子,也準備休息,翰林院的一個同考官走到他這邊。

葉南容朝他作了一揖。

同考官道:“葉三公子可以去後麵罩房稍作休息,你放心,卷上不會留戳。”

葉南容直接婉拒:“我還不太乏累,在此處睡就可。”

同考官沒有多說什麼就離開了,葉南容不確定他是不是因為六叔的原因而來給自己優待,但他不需要這樣的優待,六叔可以憑借自己走到今日的位置,他日,他必然也能有一番作為。

而且一旦離開號舍,會發生什麼可就都不好說了。

葉南容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將桌板擺好合衣躺上去閉目養神。

*

十七這天也是會試結束的日子。

清早,凝煙向葉老夫人請過安便沒有回巽竹堂,準備稍晚些直接去貢院外等葉南容出來。

其餘幾房的夫人和姑娘陸續過來請安,其中也包括楚若秋。

凝煙心中記掛著時辰,雖說考生要等到未時才能出來,但讓她坐在這裡等,心裡總有些急迫。

她猶豫想跟葉老夫人請辭,老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先一步笑說:“去接三郎吧,若他出來就能瞧見你,必然歡喜。”

葉老夫人對凝煙素來和藹,讓她有一種好似還在祖母身旁的錯覺,乖巧點頭,“我這就過去。”

楚若秋忽然插話,“不如我也陪表嫂一起去。”

葉老夫人笑嗬嗬趕的在凝眼開口前道:“楚丫頭就彆去了,正好我也些事想與你說。”

楚若秋心裡不情願,也不知道葉老夫人要對自己說什麼,但是葉老夫人都開了口,她也隻能應聲。

葉老夫人和藹朝她招招手,楚若秋走過去,柔婉一笑,“不知祖母要與若秋說什麼?”

她手被葉老夫人拉住,隻聽她感慨說:“我也算看著你長大,你喚我祖母,我也將你當親孫女,你如今也及笄了,你姨母也跟我提過,要給你找和好人家。”

“我有一房遠親,在撫州擔任同知一官,家中就一子,文采品行皆不錯,也是參加這次春闈的舉子。”

楚若秋的心隨著葉老夫人的話直墜落穀底,臉上的笑更是難以維持,果然與她想的一樣,以她的家世,再好無非也是就是個家風清正的尋常官宦家,或者是科舉上來的寒門子弟,在老夫人眼裡,她也隻配得上一個區區六品地方官員的兒子!

可她怎麼能甘心!

葉老夫人話說的好聽,將她當做親孫女,可她絕不會真的讓自己的哪個孫女兒去與那同知之子相看。

楚若秋眼裡控製不住的泛起冷意,她不敢讓葉老夫人看出端倪,低頭佯裝羞赧,輕聲細語道:“您就不要打趣若秋了,此事需得父親母親同意了才是。”

葉老夫人頷首,“這倒是,回頭先讓你姨母給楚家遞封信去。”

楚若秋的心算是落下一點,送信到楚家一來一回也少不了時日,可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要看親的命運,她要怎麼才能逼出表哥對她的心意。

*

貢院外考生陸續離開,整整九天六夜的科考讓每個人看起來都疲憊不堪,有的甚至已經累到一出貢院大門,就靠著台階歪身一坐,睡著了。

凝煙站在貢院迫切的外張望,好不容易才看到隨著眾人出來的葉南容,他雖沒有到狼狽的地步,但一張清雋的臉上也滿是倦乏,下巴上因為幾日不曾刮須,而長了些青茬。

凝煙幾步快走上前,“夫君!”

葉南容聞聲抬眸,考場內一片渾濁,他一路走出來隻覺得頭暈目眩,而此刻印入眼簾的妻子,給這一片渾濁帶來了一絲好聞的氣息。

眨眼間,妻子就奔到了他麵前,身上的清甜也隨著她漂浮的衣袖鑽進他鼻尖,對上那雙含著歡喜,直勾勾巴望著自己的雙眸,葉南容想起入考場前,她對自己說的等他出來的話。

雖然知道,她自然不會是一直再此等著,可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他心頭不免軟了一下。

“走吧。”葉南容說。

凝煙點頭走過去,先是攥住他的衣袖,見他沒有躲,才將指尖一點點舒展,扶上他的手臂,和他一同上了馬車。

葉南容疲倦不堪,馬車行動起來,他也徹底撐不住,靠著車廂壁睡了過去。

凝煙見他的頭隨著馬車顛動而不時撞在車壁上,於是坐過去,小手輕輕扶住他的臉。

她本想讓葉南容靠在自己肩上,可他身子太沉,自己一個沒扶住,他便半個半個身體都枕到了自己腿上。

凝煙嚇了一跳,輕呼了一聲後趕忙捂住嘴,半晌,眼睛輕輕轉著去看葉南容,見他並沒有醒,才放鬆下呼吸。

她低頭看著葉南容枕在自己膝上熟睡的模樣,唇角不自禁的慢慢抿出笑,這還是成親之後,兩人第一次那麼親密。

馬車拐過幾條街集,就到了葉府門口,寶杏在外頭挑了簾子,正要說話,就聽“噓”的一聲。

凝煙對上寶杏困惑不解的目光,放下抵在唇前的食指,垂睫朝枕著她膝頭睡覺葉南容看了看,示意她不要出聲。

寶杏反應過來,夫人這是想讓郎君多睡一會兒,她放下簾子,讓車夫將馬車駕到了道邊的柳樹底下,自己則先回府,去向老夫人和二夫人回話。

葉南容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日落西山,馬車內的光線隨著天色變暗也暗了下去,凝煙騰不出手去找火折子,隻能為側著身將車軒推開。

她動作放得很輕,葉南容還是睜開了眼,他目光自下而上滑過凝煙的頸項,落在她柔甜的側臉上。

微渙的視線在黑暗中慢慢凝聚,葉南容眼裡閃過詫異,自己竟然枕著妻子的腿睡著了,那睡夢中一直縈繞著他的香甜氣味,也是妻子身上的味道。

凝煙打開窗,一低頭見葉南容正看著自己,不由得愣了愣,輕聲道:“你醒了。”

葉南容目光微動,回過神坐起身問:“我睡了很久?”

天已經暗了,他這是睡了半日,注意到馬車就停在府外,他又問:“怎麼不叫醒我。”

凝煙不好說自己想與他多待一會兒,隻赧然垂著睫,細聲道:“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暖黃的光線將妻子的麵容襯的溫軟如水,同樣軟的聲音,落在他心頭,就像被什麼輕輕碰了一下。

“累不累?”葉南容問。

他語氣在不經意間變得溫和,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凝煙搖頭,其實她兩條腿即酸麻又刺痛著,先前被葉南容枕著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一放鬆,兩條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她裝作沒事,仰起臉龐,彎著柔甜似水笑眼,軟軟吐字,“不累。”

馬車外的巷子那頭,本來已經往府裡走的葉枕不知何時停下了步子,視線淡淡落在那扇半開的車窗處。

他這角度正好能瞧見少女的側顏,雪白的肌膚在夕陽的籠罩下,細膩的宛若玉瓷,此刻她正對著他的侄兒嬌甜綻笑。

心口不知何時又糾纏上了那陰魂不散的痛楚,原本尋常的情緒隨之變得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