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風月錯 嗞咚 3917 字 3個月前

“確實是巧。”葉忱神色隨著方嬤嬤的話淡下來,甚至帶了一絲無不覺察的戲謔。

他也曾動用心力尋找那人,現實就是,天下之大,每時每刻,不知有多少人會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受傷痛苦,而他僅憑一個線索想要找到那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唇線的弧度變冷,漠然將袖擺撫落,遮住那串礙眼的佛珠。

*

翌日,葉忱去到內閣時,陸承淮和其他幾位閣臣正在坐在正堂議事,看到他進來,座下的官員紛紛拱手。

“葉大人來了。”

陸承淮年近古稀,長須斑白,眼周布著深深的皺紋,一雙眼睛卻銳利清明,看著葉忱笑說:“我們在商榷會試的主考官人選,你可有推薦。”

姚奉平說:“葉大人即為大學士,又是太子太傅,擔任主考官再合適不過。”

葉忱走到居右的太師椅上,掀袍落座落座,同時微笑開口:“此次會試我那侄兒也在考生之列,我若來當主考官未免有失公允,從六部侍郎中選一個便可。”

葉忱看向陸承淮,直接讓則定人選一事與自己撇了關係,“老師德高望重,選出的人想必也能令人信服。”

太監端來茶水,葉忱接過杯盞,長指拈著杯蓋,慢條斯理的刮去水麵的浮茶。

陸承淮看著始終含著笑,從容平和的青年,心頭暗暗冷笑。

誰能想的到,一個謀逆的奸臣轉身就披上了良臣的皮,玩弄權術的人,在世人麵前卻將淡泊名利表現的淋漓儘致。

當年裕王帶兵長驅直入進入京城,包圍皇宮,先帝究竟是讓位還是被逼退位,已經無人能說清楚,裕王以強權登基,可朝中言官又如何能信服,陸家一門忠良,他豈能臣服於謀逆之人,於是稱病不朝,與他一派的官員也紛紛效仿。

而那時的葉忱遠沒有現在客氣溫和,他堂而皇之的登門,垂著薄薄的眼皮睥著他,眼裡的野心和孤高不加掩飾。

“陸大人傲骨不屈,治下卻有疏漏。”

“我這裡有一份令郎與番邦往來的書信,你不怕死,卻在意後世名聲,若是此書信流傳出去。”

“你這奸臣,血口噴人!”他暴怒而起。

葉忱也是如現在一般,笑意不改,“陸大人稍安勿躁,如今朝中讓皇上不悅的聲音太多,殺雞儆猴自然容易,但皇上是明君,隻要陸大人表明態度,一切都迎刃而解,陸大人也將是救國於水火的功臣。”

“我不妨再告訴大人一事,太子,不,應該說是先太子歸來已無望。”

他怒火攻心,卻知道大局已定,再無回轉餘地。

他被逼上梁山,答應了葉忱的要求,相助裕王名正言順的登基,對外葉忱則恭敬的稱他一聲老師。

而僅僅幾年,此人已經沉斂的越發深不可測,言談間雲淡風輕,又無懈可擊,讓人根本捉不到紕漏。

但這些年葉忱不僅籠絡官員無數,手甚至伸到他的身邊,他之所以向皇上告老還鄉也不過是以退為進。

他即使要退,也必須先鏟除了此人!

*

臨近春闈的緣故,葉南容一連幾日都到了入夜時分,才從國子監過來,他躍下馬背,將手裡韁繩扔給門房,往府中走去。

“郎君回來了。”

吳管事迎著葉南容往府中走,見他沒有朝巽竹堂的方向去,出聲問:“郎君不回院裡休息嗎?”

葉南容頷首:“我去趟藏書閣。”

今日他與幾個舉子談論過往科舉考試上的舊例,所以想去翻翻當初六叔科舉時所作的文章拓印。

吳管事點著頭,暗暗朝身後的門房遞去眼神,門房心領神會,貓著腰快步朝巽竹堂去。

巽竹堂裡,寶杏正打了水要往凝煙屋裡去,就聽見有人低著嗓子叫自己。

“姐姐,寶杏姐姐。”

寶杏扭過頭,福安在月門外抻著脖子,見她回頭笑嘻嘻走進來說:“寶杏姐。”

寶杏睜圓著眼看他,“這麼晚了,什麼事啊?”

福安道:“三公子回來了,在藏書樓呢,我特意來說一聲。”

寶杏愣了愣,想起夫人之前讓寶荔去吳管事那裡打點過的事,才笑道:“我知道了,勞煩你特意來說一聲。”

“不妨事。”福安擺擺手就走了。

寶杏笑看著他走遠,一扭臉,麵上的笑就垮了下去,自打葉南容那日搬到廂房住,就再沒來看過夫人,反累的夫人一直惦記。

寶杏心裡憋著氣,被凝煙一眼就瞧出來不對勁,她輕凝起眸色問:“怎麼了?”

