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的貓(1 / 1)

於是她回來了。

艾妮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好心的警察勸告她,儘快離開這裡比較好,因為不知道有沒有同黨還在潛伏。

艾妮思考了一下,“謝謝你……”

但是這樣的話,大概就不能放貓咪一個人在家了吧。

……

雖然是不熟悉的家,但已經走過好幾次了。

艾妮第一次慶幸自己敏感的神經,這樣就能在眼見為實之前判斷對方到底在不在了。

那種像是貓咪一樣輕盈軟弱的呼吸還存在著。

艾妮看見紅頭罩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靠在牆壁上。

傷口已經沒有滲出血了,他看起來很安靜。

艾妮突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心。

明明對方的呼吸聲她也能聽見,但是已經不害怕了。血腥味減弱、能留下的隻有貓咪的呼吸聲。

假如他永遠不會醒來就好了。

艾妮·基恩的腦袋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

假如動起來的話,她就一定會被抓傷,和貓咪一樣。和所有活著的生物一樣……

艾妮撿起繃帶,她發現紅頭罩的頭罩有所破損,猶豫了三秒,她無意識的把外套的連帽衫的帽子給紅頭罩蓋上了。

就像是給病房中停止呼吸的病人蓋上白布。

她鬆了一口氣。

但就在她呼吸的一瞬間,她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艾妮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像是受到驚嚇後尾巴都炸起來的可憐小貓。

她在驚懼中與紅頭罩對上視線,“你想做什麼?”

男人低沉、甚至有點嘶啞的聲音傳來。

艾妮手裡還拿著繃帶。

紅頭罩——應該說是傑森·陶德,哥譚的反英雄、用自己的方式伸張正義的法外者,用模糊又朦朧的視線看了艾妮一眼。

該死的,他的喉嚨和眼睛都沒有緩過來,陣陣發黑的視野被連帽衫的遮擋住了,他最開始甚至沒有辦法分清那到底是眼前人的頭發還是黑夜。

被握住的手腕傳來輕輕的顫抖,傑森瞬間意識到,那是艾妮的頭發。

那是長發,不是黑夜,更不是黑漆漆的一堵牆。

傑森在半模糊的意識中聽到了蝙蝠俠的聲音,他不想與昔日的“搭檔”有所交際,更不想像現在這樣狼狽的模樣被看見,而後被施舍憐憫。

他用血跡迷惑了蝙蝠俠——在那短短的時間內,他翻越到二樓,準備從窗口跳出。

但他的體力顯然不允許他如此激烈的動作,那強烈的昏迷感襲來,這導致他進入了第二次昏迷。

而現在,傑森鬆開了艾妮的手,“彆多管閒事。”

在哥譚,這是一個友好的勸告。

他推開艾妮,艾妮被推得猝不及防,她沒想到紅頭罩還有這樣的力氣。

艾妮向後倒,坐在了地上,傑森剛想站起來,艾妮就撲了過來,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摁了下去。

傑森的眼睛裡閃爍著怒火,“你……!”

“外麵有警察……”艾妮解釋著,“今天,他們會守在外麵……你不能走。”

走掉的話,就會被GCPD盯上。

傑森安靜了下來。

若是平時,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執法者。

艾妮覺得,紅頭罩,真的很像貓……

剛剛坐在地上的屁股隱隱作痛,她卻覺得有點開心。

真的很像小動物。

她喜歡這種感覺。

喜歡受傷的、喜歡柔軟的,生命堅強的孩子。

傑森毫不客氣,“放開我。”

艾妮的繃帶滾落在旁邊,“你……會走。”

“我放開了,你就會跑。”

傑森:……

神經。

這是他對艾妮的唯一評價。

艾妮隻覺得有點著迷,“我幫你包紮傷口吧……嗯……天亮了,大概沒有人你就可以走了。”

傑森沉默了幾秒,“你在對一個陌生人乾什麼?”

“收起你自以為是的施舍。”

艾妮摁在傑森肩膀的力度更加用力,幾乎像是要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不是施舍。”

艾妮很認真地說,“我的貓不見了,你很像貓……”

傑森無語凝噎。

敢情她是把自己看成了一隻貓。

……奇恥大辱。

他木著臉,看艾妮拿出繃帶,他抽空越過艾妮看了一眼樓梯,那裡沒有執法者的身影。

傑森壓住了艾妮的手,“彆亂摸。”

他真的、像是下一秒就要齜牙咧嘴起來了。

該死的,今天就應該更謹慎一點,“繃帶給我,我自己來。”

他的身體機能所剩無幾,儘管經過十幾分鐘的休息恢複了一點,但還沒有緩過來。

嗶啵作響的危機警報已經解除,艾妮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

傑森·陶德動作熟練的包紮傷口,呼吸也從纖弱變成了男性應該有的呼吸。

像是步調一樣沉重。

安心感逐漸消失。

難以言喻的恐懼。

有點崩潰,又致使人哽咽的心情。

艾妮的視線從男人血脈僨張的肌肉到溢出來的血,從修長粗壯根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到被換過的止血繃帶,“你……”

