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風月錯 嗞咚 4221 字 7天前

凝煙走了有一會兒,非但不見花廳,反而四周悄寂,越來越偏僻。

寶杏轉頭四顧,“夫人,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凝煙也覺得不應該那麼久都沒到,可看前麵隻越發僻靜,再耽擱下去,真要誤了奉茶的時辰。

身處在偌大陌生的宅院裡,還有夫君的冷漠,已經壓下的委屈又密密麻麻漫上心口。

凝煙輕眨了眨眼,平複下心緒說:“往回走。”

寶杏點點頭。

轉身的一瞥,一道俊挺如鬆的高大身影不經意闖入凝煙眼中。

玄青色的衣袍,與夫君今早的穿著相似,凝煙遲疑望過去,視線透過疊影的梅枝間隙,落在了負手站在翹角亭旁的男子身上。

他逆著光,側臉被灑落的陽光照的朦朧,輪廓溫潤俊逸,衣袂被風輕輕吹拂,寧靜雅致的好似一幅畫,凝煙眼裡亮出喜色。

寶杏也瞧見了,眯著眼不確定的嘀咕,“前頭是不是姑爺?”

一定是了!凝煙所有的委屈落寞一掃而空,必是夫君沒有走,在此等她一起去認親奉茶。

欣喜之餘,她也顧不上維持端莊儀態,碎步朝男人走去,雀躍的聲音輕喚:“夫君!”

見男人沒有反應,以為是他沒聽見,又喚了聲。

“夫君。”

輕細甜軟的嗓音,隨著懸在飛簷下的驚鳥鈴所發出的清脆聲音,一同傳進葉忱耳中,他略偏過目光。

陌生的少女闖入他眼中,淺鳶色的煙雲雪緞裙隨著步履搖曳,裹著垂在腰下的珍珠禁步,若隱若現。

他抬起目線,停在少女臉上,那張嫣然溢滿喜色的小臉明顯一愣。

隨著步子停下,腰上的珍珠禁步也顫巍巍的停止晃動。

葉忱無聲看著她。

凝煙怔怔眨眼,檀口微翕開一條縫,腦中已經徹底懵了。

男人轉過來的一瞬,她才徹底看清,這人根本就不是葉南容!隻是長得十分相似,尤其側臉。

凝煙腦子一片空白,她認錯人了……還叫了夫君!

顯然對方也聽見了,一瞬間,她臉紅的像要滴血。

她怎麼能認錯自己的夫君,兩人如此相似,隻怕是葉南容的兄弟,凝煙越想越懊惱的恨不得自己就這麼憑空消失了才好。

寶杏顯然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眼珠子滴溜溜亂轉,磕磕絆絆道:“夫,夫人。”

凝煙恍過神,忙移開視線,眼睫簌簌扇動不停,捏了捏發麻的手心,輕促動唇,“快走。”

寶杏一看凝煙轉身,急忙也跟上。

淺鳶的裙擺搖曳比方才還淩亂,還未到梅開時節,這抹紫色倒似是隨風飄的花瓣,落在哪處,哪處就添了分新色。

葉忱平淡收回目光。

楊秉屹也取了東西回來,他將手裡東西遞上的同時道:“大人,方才老夫人讓人來傳話,說今日三公子的夫人按規矩要去敬茶,讓大人若不急著進宮,就也過去一趟,認認臉。”

葉忱看了一眼空條條的梅枝,臉麼,大約是已經認過了。

“三公子人在哪裡?”

楊秉屹頓了頓,“三公子一早就離府了。”

葉忱邁開步子,楊秉屹跟在他身側說:“三公子這是在與老夫人僵持作對,隻是如此一來,新夫人怕是日子難過。”

這府裡哪個不是看人下菜的人精,夫人又遠嫁沒有倚仗。

楊秉屹見葉忱神色平平,並不在意。

雖說大人是三公子的叔叔,但這畢竟是二房的事,而且大人自來不管閒事,於是也不再往下說。

前所未有的尷尬境況讓凝煙什麼委屈惆悵都顧不上了,方向也不看,走得飛快,還是寶杏拉她才停下。

“前頭好像就是花廳。”

聽到寶杏驚喜的聲音,凝煙收拾亂七八糟的情緒看過去,回廊那端是開闊中庭,擺著一人高的鬆柏盆景,漆紅雕如意紋樣的槅扇門敞開著,隱約可見裡頭已經坐了多人。

站在台階上的方嬤嬤看到凝煙,笑盈盈走過來,“三少夫人來了,請隨老奴來。”

沒想到誤打誤撞,竟找到地方了。

凝煙輕吐出口氣,抿笑頷首,“嗯。”

終於在跨進花廳前,讓自己紛亂的心跳平複下來。

“老夫人,諸位老爺夫人,三郎新婦來了。”

方嬤嬤笑語說完,廳內熱鬨的笑語聲也落了停,一雙雙眼睛朝自己看過來,凝煙心裡緊張,麵上卻端的得體嫻柔,將視線輕垂,微微屈膝。

丫鬟早已經準備了茶候著,方嬤嬤指引著她朝坐在廳堂中央的葉老夫人道:“這位就是老夫人。”

葉老夫人笑眯眯望著凝煙,夾雜的銀絲的長發端莊高梳,雖然歲月在她眉眼間留了痕跡,眼睛卻依舊清亮和藹,不難看出年輕時候的風姿。

凝煙端茶走上前,“孫媳給祖母請安,祖母請喝茶。”

