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征愣地盯著周時深的脖頸。
男生的衣襟上方，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顯然也是沒料到她會扯散他的衣襟。
時間一點一點被拉長。
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周時深鬆開她的手腕，錯開與她對視的視線，把目光落在她身後的樓道下方，垂在身側的手用力一攥，握緊成了拳。
他清咳一聲，不自在地稍稍掖高領口。
長這麼大，
他第一次覺得和女生相處極其不自在。
不自在到就像脖頸皮膚無端被小貓撓了一下。
心臟也是，火燎火燎地傳來撓人的癢意。
尤其是見到女生低下頭，耳根連著脖頸燒紅一大片的模樣。
而在蘇雨晴的視角，她隻感覺到死寂般的靜默凝結了四周流動的空氣。
手心莫名一沉，剛不小心扯下的兩顆紐扣徒然變得千斤重。
尷尬到頭皮神經抽痛，蘇雨晴深吸一口氣，“班長，對不起！”
她竭力鎮定地抬起手，把手心的紐扣塞進周時深手心，一溜煙轉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田徑運動場，叉著腰大口喘氣。
她一手不停掖白襯衫領口，一手往臉上扇風，再三勸自己要冷靜。
“蘇蘇！班長百分百對你有意思！我們都看到了！”身後楊穎珊突如其來的鬼叫聲嚇了她一跳。
徐潔瑩也跟著衝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就是就是！班長右手腕受過重傷誒，看你要摔到想都不想就去拉你！對你超特彆的！”
蘇雨晴喘了好一會兒，才喘過氣，剛一抬頭，看見崔華背著手，在隊伍前方走來走去，正在抓學生的早操姿勢。
心尖兒直發顫，她連忙把幾個舍友推回她們的位置。
擔心崔華會聽到舍友們的“大放厥詞”，畢竟深中抓早戀抓很嚴，抓到直接記大過，她不想周時深受影響。
不過，他們也不是早戀，她在心虛什麼啊。
早操音樂響起，蘇雨晴心神不寧的，腦袋在放空。
舍友們開的玩笑沒惡意，但剛才徐潔瑩有句話卻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周時深的右手腕受過重傷，在樓道時他拉她那麼用力，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默數著早操的八拍，終於熬到轉體運動，蘇雨晴轉過身，偷偷往男生的方向瞄去，第一時間去捕捉他的手腕。
周時深正機械地伸直手臂，放下手臂。
兩人位置相隔太遠，即使她全神貫注仍無法看清他的手腕。
轉體運動隻留給她八秒，第八拍結束，她迅速移開視線，轉回自己的位置。
擔憂的情緒一直延續到晚自習。
蘇雨晴盯著做錯五道題的數學試卷，心煩意亂在卷子上畫了個大紅叉。
她右手托著腮，扭頭望向窗台，白窗簾下方果然擺滿了男生退回去的巧克力、棒棒糖......
唯獨沒有她送的豆奶。
晚風拂過走廊，白窗簾敞開，清淡的月光若有似無地在窗台鋪開，一道亮銀色把窗內窗外切割成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窗外擺放的是“表白”禮物。
窗內，她送的“感謝”禮物安靜地擱在男生課桌的左上角。
男生對她沒彆的心思，隻是感謝她。
如果她把“感謝”禮物推向窗外，越過分界線變成“表白”禮物，後果她不敢去想。
蘇雨晴沉出一口氣，收回視線，也無奈地收起對他的關心。
*
之後的一周，蘇雨晴和周時深碰麵不再說話，也不再向他點頭問好。擔心他會回憶起扯散襯衫的尷尬，更擔心自己暴露過分的關心，她一門心思撲在期中考試上，有意無意躲開男生。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
沒辜負她將近兩個月的挑燈夜戰。
期中考試成績公布，物理單科，她得償所願地考了九十八分，憑借單科年級前十的分數，她終於脫離了全班倒數前五。
周五，202女生宿舍。
高二學年第一次大型考試結束，四個姑娘商量著晚上要好好放鬆。
楊穎珊提著白色塑料袋走進宿舍門，裡麵隱約可見三包原味樂事薯片和一大瓶果粒橙。
深中的宿舍是上下鋪，四人一間，蘇雨晴睡在靠近陽台的下鋪。
她展開床上桌，楊穎珊興奮地把零食放上桌板，然後對上鋪的胡蔓蔓和徐潔瑩招手，“姐妹們快下來呀，今晚來蘇蘇這裡深夜dead talk唄~”
“好呀好呀。”
上鋪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順著鐵架樓梯爬到蘇雨晴的鋪位。
