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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遇見你
我跨越雪山來找你
不管相距幾萬裡
耗費多少力氣
天鵝遊青波
遊出淡淡的相憶
月亮照水杉
照亮朦朧的愛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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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載音響裡放著李東信的《賽裡木湖的雲》,這是晏青棠日常完全不會聽的類型,可在旅途之中聽到,卻覺得蒼涼豁達,更有一種與賽裡木湖一樣的乾淨清澈。
離賽裡木湖遠去時,她甚至跟著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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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裡木湖的雲在等風
而我在等你
等你帶回來那春天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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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酒店出發,前往伊寧市,路程接近160公裡。
途經“伊犁第一景”果子溝大橋時,一場春雪又將這裡送回了冬天。
整個大橋被霜雪覆蓋,壯麗恢宏,穿山而過,橫跨險峻山穀,橋上車水馬龍,遠遠望去,卻都成雪中微塵。
看著大橋下的懸崖,晏青棠沒敢開窗,西北的雪有種淩冽氣勢,從群山中飄蕩至車窗,大風也跟著吹刮,拍打著。
而一路到了伊寧,又是另一種季節。
喀讚其的杏花開了,熱鬨的村子多了春的氣息。當地的平房牆麵都被刷上高飽和度的藍色,比天空的藍還要深幾個度,與一簇簇淺白色杏花相映襯。
晏青棠走近,拍下了藍牆前的杏花。
肅征卻說喀讚其的美,不在刷上的那抹藍,而在深巷裡認真生活的原住民。
兩人將越野車停在民俗村外,步行走進,晏青棠很快發現了共享單車,掃碼騎上,穿梭在小巷倒也方便。
幾小時前,還在隔窗感受風雪,而如今春風拂麵,腳下快活地蹬著,車輪滾動,驅散旅途的勞累。
肅征緊隨在後,聽她在風裡問他:“這裡為什麼叫喀讚其呢?”
身邊有個通曉維吾爾語的人確實不錯,肅征同樣也在風中答:“維吾爾語的‘喀讚’,就是鍋。‘其’是從事某行業的人。連起來那就是鑄鍋為業的人。這兒的人早年間都是從南疆遷來的,就以鑄鍋這類傳統手工業為生。”
聽到肅征的話,晏青棠有意在一些手工藝品店鋪前停下,看著裡麵的手工花帽、樂器、馬鞍、木雕、皮包……他們攜帶的行李很多,怕占地方,其實很少買下,而單純逛逛,卻也同樣有趣。
這裡多民族聚居,街區很老,清朝乾隆時期以來的古建築就有三百多座,建築風格也融合了多民族特色。
他們走走停停,偶爾看到當地的馬車“馬迪”經過,隔好遠都能聽到那串叮叮當當聲。
在小巷裡,維吾爾族大叔大媽們坐在門口曬天陽聊天。晏青棠放慢自行車,避讓著一群踢足球的小孩子。
一位七八十歲的老爺爺似乎是非遺文化繼承人,能頭頂十幾公斤的花壺,在眾人的掌聲和歡笑中載歌載舞。
肅征在旁,像是在打拍子,而晏青棠則不知不覺拍了很多照片。
路過伊孜海邇冰淇淋店時,晏青棠說要嘗嘗,肅征便在門口等她,幾分鐘後,見她捧著冰淇淋走出來。
“一個不夠,還要吃兩個?”肅征看了眼,“當心又鬨肚子。”
晏青棠卻將其中一個直接塞進他手:“誰說我要吃兩個了?”
