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王奕江,男,漢族,31歲,木安市人。大學學曆,無黨派人士。

現任雪明集團副總裁,雪明地產公司董事長、明江科技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江琪智能技術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執行董事、經理。

人物關係:

父親:王建軍。原雪明集團總裁。八年前病退。

姑姑:王明珠。現任雪明集團總裁。終身未婚,無兒無女。

妹妹:王奕琪。同父異母的妹妹。自由職業者。

羅雪翻閱著王奕江的資料,張佳穎正好路過看見,停下來,搭著她的肩,笑道:“喲,對王總很感興趣?”

“我總得查查這王總到底何方神聖吧?”

“想知道你問我啊。”

“你知道什麼?”

“呐——”張佳穎指著屏幕上“王建軍”那一行,“你知不知道這個病退,有很大的信息量?”

“說說看?”

“雪明集團是王建軍創辦的,你知道的吧?”

“廢話。”

“王建軍的原配叫張菊,也就是王奕江的母親。張菊是當時木安市規劃局局長的女兒,雪明集團做地產起家,和他老丈人家的背景有很大關係。”

“官商結合。”羅雪道,那個年代,司空見慣。

“王建軍和張菊在王奕江十幾歲的時候離婚了。離婚後王建軍很快再婚,第二人老婆叫陳嵐,而且有了個女兒,王奕琪,注意,重點來了——王奕琪隻比王奕江小六歲。”

“王奕琪是陳嵐帶來的?”

“不,是王建軍親生的。”

羅雪眨了眨眼,明白了:“你是說婚外情?怪不得離婚。”

“陳嵐沒幾年在一次車禍中去世了,後來王建軍身體每況愈下,對外宣稱是年輕時候太拚、積勞成疾,我聽到坊間有個說法——”

“什麼?”

“重金屬中毒。”

“人為的?”羅雪一驚。

“不知道。有人說是張菊弄的,有人說是仇家弄的。像王建軍這樣的人,樹大招風,即便是自己沒做壞事,想弄他的人也很多。但這種慢性的中毒,肯定是親近的人弄的。王建軍說是病退,其實一直住在木安市遠郊的一個私人高檔療養院,已經是半植物人狀態,就這麼躺著。”

“這瓜……可真大。那雪明集團呢,現在誰掌舵?”

“王明珠。王明珠是事業型女強人,一生未婚,也沒有子女,王建軍把家業交到她手裡是放心的。”

“為什麼不直接給自己的子女?那個時候王奕江也——”羅雪算了一下,“呃,才二十三,這麼大個集團,是年輕了點。”

“王明珠沒有子女,雪明集團遲早都是王奕江的。”

“為什麼不是王奕琪的?”

“王奕琪好像身體不太好,在江邊開了一個畫廊,做自由職業。你想想,你要是有這麼一個哥哥,享受生活就好了,還打拚什麼。”

“投胎是門技術活。”羅雪感慨道。

張佳穎笑起來:“所以王總這一單真的是很大一單,跟下來我們今年都不用搞彆的了。”

羅雪頭痛應道:“……好。”

-

羅雪不喜歡應酬,也不擅長應酬。

但做這一行難免。特彆是現在新聞行業難,為了穩住像雪明集團這樣的長線大單,劉昌平經常使喚單位的美女吃飯喝酒。甲方往往是男性,男性最喜歡在酒桌上彰顯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感和征服欲,羅雪時常感到不適。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想起大學時候有人跟她說的:做新聞一定要接地氣。

接地氣。

這麼多年,羅雪一直在尋找“接地氣”與“堅守自我”之間的平衡關係。沒人告訴她怎麼做才是接地氣,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不是“接地氣”,是深陷泥沼——已經不能再接了,再接,她就要被泥沼吞沒了。

-

晚上,羅雪準時抵達包廂。

屋裡已經坐了幾位,除了王奕江,羅雪其他一個人都不認識。落座之後,羅雪很快搞清楚狀況——王奕江做局請主位那位張總,周圍一圈都是陪襯,羅雪是陪襯裡最陪襯的那位。離主位最遠,倒也落得清靜。就這樣吃了半場,相安無事,羅雪出去上衛生間,回來推門而入,卻被人點了姓名:“是的是的,就是那位作者,寫《一個人守一座城》的作者。”

說話人正是王奕江。

緊接著,整個包廂的人都齊刷刷地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尷尬地笑了笑。

張總舉杯站起來,油光滿麵:“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忽略了我們大美女記者。”

羅雪擺手應承道:“哪裡的話哪裡的話。”

“彆問哪裡的話,先喝這裡的酒。”王奕江親昵地責備羅雪,像是早已與她熟識。

羅雪被架起來,隻好端起位子上的酒:“謬讚了,張總。”

