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銀河流轉(1 / 1)

一路同行 白鳥一雙 3806 字 10個月前

白天鵝在水麵打架的事,沒讓肅征表情有什麼波動。倒是晏青棠把天鵝羽毛拿到他麵前展示的這一瞬,他也被她的歡快牽動,神色放鬆下去。

肅征看著她手裡的羽毛,她輕輕撥動手指,羽毛由此一片變成兩片,意思是其中一片給他,他接過了,笑問道:“剛才拍視頻了嗎?”

“哎呀,沒來得及拍。”晏青棠大為後悔,拿起相機迅速地朝著遠方的天鵝拉進鏡頭追拍了幾張,然後對他道,“你下次記得提醒我。”

晏青棠在玩兒時心情很好,甚至懶得罵他。

兩人同行,他是她唯一可以麵對麵及時分享快樂的人,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都跑來和他說。

美景讓晏青棠忘了時間,越野車邊走邊停,就這麼玩了大半天。

中途還是肅征先想到吃飯的事,3月底,賽裡木湖的飯館開門不多,倒是一些營地裡開著自營餐廳。

兩人走進其中一家,點了套餐火鍋,價格有點貴,味道卻實在是普普通通。但好在吃上了熱飯,比他們乾啃帶的乾糧要好些。

飯後晏青棠仍興致不減,到點將台時,附近的冰麵厚些,她看到很多遊客都會試著躺在冰麵上拍照,也大著膽子要躺一躺。

肅征對她的舉動始終憂心忡忡,先是勸她不要去,勸說不下,就隻好全程拉住她的手臂。

這種姿勢太過奇怪,晏青棠從冰麵起來時,幾乎要被肅征氣笑,不高興道:“你不是退伍軍人嗎?還怕這怕那的。”

這時的肅征臉上隻剩下嚴肅,走在她身後:“就是當過兵,才會怕。”

那幾年軍旅生涯,讓肅征無數次見證到生命的寶貴與脆弱。許多事他有時刻意回避不去想,但人總有慣性,迫使他在任何危險逼近的時候都無比緊張。

早春這裡的草還沒長出,一天的遊玩就已經足夠。晏青棠走在前麵,已經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肅征緊隨她,開車直接出景區回酒店。

賽裡木湖周邊的光汙染很小,星空條件特彆好。

前一天晏青棠忙著調理自己的水土不服,睡下得早。今天從賽裡木湖回來,原本就有些意猶未儘,晚上天黑之後,發現從酒店也能看到不錯的夜景,也算不愧於“星空房”這名字。

於是大小姐直接一個電話,就把肅征叫到自己的房間,等著要在深夜拍星空,說需要他搭把手。

肅征人被叫來時,才九點鐘,一聽她是準備等到兩三點,臉色就有些勉強了。

“不行嗎?”晏青棠仰頭問他,又打量幾眼,“年紀大了,熬不了夜?”

肅征今年剛滿三十,還從未被人諷刺過年齡,頓時被她激了起來:“能是能,但看星星就隻能在外麵,總不能坐在房裡,可外麵又太冷。”

現在賽裡木湖的氣溫本來就低,到了晚上更是凍人。就如這次他們也沒選擇住在景區內的營地,酒店住宿條件終歸好些,可以隨時洗澡,供暖也正常。

“所以我先在房裡等。”晏青棠耐著性子回答道,“等到了時間,我再去露台。”

肅征一聽她的意思,就是主意絲毫不可動搖了,也就隻好坐下。

但又一細想,她實在沒必要把他這麼早叫過來。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她一個人等著覺得太無聊。

他們坐在客廳圍爐煮茶,肅征喝茶如喝水,而晏青棠卻是要品的,喝一杯的時間,肅征能喝三杯。

晏青棠看後直搖頭,隻覺得簡直成了妙玉口中的飲牛飲騾。

期間,肅征好奇她的過往經曆,小心地打聽起她:“總覺得你不常離家,這是第一回?”

“不是。”等星星的時間如此漫長,聊天也不失為打發時光的法子,晏青棠漸漸願意回他,“我在北京讀過書,後來又去了荷蘭留學。”

雖然無論到了哪裡,她都會在假期回到上海,但四年北京,兩年荷蘭,她都是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或國度生活。

“我為什麼看著像不常離家呢?”晏青棠反問。

肅征在她麵前儘量謹慎發言:“感覺家裡不舍得你離家太遠。”

“他們是不舍得,恨不得我一輩子就隻待在上海,哪兒也不去。”晏青棠無奈笑笑,但她很少會有久滯的憂愁,很快就積極昂揚起來,“但我的人生,隻有我自己能做主。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肅征聽完不言,卻又佩服晏青棠的這份灑脫與自我。他覺得單從精神上,她像西北遼闊蒼穹上飛著的一隻鷹。

