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穿核李師叔 這娃可憐吧?但他是空……(1 / 1)

千青過 萬水長 2603 字 10個月前

何郴州近日很頭痛。

不是生理上的頭痛,而是心理上的。

那日,沒收到南詔王府消息,安以初悻悻轉身出門,不多久又拎雞仔似的拎著一隻未成年小隼,風風火火破門而入,他帶來了南詔王女遲了兩炷香的信隼。

王女下印批了他們的計劃,許可了更多的任務經費。

但同時,王女也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小麻煩。

這個小麻煩就是胡天然。王女信說,阿周,你要徒弟不要?我給你撥來一個,你叫他阿魯就好。

阿魯,是一個年剛十二的黃毛小子。

當然,王女也剛年滿十二,但王女的超凡出身與非常眼界決定了她足以早日擔事。但同是小孩的阿魯,不過隻是個山裡獵戶出身,死絕了家長的無依孤兒。

王女揮筆下印可以調動萬金,驅策百馬;王女指點江山可以催動戰鼓,行軍布陣;王女頒法布典可以大興土木,調風順雨;王女舉手投足可以翻雲覆雨,降罪賜福。

但是一個獵戶家的小孩,他除了以一副羸弱欠補的血肉之軀,除了肩扛手提足奔的蠢笨氣力外,不過僅是一條爛命,毫無價值,甚至,他可能還需要旁人付出諸多精力去養育教導,才能磕磕絆絆長大成人。

似是預判了何郴州會對這個安排有異議。王女附言長信,道儘她的喜憂及安排背後的原因。

先是表揚認同了何郴州帶著一個半人潛入金沙灘,以極快的速度、極少的消耗,摸到了金沙寨裡的孔雀藍窩點,落筆於“吾心甚悅,定為三位英模論功行賞”。而後又言其憂慮。三人雖成虎,但新呈報的計劃屬實凶險難測,多一個援手多一份希望,若能四人形成兩相幫扶的穩定格局更是極好,以防落單後失去消息。何郴州是金沙灘計劃的主心骨,多有個人跟隨掩護更好。雖然阿魯尚小,但對行動主旨衷心不二,定不辜負鞠躬儘瘁之責。探路金沙灘剩員無幾,還望阿周英雄多鍛煉新人,為這隻暗樁隊伍傳下寶貴的作戰經驗。如此雲雲。

何郴州不是傻子。

他知道王女一是有意無意的安排新人,嘴上說幫助他實則要監督他,以防隊伍裡的老江湖反水或是出其它什麼問題。

二是她手下真的亟需孵化新人,像阿魯這樣命犯天煞孤星的,用一個少一個,能多培養一個是一個。金鐘山上,還成群結隊的潦草掩埋著諸多這樣的累累白骨。

那些早三四個月前,王女剛啟動金沙灘計劃,接二連三紛紛亡於經驗不足、意料之外的每一條人命,都是紮在這個運籌者氣血腔管裡的尖針。

閱完王女的長篇累牘,何郴州同那自己摸著路,翻山找來的阿魯麵麵相覷。

這個孩子瘦得隻剩一把硬骨頭,臉凍得通紅,手足多生凍瘡,個頭也還沒開始躥,渾身破布蘭丁,背個舊行囊,草鞋裡的布襪已經沾滿冬日的濕土。他身上最新的,隻是掛在項上那個竹鬥笠,與疊背在行囊上那套大弓、箭筒。

那箭筒裡的箭卻也不是新的,都是反複利用過飽受風霜的。

李國星與安以初也在一邊圍觀著何郴州與這個營養不良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這個小孩兒,渾身上下最有價值的箭,都是不斷從射死的獵物體內拔出又重磨的,這樣的箭,再冷硬的箭頭鐵,也有消磨殆儘的時候。

李國星不禁想到,自己學射箭時,軍隊靶場有專門拾箭的人,是從沒有過要自己去撿箭的必要的。而李國星教南詔王女射箭的時候,王女那個描邊大師,脫靶的每隻箭都極難尋回,放出獵犬去搜,也大都無功而返。

何不食肉糜?不需要挽弓求存的人,把箭當消耗品,射出去就射出去了,射沒射中,要不要去回收箭矢,這都不重要,全不影響他們擁裘食玉。

而真正的獵戶,這些隻能依賴一隻隻箭獲取基本溫飽的人,卻要花半日蹲守尋覓,花半日射殺追捕,餓著肚子忍著風吹日曬,在千鈞一發之際發出命運的瞄射,才能在入夜前吃到一口熱肉以免餓死,才能在入冬前披上一條獸皮以免凍亡。

有時候,這些人射中的獵物,還可能在他們收獲前,就被半路殺出的更大的野獸,或是裝備更精良的其他獵人掠奪。還有時候,他們沒有使獵物一擊斃命,餓極的兩條腿追逐負傷的四條腿,最後兔藏箭失,人還迷路在渾渾森林裡,分不清天南地北。

他們每日都祈禱,希望今日出獵,能一上山就遇到多肉蠢笨的獵物,能一箭射中命門,能沒有第三者搶食,能不遇力不可擋的猛獸,能不迷路,能不折斷每一隻賴以生存的箭,能尋回每一隻珍貴的箭。即便如此,食野肉雜植後,也常需麵對寄生蟲穿腸與誤食毒物痙攣的危險。

李國星心想,打獵不如農牧,農牧不如賣豆腐,賣豆腐不如做土皇帝。

他這方在走神,阿魯那方許是與何郴州大眼瞪小眼瞪太久,終於忍不住想眨眼了,隻一個撲棱,阿魯就給何郴州跪了個大磕頭。

“師父!王女說讓我跟你,我哪兒都不去!”

何郴州近來胡子漸長的下頜崩出咬緊牙關的線條,差點就要發言:“……”

胡子拉碴的李國星看著他們這一出,與同樣胡子拉碴的安以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太知道該插嘴不該。

直到三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在笠日清晨買回一批小馬,阿魯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留下來了。

馬從來不在窮人的交易視閾裡。少年穿著破布爛衫,顫顫巍巍翻身上馬。這是他第一次騎馬,他本是如此弱小,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因為騎上馬背而平添高度。從此行路,他便擁有了一個更高於步行者們的視野。

少年雖看不見自己的未來,但是比起曾經食不果腹的日子,現在學習策馬的每一式都令他內裡脹滿安心,隻謹慎又認真的拉住馬韁,感受著在馬背上自清晨走到日暮的晃動節律。

一人一馬日日徘徊。隨著馬蹄從緩慢的淺挪漸近至瀟灑的奔騰,終而一日,在暮色朦朧中,少年立於奔馬之上,拉動了他從小練習的大弓,一箭穿空,射中了剛買燒鵝回豆腐鋪子的李國星手中啃了一半的蘋果!且箭頭剛紮過果核,沒有傷一豪剛張嘴要啃果子的李國星,力道把控之精準!令目睹全過程的“老輩子”——何郴州與安以初驚為天人!令被當箭靶的李國星膽顫心驚!

“死小子!我就埋怨了你家王女兩句嗎!狗日的你居然要謀殺師叔!”李國星氣得張牙舞爪,揮動著被深深紮了一箭的半拉蘋果,大聲痛斥。

那始作俑者哪裡還理他,背著弓箭騎著馬向黃昏圓日跑遠去了。

而何郴州走過來,一個正眼也不給李國星,隻手奪李國星那顆蘋果,轉動半圈又轉回來,滿麵欣賞的看蘋果上那隻箭。

安以初跟著看熱鬨,順口說出了何郴州的心聲:“這阿魯,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