寶杏嘟囔著嘴道:“沒事。”

夫人這一病就是數日,一直到今兒身子才算徹底恢複,雖然精氣神恢複了,但人卻是清減不少,寶杏瞧著愈發心疼,也不願意將葉南容回來的事說出來,

寶杏舀著水往木盆裡倒,凝煙走到寶杏跟前,看著她的眼睛,語調輕柔柔的說:“你不說我可要擔心了。”

迎上凝煙溫軟卻堅定的眼睛,寶杏一個泄氣,甕聲甕氣道:“姑爺回來了。”

凝煙聞言眼睛微微亮起,生病時的消極情緒隨著病好也逐漸散去,夫君忙著應付春闈,無暇顧及她也是情有可原,她該主動一些才是。

“那夫君現在人在哪裡?”凝煙問。

寶杏看出凝煙的心思,嘴都撅了起來,可雖然她心裡有氣,但也希望兩人能夫妻恩愛,於是如實道:“說是在藏書樓呢。”

凝煙咬著唇瓣望向窗外已經黑透的天色,隻怕等夫君忙完回來就要深夜了,想到寶荔在廚房給自己煨了湯膳,凝煙心裡有了主意,笑著對寶杏道:“你先不要忙了,讓寶荔盛上一盅湯,我們給夫君送去。”

寶杏點點頭去後廚尋寶荔,凝煙去換了身衣衫,又將鬢發梳了梳,才走出屋子。

寶荔也端著湯走了過來,凝煙注意到有兩盅,用眼神詢問。

寶荔抿著唇笑,“夫人難不成送了湯就回來?怎麼也該與郎君一同用才是。”

凝煙愣了一瞬,旋即臉頰發熱,小幅度點點頭,“你說得是。”

“我嘗嘗鹹淡是不是正好。”

凝煙說著小小舀了一勺湯,抿道唇齒間,半晌彎起眼笑:“好喝。”

寶荔也跟著笑:“那咱們走吧。”

寶杏看著似說悄悄話的兩人,由其見凝煙滿臉羞怯,又沒忍住在心裡不是滋味的埋怨起葉南容。

藏書閣內,葉南容正伏在案後翻看舊年葉忱所作的文章,聽到門口有腳步聲,略微抬起視線。

“六叔?”葉南容聲音微詫,直腰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葉忱走進屋子,目光掃過桌案上鋪開的紙張,“聽人說你在此,就過來看看。”

葉南容點頭,也望向那一頁頁的文章,麵色微哂,“我想來看看六叔過去所作的文章。”

葉忱問:“可是臨近春闈,心中有憂慮。”

葉南容眸光局促一閃,不想承認又不得不點頭。

六叔是自己敬仰的長輩,更是他想學習超越的目標,有朝一日,自己一定也能如六叔這般遊刃有餘,處變不驚。

葉南容收斂起思緒,坦然的望向葉忱,“我方才看過六叔作的文章,有些地方不得要領,想勞六叔解惑。”

葉忱自然地點頭,在屋內擇了個座坐下,“你說。”

藏書閣和巽竹堂在兩個方向,隔得也遠。

凝煙擔心湯膳冷掉,於是走得很快,等停步在藏書樓外時,呼吸已經有些微微發喘。

她抬眼望向亮著昏黃燭火的二樓,接過寶荔手裡的托盤,低聲道:“給我吧。”

腳踩在木階上發出的細微聲響,在靜落的屋內顯得尤其明顯。

葉忱手指翻著書頁,餘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瞥去。

嬌小的身影自暗中慢慢走出,走進他的視線,窄長的樓梯上光線昏暗,少女手裡端著湯,加上還要低頭留心腳下,走得十分慢,晃動的裙裾先一步暴露到光亮中,又是那串珍珠禁步。

認出來人是誰,葉忱徹底掀起眼簾,將目光都落了過去。

踩上最後一步樓梯,凝煙才抬起眼睛環顧向樓內,葉忱迎上那雙朝自己望來的烏眸。

兩人的視線遙遙相撞,凝煙驀然怔住,呆呆看著坐在圈椅中的男人,思緒一時間轉不過彎。

不是說夫君在此,怎麼……

葉忱清楚看到,沈凝煙那雙微微彎起的笑眼在看到他時慢慢睜圓,醞釀的笑意變作吃驚,很快無措就露了出來。

葉忱鬆開拈在指尖的書頁,背脊靠近椅背,沉默看著她。

凝煙心裡一下緊張起來,無暇再去想葉忱怎麼會在這裡,趕緊低眉請安,“見過小叔。”

與此同時,在後麵翻找書冊的葉南容也聽到動靜,從書架後走了出來。

看到自己夫君也在,凝煙緊繃的神經一鬆,眼底蘊上喜色,腳尖小幅度的往前邁了邁,啟唇對著葉南容依賴的輕喚:

“夫君。”

“嗯。”

葉忱的應聲幾乎是伴著凝煙的話音一同響起。

凝煙腦子轟的一下,頭皮都麻了,她是在喚葉南容,六爺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