“但也會有妥協的。”晏青棠又補道,“我現在就在上海工作。”

客座研究員擁有很大的自由,她可以不被一般工作的工作日所局限。但歸根結底,上海還是成為了她的根,是她到達遠方後,終有一日必將回歸的地方。

“能被父母家人牽絆著,也是挺好的事。”茶壺裡沒了熱水,肅征起身添上水,蓋上蓋子時,突然感慨一句。

“也不能說好吧……”晏青棠回味著他的話,“我一直覺得,人與人的關係就是互相遷就,越親近的人越是如此,家人也不例外。他們不是最好的父母,我不是最好的女兒,那大家就各退一步,各自心裡自在。但如果誰打破這個平衡,我也不會再遷就。”

所以她回到上海,回到父母身邊,卻又堅持著自己的自由,要時刻都能不受限製地離開。

肅征是第一次聽到除去傳統孝道之外的另一番言論,心中更加好奇晏青棠的家庭。

這顯然與肅征過往給自己定下的工作準則相違背。他不喜歡沾染上流社會內部的人與事,接任務時也從不多問。任務結束後,他也不會再主動與那些雇主產生任何交集。

而在任務中,肅征也永遠都是那個話少的人。雇主們雖信得過他的穩重與訓練有素,卻也常說他性格上呆板無趣。

他正回想著曾經與其他雇主的相處經曆,晏青棠突然一本正經地看向他:“你也是,彆總是讓我遷就你。”

肅征心中立時為自己喊冤,情緒沒控製好,一下子脫口而出:“明明是我一直在遷就你。”

這下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對晏青棠了解有限,可已經見識到她至少有著極好的口才,是個牙尖嘴利的主。

沒等他轉圜語氣,晏青棠果然已經不高興地羅列起他的“罪狀”。

“合同上寫了,任何行動都要聽我的命令。你好幾次自己做主,我都沒跟你計較。”晏青棠喝了口茶,試圖壓下自己的惱怒,瞪著男人道,“我遷就你很多回了,肅征。”

肅征自知嘴上說不過晏青棠,準備早早投降:“好好好,你遷就我。都是我的錯。”

他絲毫不知,這種語氣已經犯了晏青棠的忌諱,她瞬間變了臉色,把肅征的茶杯倒扣上,指著肅征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拍,不用你了,省得你又遷就我。”

“你不是說,需要我搭把手嗎?”肅征意識到她是生了氣,並不敢一走了之。

“你不是說,不想熬那麼晚嗎?”晏青棠嗤笑一聲,反唇相譏。

“我收回。”肅征老實地舉起手,先退一步,道,“兩三點算不上晚,當然也不算遷就。”

在終年冰封的山脈,他曾整夜整夜站過崗。

或許是晏青棠拍星空真的需要一個人的配合,又或許等待的時間確實無聊,晏青棠接了肅征的示好,但也沒再多理肅征。

等到時間差不多後,晏青棠穿了外套走向露台,肅征跟上她,兩人都抬頭往上空望。肉眼依稀可見的滿天繁星,甚至還有銀河,這在城市裡太罕見,晏青棠看得目不轉睛,肅征也有幾年沒再看到,不禁多看幾眼。

晏青棠想拍攝下今晚的春季銀河,連忙去屋裡拿三腳架和相機,又把露營燈丟到肅征懷裡。

她在攝影的時候有種少有的專注與嚴肅,忙著調各種參數,諸如ISO和光圈,肅征不懂攝影,幫不上忙,隻好站在她旁邊。

原來她想嘗試的是宮阪雅博拍攝法,這種拍攝方法能夠讓近景和遠景結合,讓星空和地上這兩個世界融於一張照片。

遠處的雪山是天山,今晚運氣好,竟沒有一點雲層遮擋視線,他們等待著,看到銀河從天邊緩緩升起。

在一片黑暗中,晏青棠以夜空中的星星作為目標。她將光圈調至最大,將景深放遠,然後打開快門。

一分鐘後,她縮小光圈,再次調焦,將景深覆蓋至地上的雪嶺雲杉。

這時她指揮肅征照亮露營燈,隱秘在黑暗中的雪嶺雲杉影像,便在相機中浮現出來。

晏青棠控製好曝光時間,適時將快門關閉。

兩人的配合還算不錯,在鏡頭裡,流轉的銀河比肉眼更加清晰,他們能清晰地看到爆發的氣輝層漣漪在悄悄發揮作用,讓銀河呈現出斑斕的色彩。

“成功了!”晏青棠歡喜地要與肅征擊掌。

她的生氣與開心都這樣簡單。肅征愣了下,還是伸出手,與她擊掌。

這一夜,晏青棠與肅征各自三點才睡,第二天注定無法早起。

好在新疆的酒店退房時間也與內地不同,隻要在14點前退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