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返還鬆山院時,醜時將至,梅歌漸起。
見了她歸座,南詔王夫婦才放下心來。
那邊貢傑一見陽春回來,打眼看她身後各隨從,頓情不自禁喜上眉梢。起身讓阿讚抬酒跟著,拿起一杯蒼山青就朝陽春那邊去了。
“吐蕃貢傑,南詔都寧資,有禮了。”貢傑敬酒道。
陽春頭次近了看這人,隻見他,濃眉壓眼唇含春,鼻挺如鋒帶回鉤,白裘皮襖,些許挺拔,再過兩年,應當會長成個硬線條俊生。
但說來奇怪,離遠了,陽春對這人無什好感,離近了,又更覺一股莫名的厭嫌。想想是自己先給人送了蒼山青,也隻好自己倒了一杯,回敬過去。畢竟全席的人雖都裝模作樣各玩各的,但全留了一竅關注主桌這廂動態。裡麵不乏期待吐蕃和南詔有點什麼的人,也有對此事嗤之以鼻的人,各懷鬼胎作壁上觀。
一杯下肚,貢傑又道:“早聞南詔四季如春,景明山秀,政通人和,百姓安樂,貢傑這次到來,真是幸得觀覽,甚是喜歡,又見南詔王府都寧資風度端莊,翩翩人才,令貢傑真是自慚形穢,甚是豔羨。不知都寧資可有婚配?”他臉不紅心不跳的打了直球。
剛從審訊李國星的場景抽身,暫未回過全神的陽春,此刻麵上雖不顯山水,心裡卻大為震撼。彆說她了,就是跟在她身後站著的大雄小美阿堃一眾,也是麵上一詫,意想不到。
沒想到這位吐蕃三哥,居然是這樣一個直腸子,看來是摻了馬尿的馬奶喝多了,沒什麼腦子。
而周遭眾賓客俱是眼觀鼻鼻觀心,無什聲響。陽春有些厭煩得想抽他一刀。可惜了新月刀剛剛留在玉樹閣了。否則她非得讓這蠢貨莽夫知難而退。
“王子見笑了,小女年過十二,雖還未婚配,但我們南詔王府已收到拜帖如山了,如若貢傑王子無什可薦適婚人士,還望王子今夜暢飲開懷,不要有什不必要的牽掛慮念。”南詔王的妻子接茬道。陽春十分感激。
貢傑一哂,也不糾纏。“原來如此,貢傑就是代表吐蕃欲表達對南詔的情誼,也正好關心都寧資的終生大事,既然南詔王府還未決斷,貢傑自是要耐心等待一個花落誰家的結果的。”貢傑敬向南詔王夫妻與陽春,“預祝南詔王府早日招來美鳳南來,大喜大利。”
一家三口與他回敬。
彆無他話。
自重新落座,陽春就止不住地想觀察那廂貢傑的動作。
隻見貢傑回去坐下後,有些不滿的直喝酒,把上好的蒼山青當馬奶灌,不帶一點品味。此情此景,陽春隻覺窩火。一想到自己有那麼一些可能,以後要和諸如這類有頭有臉,沒品沒腦的人躺在一張床上共度餘生,就隻覺惡寒難擋。
貢傑是有點吃癟的,但是他到底知道些事理,隻是回來座上喝悶酒。等喝到有些麵紅耳赤了,就下意識往陽春那頭一頓亂看。
那位南詔王女的衣服黑紅相間,好不熱鬨。那個小婢女,白襖窈窕,藍裙蕩蕩,羞羞答答,甚是乖巧。方才過去敬酒,貢傑暗下窺視了好幾眼那個小婢女,幾乎就要聞到她身上的梅香了。但是溫香繞鼻,難以追捕,隻能隔著重重人影,幾番偷偷打量。
阿讚以為主子是剛剛在南詔王女麵前尋婚不成掃了麵子,借酒消愁。
直到貢傑喝得都要趴倒在案,忽然回頭,衝他勾勾手指,暗示他近身去,才聽到貢傑酒氣滿滿到:“想個法子,先把那個送酒的婢女搞過來。”貢傑說完,還晃一晃空空如也的蒼山青酒瓶。
阿讚先是疑惑,婢女?哪個婢女?完全沒想起哪個婢女送了酒,還有意環顧四周,勘探近處哪裡有漂亮的下人。見到暈乎乎的貢傑晃悠蒼山青酒瓶子,默了幾默,才恍然大悟道:“嗷!主子……主子看上這個啦!”隨聲抬眼看向陽春那方欲尋到白襖少女。
陽春本就在斜眼謔看貢傑,正好撞上阿讚貼著貢傑聽完什麼密詔後抬頭看過來,心裡更覺厭惡了,不禁心疑他們應當是在說自己壞話。立馬撇開視線。
這一撇開視線,就錯漏了阿讚先找到她,再順著她找到了她身後乖巧站立的小美的視線。
阿讚心想,真可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不知道。山水也不知道。
待梅歌迎入高亢激昂之段章,一眾人等紛紛到主桌給南詔王夫婦送祝福,給陽春送生辰賀詞,一輪下來,曲漸終了,賓客才漸漸散去。有急事的、離得近的賓客都走得差不多了,隻大概留了些客人在外府住店,其餘諸如上客座吐蕃三王子,劍南節度使,波斯節度使,渤海國小侯爺人等遠道而來的貴客暫安排入住府中客殿。
一夜無話。
隻道是,冬儘今宵促,年開明日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