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那把花裡胡哨的新月刀架在李國星脖子上時,李國星剛合上玉樹閣二樓朝南的門。
雀燈映照在陰冷刀尖,遠處水榭傳來舞刀的陣陣鼓樂,李國星聞到春劍蘭花的幽香,聽到各種珠串銀環叮鈴哐啷的響動,他知道身後架刀的是陽春,沒有回身立刻動作。
“阿甲,來我房裡……行竊?”陽春壓一壓手中刀片,隔著衣料緊貼李國星的肩肉。是意圖壓製與唯恐其逃的小動作。
“王女,屬下是看下人們都受賞看戲吃酒去了,擔心玉樹閣空了無人照管,特來替王女巡視。”李國星背對陽春,一本正經裝乖道。
陽春快讓他給氣笑了,狗日的,真當她是三歲小孩呢?手上也不客氣,直接挺鋒刃半指,切開了李國星頸子右側一線皮肉,滲出絲絲熱血。
“你雖是正經雇兵,命在大公,但是我要說你今夜私闖我房中欲施猥褻,押公堂,進公事流程,要宰你一個光杆子兵,南詔王府隻一封私書操作的事。”陽春見他血已經溢入領子也沒有避開刀的半點動作,下意識又微撤新月刀,以防利刃一直切在他皮麵上。
真沒品啊,居然要冤枉我猥褻你!李國星暗歎。隨即一個迅捷扭身,雙手一剪,叉死陽春握刀的手,雙臂用力一推一旋,陽春便被推遠半臂又反摔在了李國星剛關上的房門上。
可惡!陽春不敵,咬牙切齒。
李國星擒住她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夾,陽春握刀的手就脫了力,讓李國星卸了手刀落地。失了兵器的陽春受製於人,氣得發抖。
雀燈暖光下,李國星眼睛亮晶晶的,居高臨下注視她,倏而笑了,齜一口大白牙。“王女息怒,在我們中原,女兒家家,舞刀弄棒不好嫁出去的,咱有話好好說不是。”
話音剛落,李國星脖子上又架上了一把刀,同時右肩被一隻厚實有力的手緊緊握牢。李國星一愣,難以置信的側目左頸一看,是黑幽幽一把苗刀,不用想了,右肩上的手是那昆侖奴,大雄。他竟沒有感知到大雄靠近的任何聲音。這時,樓下三五南詔軍也帶刀上樓了。
“有個老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聽過嗎?”剛剛還氣如篩糠的陽春,此刻卻在李國星鉗製下神采奕奕笑眼盈盈,“沒聽過就該多讀書,彆天天舞刀弄棒,當心吃了沒文化的虧。”
李國星:“……你這個蟬,是不是貴重了點?”萬一我剛剛二話不說,直接把你脖子擰斷呢?
“王,都寧資回閣醒酒,捉到小賊一枚,已製服無礙,特向你稟報,她要親自處審,歸宴稍遲,梅歌開場會回來。”陽春打發下屬來宴席上報南詔王。
南詔王與妻子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玉樹閣,此刻那閣樓燈火通明,有三兩南詔軍在閣樓廊道巡來巡去,思忖片刻,覺問題不大,而孩子總要獨立解決問題,遂隻吩咐了一旁的阿祿副官多增幾員能打的好手過去玉樹閣,便繼續與妻子回神到宴席上。夫妻暗暗掛起對玉樹閣的關注,麵上也不做它說。
玉樹閣一樓大堂。
“說吧,你給誰賣命?敢來我這兒偷這東西!”陽春輕輕拍一拍嵌玉麵木幾,幾上是一托盤,盤盛一錦囊。
方才大雄搜李國星身,在靴口搜出一貼身小匕首,在懷中搜出這一錦囊。大雄一眼便認出這是陽春妝匣裡常用的那套錦囊,眼下微黯,冷眸撇李國星一眼,轉手給了陽春。
陽春接過去打開一探,一種猛禽嗅血的尖銳神色從她臉上一閃而過,她立馬收束錦囊,恢複汪汪水目,笑嘻嘻打探被五花大綁跪在堂中的李國星。旁人也不知道那李國星偷的到底是她什麼東西。
“賣命?什麼賣命?賣什麼命?屬下錯了,屬下狗膽包天,知道這是好東西,年關將至,隻是想偷了去換點兒過年錢。”他說“偷了去換點兒過年錢”的神態,有點委屈,像是在說“我隻是想去渡口整點炸芋頭。”令陽春有點兒手癢,想扇他。
砰一聲巨響,陽春似是要把手邊小幾拍穿。“崽種!我看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罰酒!一般人能知道這玩意兒?還偷去賣?你這是讓我先撞著逮住了,要是逮住你的是南詔王,現在手腳筋早給你挑斷了!”
眾下人不敢吱聲,小美阿堃站在一邊,頭低到了肚子上。一杯熱花茶端到了陽春麵前,是大雄。
陽春看大雄一眼,接過他的茶,放在一邊。大雄學著她平時笑眼盈盈的表情:“主人,奴給他點苦頭嘗嘗?”
陽春從中聽出了“我想揍他很久了”的意思。雖有些詫異,但隻揮手讓大雄退下。大雄若有所失地退下了。
李國星跪著看他兩,頗有紅臉白臉輪番上台的意趣。心想,多可怕的南詔王府,半大的孩子,硬是能搞成這種裝模作樣的風格。回憶到方才落網,雖不知道年歲幾何,說話聲也尚顯稚嫩,但已身長近八尺,在長年自律訓練與勞作中身壯如牛,能悄無聲息把厚厚手掌按在自己肩上施壓的大雄,暗歎,還得是那丫頭眼光好,一挑就挑到這麼好一把刀。索性又去看那丫頭,陽春坐在堂上,盛裝襯托著美人,她眼裡雖有幾分上位者的氣魄,但人還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
“問話呢!發什麼呆!”陽春沉氣道。
“小人真就是貪財。今日被捉,無話可說。”李國星作出倔強赴死之態。
陽春又要被他這一死出氣笑了。
“你可想好了,但凡你是個什麼細作,我還能考慮留你久一點,查得多一點,若你供述有功,給我提供些有用情報,我還能網開一麵給你洗洗底子放你去個遠遠的渤海國活命。”陽春趁熱抿一口花茶,“可你若直接是個偷雞賊,哈哈哈,我也隻能直接給你關入南詔王府地下,等公事隨便一走,拿了你的處罰權,讓你直接活活餓死地下。”輕放下茶杯。“你死之前,我還能有事沒事,心情不好了就吃飯睡覺罰罰你,讓你體驗體驗生不如死。”
李國星定定地看著陽春不答話,脊梁挺直得像要慷慨赴死。
陽春白他一眼。“當然,你如果覺得折騰你讓你不痛不癢,非要做那不怕開水燙的死豬,那我也略微知道一點你在長安的家眷位置。”
陽春臉上帶著精光,嘴上帶笑,雙手撐在雙膝上,頗為大馬金刀,定定地朝李國星看回去。
李國星微怔:“哈哈哈哈,王女說笑呢,小人出生隴右,哪裡來的什麼長安家眷!”隨即看到陽春依然雙手撐雙膝定定看著他,隻是臉上笑意更甚。
李國星一時竟有點冷汗直冒。
“……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