“你像貓。”

傑森耐著性子回複,“我不是貓。”

失血過多讓他暴躁了起來。

“聽著,小姑娘。你要是丟了貓,你就應該去張貼尋貓啟事,”他的聲音帶著隱約的嘲笑意味,“而不是在這裡看著一個不法分子包紮。”

“那對你來說很危險。”

艾妮覺得撲通撲通跳的心臟好安穩、好安心。被粗魯的語氣對待也不討厭,“找不回來了……”

“媽媽把它丟掉了。”

除了貓咪之外,還有很多的東西。

就像是吉迪恩說的,這可能是她的童年創傷,但其實她每天都活在惴惴不安中,每天都想死,今天和明天都沒有區彆。

傑森突然沉默下來,艾妮看見他包紮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是嗎。”

他說,“那養隻新的,彆讓媽媽傷心。”

艾妮的眼睛看著紅頭罩,“……”

沒有了。

不會有第二隻和那隻貓咪一模一樣的貓咪了。

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不會剩下。

貓咪和人的骨灰會一起被栽進土裡,來年開出美麗的花。

“……我對貓咪不好,我不可以養貓。”艾妮低低地說,“我對不起小貓。”

很對不起。

對不起死去的貓咪,也對不起領養之後的貓咪。

被抓傷、吵架、傷心,最後被媽媽放走的那隻貓咪。

艾妮突然靠近了傑森。

稍微有點燙的體溫。

傑森覺得是自己失血過多,體表產生的溫度差。

比起自己,這個黑發的女性更像是一隻貓咪,像在夜晚也眼睛閃閃發光的一隻貓。

艾妮靠過去,感覺紅頭罩的體溫有點低,她的舌尖滾動了好幾圈,“你會打我嗎?”

傑森:……

“我沒有那麼沒品。”

安心,不安,難過,傷心。

艾妮就這樣靠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抱住了他。

真的像是在抱一隻大型的貓咪。

傑森的手停了下來,他皺起眉頭,感覺有新的東西濡濕了衣服。

呼吸,心跳,溫度,柔軟的。

軟乎乎的、或者是燙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還有討厭的東西。

雖然是人的呼吸,但帶著血腥味。雖然是不好的話,但是是在勸告自己。

不是淬毒的蜂蜜,所以令人安心。

艾妮的呼吸逐漸均勻。

傑森看了艾妮一眼。

他拖著這個大型累贅,從醫藥箱裡麵拿出一粒止痛藥,在艾妮呼吸均勻、睡過去的時候吃了一顆。

艾妮壓在他的懷裡,壓到了傷口。

傑森以一種麻了的表情推開了艾妮,手摸到她的頭發。

軟乎乎的黑發手感很好。

像是黑色的絲絨貓咪。

淚水與乾掉的血跡混合在了一起,艾妮的手臂緩緩垂下,像是毫無安全感的小動物似的,蜷縮成了一團。

傑森終於擺脫了這個累贅,把艾妮搬回了她的房間——說真的,他對進去女孩的房間一點興趣都沒有。

艾妮雙手雙腳都蜷縮起來,像是在母親的子宮裡一樣,是個安全感極低的姿勢。

傑森關了門,考慮從這裡出去的方法。

他感覺到通訊被乾擾了。

於是他看了看艾妮,看見一個紅色的小圓點黏在她的衣服上,他把定位器拿了下來。

不知道是哪個小崽子的把戲,看在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會循著定位器找到那個該死的家夥狠狠揍他一頓。

執法者的巡邏是有規律的,傑森看艾妮越看越覺得……她似乎和他見過的某個畫像很是相似。

像是某個宗教崇拜的首領。

他認出了這個女孩是艾妮·基恩,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有著歐亞混血麵容的女性。

不好的回憶。

那個宗教團夥裡麵的人全部都是瘋子,傑森擰起眉頭。

很普通的住房,門口有鐵絲防護網。

……

他想起在之前見到過的,帶著小鎖的門。

*

撬鎖對傑森來說並不難。

昏暗的畫室內不見光,傑森打開了房間的燈。

一大堆畫架堆成了金字塔。

傑森看見艾妮·基恩的畫作。

無數彩色的、黑色的點連成了軟乎乎的臍帶,一個嬰兒蜷縮在正中心。

密密麻麻的色彩最終聯係在了一起,碩大的畫作堆積成一個巨大的子宮,被羊水所圍繞、蜷縮在最裡麵的胎兒蜷縮睡覺的姿勢與艾妮·基恩睡覺的姿勢如出一轍。

這是一副會令人感覺到不安、甚至是惡心的畫作。

雜亂的絲線最後都成了胎兒輸送養分的臍帶,他看見房間角落有一個小玻璃瓶子。

強烈的頭皮發麻。

一股寒冷的感覺串上傑森·陶德的脊背,他稍微一動,腳下踩著的畫架與紙張就開始發出悲鳴。

他看見柔軟的、蜷縮起來的一隻小貓咪躺在玻璃瓶裡麵。

就像是動物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