肅征一抬眉,意外於她倒是在吃上能想到他的一份。
可他又勉強道:“我不愛吃甜的。”
“那你就拿著唄。”晏青棠沒理會他的拒絕,“我又吃不下兩個。”
肅征無奈地手裡端著冰淇淋,看晏青棠單手推著自行車,另一隻手享受地舀著冰淇淋吃。
室外氣溫不高,冰淇淋並不那麼容易化,肅征久久拿在手裡,看到前麵的晏青棠都快吃完了,最終還是試著咬了一口。
口感綿密,大概是因為沒有香精,比尋常吃過的冰淇淋多了一種自然的甜。
這種甜,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伊寧作為中轉,實在是個好去處。兩人沒有用正餐,隻在巷子裡轉了轉,就陸續吃了不少美食。
當地人家也很熱情,有的見到他們騎著共享單車過來,主動邀請他們進家坐坐,然而晏青棠不太習慣,經肅征翻譯,總是笑著道謝但又悄悄溜遠。
唯有一處是個例外。
下午時分,他們行至一座院子,院門大敞著,從裡麵傳出熱鬨的維吾爾傳統音樂聲。
晏青棠直接被吸引了去,在門口張望,院子裡站滿了人,而看他們盛裝打扮的樣子,還有簇擁在中央的男女,她隱約猜到,這裡正在舉行一場婚禮。
他們很快就被靠近門口的一位維吾爾族姑娘發現,肅征向她送上帶給新人的祝福,而維吾爾族姑娘笑著回了他幾句話。
“她說,想邀請我們參加她哥哥的婚禮。”肅征向晏青棠道。
晏青棠下意識的動作其實還是拒絕,但盛情之下又很不忍,她便猶豫地望向肅征。
她對偏自然的冒險興致很濃,可與當地人的相處,卻因為語言的陌生而保持著距離。
隨後,維吾爾族姑娘又對肅征說了一句。
“她說,漂亮的姑娘不用害羞,這裡就像家一樣。”肅征道。
晏青棠反應過來麵前的維吾爾族姑娘是在誇自己,更不好意思拒絕,最終跟著肅征走進院子。
裡麵真是熱鬨極了,維吾爾族婚禮有自己的一整套禮節習俗,麵前的顯然是最後的喜宴。
熱情的主人家為了宴請客人,做了一大鍋抓飯,還有手抓羊肉。
來參加從未見過的少數民族的婚禮,晏青棠多少有點拘束。
肅征領著她,拿起角落的水壺,給她倒水洗手,然後兩人找了個不太顯眼的位置,與其餘客人圍坐在一起,融入這場婚禮。
布單上撒滿了喜糖和各色乾果,盤子裡擺上了糕點和油炸饊子。
晏青棠喝了奶茶後,又嘗了些葡萄乾,發現這裡的葡萄乾實在太甜,幾乎要讓她齁到。
而等她漸漸放開,儘情吃起來,且很快就吃不下時,她又看到那抓飯被端了上來。
原來剛才的更像餐前甜點,但她與肅征都不是空腹而來,現在還要繼續吃,未免有些勉強。
肅征則勸她儘量再吃些,否則這家主人會覺得自己招待不周。
看來承受熱情,有時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對此,晏青棠采取的戰略就是——細嚼慢咽。
幸而沒過太久,院子裡的其他客人也沒有再專注於吃上。
晏青棠聽到音樂聲比方才還要嘹亮,緊跟著,原本坐著的眾人,都起了身,開始唱歌跳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與幸福,舞蹈是對新人的祝福。
他們的舞蹈很自由,肅征介紹說這是“賽乃姆”。帶有自娛性質的舞蹈其實不分場合,隻要是在歡樂喜慶的日子,當地少數民族都會跳。他們自由進場,多是即興發揮。
樂鼓聲響起,有人很自然地跳到了肅征麵前,邀請肅征一起跳舞。
在晏青棠驚訝的目光中,肅征跳起穩健豪邁的劃衝步,隨著木卡姆的音樂節奏改變步伐,幾乎如當地人一般。
曲調節奏愈發歡快熱烈,而肅征身旁的人也越來越多,院子裡笑聲不斷,氣氛融洽。
晏青棠隻感覺到最初還在她身旁的肅征,被旁人相隔,與她越離越遠。身在異鄉,她突然多了點熱鬨中獨她一人的茫然無措。
有些青年男子發現了靜靜站著的晏青棠,相繼過來邀舞,晏青棠不停地搖著頭,隻覺得尷尬到待不下去。
“肅征……”她正要叫肅征的名字,不遠處,男人已經越過人群,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想學學嗎?”肅征問她,他的身體並非僵在原地不動,還在隨著音樂有輕微的晃動。
“我的四肢超級僵硬的。”晏青棠難得也有發窘的時候,“我學不會跳舞。”
更何況是維吾爾族舞蹈。
晏青棠單是看著,都覺得複雜困難,這些自出生就會跳舞的少數民族,能歌善舞大概是基因裡自帶的。
她做不到,甚至連試著輕輕擺動都不敢。
“彆怕,你跟著我來。”肅征溫聲鼓勵晏青棠。
他慢慢分解著動作,擺動雙臂,自己跳了一段,教她“賽乃姆”男女對跳的舞步,他腳下也能很輕盈,全身都在隨音樂而動。
晏青棠看了好幾遍,才試著跟上他的動作,一小段一小段跟他學。
氛圍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在婚禮與音樂的熱鬨歡快中,她竟真的跟著肅征跳起舞來。
很快,她學會了簡單的舞步,也敢於和其他當地人跳一段。有人用維吾爾語誇她聰明大方,她用普通話說謝謝,中間都靠肅征翻譯溝通。
她真正感受著當地人民的日常生活,融入他們其中,仿佛不再隻是一個過客,一個旅途中暫時停下的旅人,而是他們中的一員。
他們在喜宴上如此親近地共舞,即使語言不通,甚至在今天之前並不認識,音樂和舞蹈仍能把他們連接在一起。
這一刻,晏青棠發覺,婚禮的意義早已不再僅僅是對一對新人的祝福。
來參加婚禮的每個人,都在傳遞著這份幸福快樂,幸福快樂在成倍膨脹,感染著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