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義(1 / 1)

爵士與黑膠 小雪鐘 5248 字 10個月前

“站住。”

匆匆下台階時,瑞婭耳後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

她抗拒這種命令語氣,但她還是停步了,看看阿葵,示意對方先走。

阿葵返回派對熱鬨處了。

身後的人踱步而來,不疾不徐繞到她麵前,語氣微妙——

“腐朽?”

“陳舊。”

“沒有心臟……”

瑞婭聽著,不去看他的表情。她摸摸指甲,抖抖卷發,狀似無意四處看看。

方時滄冷笑,由於身高差距,習慣性地俯視她:“你的中文很不錯。”

廊道中間,他那隻貓正趴在那兒專注觀察兩人。

“過來。”他轉身進了大廳。

瑞婭站在原地沒動。他回頭,倚靠門邊:“對長輩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嗎?”

瑞婭不耐地跟過去了,大步走到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

“這是什麼?”

桌上的電腦屏幕被轉過來,麵向她。

瑞婭隻看了一眼,猛然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屏幕上的值機信息清晰可見。

方時滄坐下,好整以暇地睨著她:“從助理那兒打聽到我要離開幾天,所以把玩的事情盤算得相當清楚,是嗎?”

他繼續慢聲道:“要去南方海島狂歡三天三夜?怎麼,打算趕著時間完成你那張心願清單?”

瑞婭回過神來。

她瞪大眼:“才三天我怎麼可能完成!不,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

“左瑜,你要知道,你的所有行蹤,都攤開在大家的視線下,這一點你有必要早點領悟,不要再做無用的幼稚嘗試。”

“你們監視我?你們怎麼能這樣!這是我的私事,我要讓律師……”

方時滄拿出手機,翻了翻日曆:“下個禮拜你姨母從英國回來,到時你就可以減少看見我了。她會接手負責你的一些事情,包括形象改造、社交禮儀……”

瑞婭知道他說的是他的堂姐,鐘離西檀,那位說話十分囉嗦客套的阿姨。

好吧,偷玩計劃是吹了。

“當然,你們想怎麼安排我就怎麼安排我,不是嗎?這個人帶煩了就丟給另外一個人。”

瑞婭對此習以為常了,從她來中國第一天起就在被安排,就像個玩偶一樣被人甩來甩去的。

她看見方時滄在瞧著她。

這樣一張英俊的臉,讓人一看就覺得聲音也會好聽,然而,話的內容卻是如此令她不高興:“總之,你最好先把你那張可笑的心願清單從腦子裡清除掉。那些雞毛蒜皮的事,都要排在最重要的事後麵。”

說完,他看了看手表。

瑞婭知道,晚上十一點,到他休息的時間了。

他那八小時睡眠很少變動,跟穩定的作息、健康的起居高度配合。

他起身,身高帶來的陰影從她眼前一掃而過。瑞婭仍舊那樣瞪著他。

“哦,對了,”他經過時停頓一下,回頭,看向地毯上毛茸茸的白色小東西,“你知道這隻貓——”

瑞婭沿著他的目光看去。

小貓毛色乾淨,安靜躺在地毯中央,姿態十分慵懶愜意,肢體舒展。

“它以前是一隻驕傲的小野貓,流浪在外,前段時間被我收養時很叛逆,經常拿爪子拍人、在陽台邊緣散步,不親近人,還很挑食。不過,現在你也看見了——”

“它變得很乖,對嗎?”

說完,他朝那貓勾勾手。

原本正躺得舒服的小貓立即起身撲過來,乖乖跟在他腳邊走了。

瑞婭眼看著方時滄的背影消失,拿起一個抱枕就往地板上砸去,接連又砸了幾個,也沒覺得解氣。

-

令人生氣的事情不隻有這一件。

瑞婭終於又聯係到芙洛拉,打算追問那瓶神秘黑啤的線索,誰知芙洛拉早就把這事忘了。

“嘿芙洛拉,你為什麼會忘記這件事?我一直在期待你的消息!”