“我先乾為敬。”張總先一步喝掉。

羅雪也隻有皺著眉頭喝了。

周遭立刻起哄起來。

“羅記好酒量。”王奕江驚訝道,“都說報社出女中豪傑,果然不一般。”

“不行不行,”羅雪做著無謂的掙紮,“這是最後一杯了,我不能再喝了。”

“海量的人都這麼說。”王奕江立刻走過來,親自給她滿上。

酒杯中盛滿透明的白酒,發出誘人的酒香。

羅雪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了她一眼,還對她人畜無害地笑著。

“羅美女不要因為王總帥就隻看他啊。”身邊有人起哄。羅雪依稀記得他是張總帶過來的人,好像叫林總。

林總端起酒杯:“我也敬羅大美女一杯,歡迎大記者來我們公司調研,給我們也寫一個10W+的爆款出來。”

羅雪謙虛地解釋道:“我那篇文章是趕巧了……”

“再說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暴發戶了。”不等羅雪說完,林總一口乾完,還把酒杯倒過來,一滴不剩。

羅雪隻有跟著喝掉。

周遭又是一頓喝彩。

王奕江倒酒的手再次伸過來,羅雪眼疾手快,輕輕擋住。

王奕江看了眼張總,佯裝慍怒:“這麼不給麵子?”

羅雪麵色桃紅,煙波轉過去:“王總就這麼明目張膽地灌我,到底是何居心?”

王奕江微微一愣,沒想到羅雪還有這幅麵孔,頓了下,湊近笑道:“你說我有什麼居心?”

羅雪側過身,捂頭坐下:“我腦子暈了,我想不出來。”

一桌看好戲的人哈哈大笑。

羅雪不肯再喝,一位李總憐香惜玉,說:“好了好了,讓羅妹妹休息一下,我們先繼續。”

身邊有人跟她說話:“羅記酒量很好啊。”

羅雪認得他,發布會那天站王奕江身邊的陳總監。酒席上他話並不多,大多數時候是在幫王奕江擋酒。

“我不行的。”羅雪還是老腔調。

“剛剛兩杯,加上之前喝的,你臉色隻是微微紅。”

“喝不了的人才會這樣。”

“我和王總久經沙場。”他微微一笑,“能喝的人都這樣,深藏不露。”

羅雪不和他爭辯,吃了口蔬菜。

“南二環的幸福小區你還在跟蹤嗎?”他又問。

“在啊。”

“進展如何?”

“擱淺了。你看過那篇報道?”

“看過。當時王總轉發到我們群,讓我們每個人都認真看三遍。”

“還有這事?”羅雪側目。

“是的。”陳總監喝酒上臉,耳朵根部都是紅的,“真的寫得很好。很客觀。”

“謝謝。你們對這事有想法?”羅雪想到他們也做房地產開發的。

陳總監又是微微一笑。酒喝得多,但話並不多。

“你和呂勝男熟嗎?聽說業委會這麼熱心,是有回扣的?”陳總監問。

“那沒有的。”羅雪立刻糾正,“我確實和呂主任很熟,但他們確實都是義務的,沒有拿一分錢。這點我可以保證。”

“保證什麼?”有人插話進來,“和小帥哥聊這麼開心,聊什麼呢?”張總舉著酒杯走過來。

“我們正在聊南二環那個小區。”陳總監起身道。

“和美女聊這些乾嘛?”張總噴著酒氣,“沒有情調。小羅,你年紀輕不要被皮囊迷惑,這種小白臉,”他指著陳總監,半笑著開著葷玩笑,“好看不中用,也不懂風情。我雖然年紀大,但是我懂風情。”說著就要過來搭羅雪的肩。

羅雪順勢拿酒杯:“張總說得對。”

張總手落了個空,本有些不爽,但羅雪趕緊碰了他的杯:“張總,先敬您。”說完一口喝掉。

張總愣了愣,緊接著大笑道:“女中豪傑,我喜歡!”又大聲喊,“小王,小王呢!”

王奕江從旁邊冒出來:“我在呢,張總。”

“你彆走了,你站這兒,給我給羅美女滿上,”張總頤指氣使,“今天要喝個夠!”

……

兩個小時後,張總被抬上了車。

臨走前,他還不忘指著羅雪的方向念念有詞。

“你猜他在說什麼?”有個聲音飄過來。

羅雪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搞不好是還在約你下次喝酒。”

夜晚的冷風有些冷,她意識還在,但是腦子有點發暈。

羅雪說:“關我屁事。”

身後輕笑了一聲,又問:“你怎麼回去?”