葉老夫人雖說還是第一次見這個孫媳,但之前早已經讓方嬤嬤去瞧過,方嬤嬤回來就誇讚新婦知書達理,生得也俊俏,這會兒見到了更是滿意。

“咱們三郎有福氣。”葉老夫人笑說著接過茶盞飲了一口,拿起手邊的封紅交給凝煙,“拿著,好孩子。”

凝煙一直擔心以葉家的門楣,會瞧不上自己,聽得老夫人語氣和藹,才放心一些。

“謝祖母。”

她接下封紅讓寶杏收起,又在方嬤嬤的指引下端了茶走到右席。

約莫年近四十,瞧著沉穩的男子無疑就是她的公公,葉二爺,而身旁女子容貌不失芳華,一身掐金絲杭繡春杉,貴氣雍容的是婆母,顧婉華。

“兒媳給公公請安。”

葉二爺頷首接過茶,凝煙又端起另一盞。

“兒媳給婆母請安,婆母請喝茶。”

“嗯。”顧氏眉開眼笑,喝過茶給了封紅,又從手腕上擼下一隻翠綠的鐲子帶到凝煙手腕上,拍著她的手心,和聲說:“往後呀,你和三郎必要好好相扶持。”

凝煙乖巧點頭,“婆母放心。”

等與其他三房的長輩見過禮,便是平輩妯娌間的寒暄,葉南容這一輩共有兄弟姐妹七人,奇怪的是,凝煙沒有在葉家的幾個郎君中見到方才自己認錯的那人。

心裡不免思忖,那人究竟是誰?

“說起來,怎麼不見三郎?”

問話的是葉四爺的夫人趙淑蓮,她轉過一張鵝蛋臉,柳葉眉細彎,正笑眯眯望著凝煙。

凝煙頓感難以啟齒,新婚第一日夫君甚至沒有陪自己來奉茶,旁人聽了心中隻怕不知會怎麼想。

葉老夫人睇了四夫人一眼,“國子監祭酒有要事尋他,所以加緊去了一趟。”

四夫人神色微妙一晃,接著又笑,“原來是如此,我說呢。”

無人接話,四夫人又尋了話道:“六爺呢?昨兒就不見他,還在忙?”

“四嫂找我?”

凝煙聽到一道溫潤含笑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廳內眾人見著來人,氣氛一下就活絡了起來。

喊人的喊人,請安的請安,搬座的搬座的。

四夫人更是眉開眼笑,口吻可謂不殷勤,“正與母親說起,還當六爺在忙呢。”

凝煙聽得四夫人喚六爺,心跟著就緊了緊,入京前她就聽父親叮囑說過,這位葉六爺雖是葉老夫人的幼子,卻是葉家真正的依仗,內閣閣老,太子太師,手握重權,是誰也不敢小覷的存在。

他喚一聲四嫂,四夫人卻不敢真應一聲六弟。

葉忱視線掠過那道站得直直的身影,走到廳中,朝葉老夫人道:“母親。”

葉老夫人含笑應聲,“你來的正好,也瞧瞧三郎的新婦。”

方嬤嬤早在葉忱來的當時,就立刻去倒了茶,端給凝煙,“這位就是六爺。”

凝煙不敢怠慢,雙手接過茶盞,又在唇邊彎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才抬頭。

視線相撞,凝煙端茶的手抖了抖,烏黑的瞳仁不敢置信的縮緊。

對麵的人眼簾自然地垂下,與她對視。

凝煙呼吸窒住,一顆心在胸膛七上八下,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方才叫錯的人,竟然是葉六爺!

她一直以為六爺應是和她公公差不多的形象,中年威嚴,卻沒想到,他如此年輕。

其實細看之下,葉忱與葉南容除了神似,並沒有太多想象,反倒是他的眉眼鐫刻的比葉南容更為深邃,身形也高峻挺拔,鬆形鶴骨,更有著葉南容沒有的淡雅從容,那是褪去少年青澀後,不露鋒芒的遊刃有餘。

隻是那時隔得遠,加上同樣顏色的衣袍……凝煙眨眼都變得緩慢,一股懊悔到想哭的衝動哽住在胸肺。

又不敢表現出來,反複抿了抿發乾的唇,才勉強囁嚅著低聲開口,“凝煙給小叔請安,小叔請喝茶。”

聽著凝煙的稱呼,眾人都覺得有哪裡不對,一時又說不出來,片刻才回過味兒意識到,凝煙喚的是小叔。

倒也沒錯,隻是府上小輩,就是葉南容也都是規規矩矩的喚六叔,小叔就顯得少了幾分謹慎恭敬。

凝煙垂著眼,滿心都是悔不當初,自然沒注意這其中的細枝末節,加上沈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親人之間稱呼也都親近。

葉忱視線落在侄媳的身上,纖長的眼睫半遮住眸光,唇邊的笑也乖巧。

可縱使藏得再好,葉忱還是能一眼就看出少女故作鎮定下的倉皇不知措,像是做錯了事,唯恐教人發現的孩童。

慌張成這樣。

“嗯。”

葉忱淺笑著應了一聲,接過茶盞。

指尖一鬆,凝煙放下僵硬的手。

其實葉忱的審看不過轉瞬,她卻覺得度日如年,看似溫和的目光就好似能洞悉人心,穿透層層表象將人看得透徹。

那感覺,就像是無論什麼秘密,在他麵前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