芙洛拉對這段視頻通話不太耐心,坐在梳妝鏡前噴香水,上身下身都噴了:“親愛的,你知道我這個暑期有多少舞會、派對嗎?我不像你。我新交了一個男友,每天的快樂都溢滿了,怎麼有空管你那無趣的事?你就好好在中國老家待著吧。跟你一起度過高中很愉快,我感謝你曾經請我吃大餐、送我大牌時尚單品的日子,但我們現在有不同的生活,應該各自向前看了,好嗎?彆再一直給我發消息了。”

說完,芙洛拉就要結束通話。

瑞婭手上稍微晃了晃,這時,剛好身後的花園傳出一陣噪聲,一堆清理花草的女仆匆匆帶著工具經過。

這熱鬨景象吸引了芙洛拉的注意,她才注意到那些女仆。大量的人數令她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然後她從鏡頭右上角的建築頂端窺見重點。

“瑞婭……你這是在哪裡?”

“中國,你失憶了可以去看醫生。”

“你身後的……是你家嗎?”

“不然是你家?La Cerise董事在中國的住宅。”瑞婭嗤笑,將鏡頭調轉,身後那些華麗寬闊的洋房建築就在屏幕上一閃而過了。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芙洛拉的表情經曆了呆滯、震驚、質疑、憤怒等一係列變化後,才僵硬地笑了出來。

瑞婭瞧著她。

芙洛拉笑著咬牙切齒道:“好吧,瑞婭,祝你過得開心!而我現在要忙著跟布萊恩約會了,看,這是我的新蕾絲睡衣。”

“布萊恩?”瑞婭被喚起一點遙遠的印象,有些震驚,“籃球隊那個追我的綠眼睛、淺金色頭發男孩?畢業前我好像把他放在了備選清單裡。他很帥,身材很好,我被他在我家樓下淋雨告白感動了,但我那時候還在考驗他。”

“是的,不過很顯然他缺乏追你的耐心,在你釣著他的第二天,他就爬上我的床了。噢,抱歉親愛的,我真難想象這位富二代會看上我,也許,是因為我詳細告訴了他我的胸圍比你還要大多少吧。”

視頻裡,棕發女孩身後的浴室門突然打開了,有人淋浴後擦著濕漉漉的卷發,裹一條浴巾走了出來。

芙洛拉立即把屏幕壓低些,轉身迎了過去,直接張開雙腿坐在床邊,掀起裙擺,再將自己的頭發撩到腦後,仰起臉等待。接著,那個有著八塊腹肌的布萊恩很熟練地、一言不發就跪下去,埋頭開始專心為她口了。芙洛拉立即發出愉悅又痛苦的吟叫。

“?”

瑞婭震驚三秒。

緩過神來後,她飛速翻了個白眼,嘴裡連罵幾句「Bitch」後關了通話,順手把這位朋友的賬號刪除了。

-

連續幾天下雨,瑞婭發現這家裡格外清靜,除了保鏢瑰拉依舊寸步不離地盯著她,好像缺了些煩人的事。

幾天後她終於發現原因。

方時滄不見了。

怪不得她每晚都不見旁邊陽台亮著燈,以為這位叔叔天剛黑就睡覺了,還想說作息不至於這麼健康吧?

管家回答她的問話:“方先生?哦,他已經去摩洛哥幾天了。”

瑞婭原本躺得舒服,一下站起來:“他去做什麼!看遊艇大獎賽?輪到好事的時候就不帶上我?憑什麼我就被關在這裡!這太不公平了!”

“……方先生是去開會。”

-

不管怎麼說,一連幾天見不到方時滄,也算是好事一件。

瑞婭終於過上暫時散漫些的日子——儘管仍然缺乏啤酒和派對,可她至少還有音樂。自從被束縛以來,她就靈感爆發,最近一天一支曲子寫個不停,抱著吉他和五線譜彈彈唱唱,有時候飯也不吃。

一場派對狂歡後的落寞就是這樣,得用很長的時間來消除失落,以往的解決辦法是進入一場又一場派對,永不停歇,現在不行。那麼她必須寫歌,這些日子可是被憋壞了,滿腔強烈情緒必須找到一個出口。

在這期間,她還順便重新裝修了臥室,打造成全是粉色裝潢的「夢幻公主房」,當然,又放了一張大水床,粉色的,跟加州那張床一樣,睡著很舒服,唯一缺點是人在上麵使不上力,不便於她偶爾開心地蹦蹦跳跳。

“小姐,到時間了,走吧。車已經等在外麵了。”錢管家突然出現在她麵前。

傍晚雨停,躺在簷下吊床上的女孩恍惚抬頭,合上本子:“什麼?”