剛考完期中考試，又是周五，很多住宿生都回家了，宿管阿姨今晚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嚴抓寢室紀律。
女生們聊天的話題依然圍繞著那些老生常談的內容——
A喜歡B，B又喜歡C，或者是學校裡哪個哪個男生帥到爆。
於是她們的話題又繞回到周時深。
“蘇蘇，下周二表彰大會你們家周時深要上台演講誒，人家的高光時刻，我們是不是要好好捧捧場呀？”楊穎珊在床尾坐下，撕開樂事薯片包裝袋，窸窸窣窣一陣響。
聽到“你們家周時深”六個字，蘇雨晴溫順害羞地低下頭去，伸手拿了塊薯片，在嘴裡慢慢咀嚼，試探性地問：“要怎麼捧場……”
胡蔓蔓抽出一次性紙杯，邊往裡麵倒果粒橙邊說：“當然是好好打扮呀！豔壓其他班的狂蜂浪蝶！讓班長在台上也能一眼看到你！”
徐潔瑩接過紙杯，抿了口橙汁，“對對對！明天我們去楓春路，那裡有家精品店的發飾超好看的！”
“好好好！明天我們幫蘇蘇打扮！我剛好也想買新出的米菲發繩。明天一起看看。”楊穎珊說。
胡蔓蔓和徐潔瑩異口同聲，“好啊好啊，米菲係列還出了姐妹款呢！到時候我們一人買一根，蘇蘇去不去？”
“去吧。”蘇雨晴點頭。
老實說，舍友們想要幫她打扮的熱情確實讓人有點難以招架，但一想到能和她們擁有姐妹款的米菲發繩，蘇雨晴還真挺期待的。
第二天一大早，蘇雨晴被楊穎珊拉起床，四個女生親親熱熱地一起出門，打了輛計程車前往楓春路。
202的舍友們家境很好，卻從不嫌貧愛富，她們知道蘇雨晴家境一般，平日裡的零食和奶茶從不讓蘇雨晴掏錢。
可人不能隻索取不付出。
坐在副駕駛的蘇雨晴看著計程車車表，表上的紅字數字一點點地跳，直到顯示“20”後停下，蘇雨晴急忙掏出錢包，抽出一張紙鈔遞給司機，擔心給慢一秒舍友又搶著買單。
下車後，女生們穿過斑馬線，走到對麵的商城一樓，到達了目的地——“十元店”。
至於舍友們選擇“十元店”的原因，蘇雨晴知道也是為了照顧她。
女生們踏進“十元店”，小蜜蜂似的飛去頭飾區。
蘇雨晴掃視一圈，琳琅滿目的頭飾著實讓人眼花繚亂。
楊穎珊在銀鉤上取下暗紅色的蝴蝶結發繩，伸手給蘇雨晴係上，“蔓蔓，潔瑩，快來看看蘇蘇戴這個發繩好不好看？”
“好看呀！”
蘇雨晴對著鏡子，把頭稍稍向右側偏了偏，發繩確實很好看。她瞅了眼自己的polo領紅色夏裝校服，感覺那麼漂亮張揚的發繩和自己的氣質還是不太搭。
於是，她把暗紅色發繩取了下來，掛回到銀色掛鉤上。
她往右側的貨架瞥過去，發現了一根黑色發繩，一隻綠色和一隻粉色的米菲作裝飾。
透明質地，晶瑩剔透。
她將兔子發繩取下來，問舍友們：“這個是你們想買的米菲係列嗎？”
胡蔓蔓接過米菲發繩，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好像是這個！珊珊快過來看！”
楊穎珊雙眼放光：“是它是它！我想買好久了！”
接著，楊穎珊攤開掌心，展示剛才挑的糖果發繩，“這個發繩好不好看？蘇蘇喜歡簡單點的，要不試試這款？”
徐潔瑩取下暗紅色蝴蝶結發繩，“我還是覺得蔓蔓挑的這款好看點，而且這種蝴蝶結的比較流行啊。”
舍友們七嘴八舌地談論著發繩款式。
蘇雨晴悄悄走到一旁，望著銀鉤上第二排的花貓爪發夾，驀然想起周時深曾說貓耳朵很可愛。
她取下花貓爪發夾，連同手心裡的四個米菲係列發繩，不聲不響地走到收銀台偷偷把賬結了。
剛接過營業員遞過來的小袋子，楊穎珊眼尖地發現正在付款的她，大步流星走到收銀台，一把躲走她手裡的小袋子，對營業員說：“姐姐，這多少錢？我付。”
營業員笑眯眯：“可是你朋友付過咯。”
“姐姐，把錢還她，我來付。”楊穎珊非常堅持。
“好啦，珊珊，隻是幾塊錢而已，好朋友之間不用那麼計較。”蘇雨晴拿回小袋子，從裡麵挑出一個粉色的米菲發繩給她係上。
楊穎珊不開心地嘟囔：“可是車錢和發繩錢都是你付的，傳出去我老占舍友便宜我會很沒麵子啊！”
“那平時你買的奶茶零食我不也照單全收了嗎？”
蘇雨晴幫楊穎珊捋順翹起的幾根頭發絲兒，把藍色米菲發繩遞給她，後腦勺自然地對著她，“我要藍色的米菲，幫我係，珊珊。”
胡蔓蔓立馬湊上前，“蘇蘇你怎麼這樣！那待會兒我要請你們喝奶茶！誰也不準搶！”
徐潔瑩跟著附和：“那先說好！中午的KFC我包了！”
女生們在“精品店”互相幫忙係好發繩，手挽手走出店門。
銀鈴般的笑聲劃過一整個街道。
陽光柔軟而綿長地灑在女生們的發繩上，四隻粉綠藍黃的米菲在陽光照耀下純澈透明，全都在閃閃發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