羅雪:“關你屁事。”

“喂,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好歹我親自給你倒酒那麼多杯。都是茅台。”

羅雪轉過頭,王奕江的腦袋就在眼前,酒桌上他安排這安排那,自己反倒沒喝什麼,臉上的紅色此刻已經消退不少。

羅雪冷笑道:“王總這麼說就有意思了,把我灌醉了有什麼好處?”

“你不是還沒醉麼?”

“要是醉了呢?”

“醉了自然就知道。”

“無聊。”

“可也不聊了這麼久。”

羅雪不再搭理此人。

酒店門口,陸陸續續有人出來。

“你怎麼這麼厲害,直接把張總乾趴?”過了會兒,王奕江又跟她說話。

羅雪低頭看手機。

“你酒量到底有多少?”

夜間打車人多,她等的車遲遲不來。

羅雪始終不說話,王奕江終於說道:”劉昌平說讓你來表達報社的誠意,我沒看到誠意有多少。”

羅雪這才說:“酒量有多少,誠意就多少。”

“所以酒量有多少?”

“今晚你不看到了?”

“明顯你沒到位嘛。”

羅雪抬起頭,直視王奕江的眼睛,忽然挑釁地笑道:“要不找個機會試試,王總?”

王奕江一愣,繼而大笑道:“好啊,我最喜歡挑戰!你來定時間地方!”

而就在這時,王奕江身後的紅綠燈處,一個男人的側臉一閃而過。

羅雪立刻恍惚起來。

王奕江見她沉默,笑道:“怎麼不敢了?剛剛不還豪情萬丈?”

羅雪置若罔聞,仍盯著遠處的人行道。人來人往,陌生的麵孔匆匆而過。

幻覺吧。

這麼多年了,偶爾聽到一兩句消息,像風一般縹緲,還不如夢裡的真切。

這時,王奕江的車到了,陳總監從副駕降下車窗:“王總,走嗎?”

王奕江伸出手指在羅雪前麵晃了晃:“女俠?我送你?”

羅雪回過神來,條件反射地避開王奕江在她麵前放大的臉,再一次拒絕:“不用了,我車到了。”

王奕江也不勉強:“好!記得喝酒的事,一言為定!”

他大步走向奔馳,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

羅雪的車十五分鐘後才姍姍來遲。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熊繽紛早已睡下。羅雪沒有開燈,借著外麵昏黃的城市燈光,客廳角落似乎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停住片刻,認出來人後,立刻打開了客廳的燈光。

白光如日,人影無所遁形。

“你在乾嘛?”羅雪大聲嗬斥。

羅鬆轉過身,見到羅雪,先倒打一耙:“你開燈想要嚇死我。”

“你回來做什麼?”角落的木櫃子,是熊繽紛習慣性放錢的地方。

“這是我家,我回家有什麼問題?”羅鬆吊兒郎當地在沙發上坐下。

羅雪走過去,果然第三格的信封空空如也。

血氣一下湧上腦袋:“媽平日裡就這麼點零花錢,我怕她餓著放這裡的,這點錢你也偷?”

羅鬆跳起來:“什麼偷?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了?你講話怎麼這麼難聽?!”

“你不是偷,那你剛剛鬼鬼祟祟地在乾?”羅雪說著就要去搜羅鬆的身。

羅鬆聞到羅雪身上的酒味:“你好意思說我,你一身酒味這麼晚才回來,你乾嘛去了?”

“我是工作!”

“工作要喝酒?鬼才信!”

“你以為我想?!”

“好了好了,見麵就吵,煩死了,一會兒媽也被你吵醒。我走了。”

“你去哪兒?”

回答她的隻有關門聲。

羅雪站了很久,忽然覺得頭好痛,是喝酒的痛,是喝酒後吹了風的痛,也是喝完酒吹了風還和羅鬆吵架的痛。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忽然樓上“叮咚”一聲,似有什麼重物落下,接著男女的對罵、小孩的哭啼接連響起,她揉了揉太陽穴——樓上萍萍家又開始吵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機收到一條簡訊:

羅雪姐姐,你好!這個月的補助已經收到,謝謝!昨天測了身高,阿奶說我又長高了,現在有165cm,快和你一樣高了。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我前兩天夢到你了,夢到你和穆哥哥再一起來看我們,教我們讀書。我很想你們。小孟。

羅雪看了這條短信很久,內心逐漸安靜下來。她總是在夜晚收到小孟的短信,因為他要走很遠的山路,吊過楊江,才可以在有信號的地方給她發信息。

她想起楊江的夜晚,安靜、舒暢,有風,帶一點點江水的濕潤,天很大、地很大,大到人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她慢慢躺倒在沙發上,枕著這條短信,竟就這樣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