錢管家將她引出去。

天色剛暗,典莊花園草坪中間的筆直車道上,一輛眼熟的邁巴赫停在燈下,路燈照耀著黑色漆麵。

司機下車打開了門。車後座,穿著灰色襯衫的男人坐在裡邊,露一張側臉。

還是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側麵輪廓線條精致,瑞婭在台階上就遠遠認出那是誰了。

“我要去哪裡?”她停步。

她感覺這個問話很奇怪,自己去哪裡,居然得問彆人。

管家立即解釋道:“小姐,您最近引起了記者注意……下周股東大會前,需要先去靜安區的老洋房住幾天稍微回避一下。行李物件都給您裝好了,LC的大陸分部也在黃浦江附近,方便您最近跟一些重要人士見麵。”

瑞婭疑惑地看了看方時滄。

雖然疑惑,但不管怎麼樣,行動派瑞婭奉行的原則是「說走就走」,既然車門為她打開了,這車總是往外麵開的,那她就會先上去再說。

“那些記者很閒嗎?為什麼總是晚上在家門外偷窺?他們都沒有性生活嗎?”瑞婭一坐上車就憤憤抱怨道,打心底裡認為這可不能怪她開派對,另外還得怪這裡安保工作力度不夠,應付那些人得滿山頭布滿紅外線。

方時滄闔了闔眼。

語氣沒什麼起伏:“媒體那邊已經私下解決了,你管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車在盤山公路上順暢前行,瑞婭陡然驚呼:“可是我的吉他還沒拿!”

車沒有停。

方時滄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瞥她一眼:“所以?”

“我要回去拿!”

“拿上乾什麼?”

“玩音樂啊。”

“就有那麼離不開你的音樂?”

瑞婭轉過身來質問道:“噢!所以不僅禁酒、禁派對,還要禁音樂嗎?音樂可是我的底線!”

“你有底線,我不需要有。還剩一個多月時間,你就要麵對媒體記者們的無數采訪與鏡頭,像現在這樣腦袋空空,到時候不知道會發表多少滑稽的講話。也許,還能給對家品牌送點好處?”

“你怎麼就知道我腦袋空空?”

“你的助理回複我,你連續玩了好幾天,一點新東西也沒學。”

瑞婭欲言又止,把身體轉回來,不再看他,抱著雙臂悶聲不說話了。

-

車穿過種滿梧桐樹的街道,抵達老洋房路段,窗外的世界靜下來。

高虹、鐘離西檀、方時滄在上海的老洋房都位於這附近,互相距離不遠,瑞婭發現中國人的家庭觀念是挺強的,快跟意大利差不多了。要是她來選,肯定不這樣挨在一起住,都這麼有錢了選哪裡不好?開車出門兜風沒兩步就看見親戚不煩嗎。

高虹與鐘離西檀的老洋房都是常年閒置的,前者常住典莊花園,後者長期待在英國,瑞婭便被接到了方時滄這邊。

她一進門就環顧一圈,回頭問道:“這裡有水床嗎?最好是粉色的那種。”

她一想起自己剛打造好的粉色公主房還沒來得及住,又來住這法式優雅老洋房了,就感到懊惱。

方時滄脫了外套,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傭人遞來的常溫水。

他似乎對她這類話沒什麼耐心:“現在是晚上九點。”

“但是我需要水床,保護我年輕的脊椎、腰椎和美夢。”

“……”

方時滄冷笑著看她片刻。

“我確定要。”女孩鄭重強調。

她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對此感到可笑,反正那眼神裡寫著“你想要就要嗎”的輕蔑。

“沒有的話你還能睡不著?”

“叔叔,你猜對了。如果我深夜睡不著,這恐怕對所有人都是一種麻煩,你知道我有多吵。拜托了,水床的恒溫係統冬暖夏涼,減輕腦力消耗過度的疲倦感,水床還還防風濕,提高睡眠質量……”

方時滄揉了揉額角,及時打斷她那說不停的話:“你消耗什麼腦力了?”

他上下看了看她:“不過……按你每天無法消停的運動量倒確實需要。照理說,按摩椅也該準備。”他回頭叫來助理,帶著嘲諷道,“給她換一張水床。對,現在。”

助理:“好的,是粉色嗎?”

方時滄閉眼:“……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