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當皇後的第七天(1 / 1)

醜時三刻。

宮女們送上釅茶,司空瑾喝了一口,眉頭皺了下便放下,他瞧見太後在旁邊有些疲憊,便開口道:“皇額娘,您先回去吧,兒臣在這裡守著就行。”

太後露出個笑容,啜了口茶,“哀家哪裡放心得下,沒個準信哀家便是回去,心也不安,和燕這孩子也不知衝撞了哪路神明,改明兒平安了哀家定得去神佛好好護佑她。”

烏拉嬤嬤正要開口,外麵卻傳來通傳聲,說是太醫覲見。

司空瑾立刻叫進,太醫跟窈窕等人步入屋內,態度恭敬。

“啟稟皇上,太後娘娘,三格格發熱已退,現如今脈息平穩,平安無事。”太醫單膝跪著回話。

司空瑾臉上頓時如烏雲消散,那張冷峻的臉總算緩了下來,屋裡頭伺候的人都跟著悄悄鬆了口氣,“好,章太醫,你有功,三格格朕就交給你了,等她病愈,朕重重有賞。”

“奴才不敢居功,此次多虧三格格近身伺候的宮女照顧有方,不然便是奴才華佗轉世,也來遲了。”

章太醫說著,看了窈窕一眼,眼中露出幾分讚賞跟心有餘悸。

但窈窕心裡這會子卻有些無奈。

在她看來,格格今晚能逢凶化吉,她已經心滿意足,並不想搶功,也不想這會子在主子跟前太過露臉。

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自己初來北三所,並不想太過出風頭,原是想一步步穩紮穩打,慢慢站住腳跟。

可今晚三格格突然發熱,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為了保住小命,她當著眾人的麵,頂撞了李嬤嬤,這已經得罪人了,要是在主子跟前將功勞搶了,豈不是更叫人難容?

“這都是萬歲爺跟太後娘娘的功勞,並且格格本就福大命大,”窈窕嗬腰蹲福:“奴才們不過做了分內之事。”

司空瑾摩挲著扳指,看著她,眼睛裡若有所思。

“你叫什麼名字?”

太後眼神掠過些許詫異,手中捧著茶盅,一雙眼這會子才仔細打量起窈窕。

窈窕是那種經得起仔細端詳的美人。

從頭發絲到手指頭,無一處不美好,她垂著眼,那張白瓷似的臉兒叫人想起仕女圖裡的小小的側影。

“回萬歲爺的話,奴才姓陸,家父取名窈窕。”

窈窕喉嚨發緊,手指不自覺攪在一起,鼻尖冒汗。

“窈窕……”

司空瑾手指敲著扶手,“你倒是個膽子大的。”

摸著良心說。

皇帝的聲音如敲金碎玉,像窈窕曾經聽南府的小太監們敲擊的編鐘,叮當有聲。

可這一刻,窈窕真不敢欣賞,也沒那心思欣賞。

宮裡關於皇帝的傳說不少,但從沒人說皇帝是個好脾氣的人。

窈窕摸不準他說這句話,是在誇她,還是在敲打她,呼吸都幾乎停滯。

“今晚上是誰值夜?”

司空瑾看向李嬤嬤等人問道。

李嬤嬤忙手指窈窕,“萬歲爺,正是她!”

“又是你?”司空瑾看向窈窕。

窈窕嘴裡苦澀,“是奴才。”

李嬤嬤似乎以為窈窕要倒大黴,立刻煽風點火道:“萬歲爺,格格前幾日一直好好的,也沒不舒坦,今晚上偏她值夜,就發起熱來,定然是這小妮子當差不仔細,讓格格吹了風!”

窈窕倏然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嬤嬤。

李嬤嬤卻用嫌惡惱恨的眼神盯著她,仿佛她是害群之馬。

皇帝沒說話,他的手指篤篤地敲著扶手,那一聲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也格外叫人不安。

就在窈窕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的時候,皇帝終於開口了,“胡說,她隻值夜不到一晚,和燕生病的事,怪不到她頭上。”

“萬歲爺明鑒。”

窈窕眼眶泛紅,強忍住死裡逃生的淚水。

司空瑾瞧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怎的,心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似的。

他皺了下眉,沉聲道:“不過,你們這些當差的人要更仔細些,這次,朕饒過你們,要是再有下次,你們一個個提頭來見!”

“是!”

窈窕跟李嬤嬤等人連忙答應。

“萬歲爺,要寅時了。”

李元福悄悄瞧了眼鎏金懷表,出聲提醒道。

萬歲爺卯時就得起身,這會子就算回去睡覺,也不過是能閉上眼歇息片刻罷了。

“朕知道了。”

司空瑾點一下頭,站起身來,對太後道:“皇額娘,既然和燕平安了,那咱們就回吧,您老人家也該去休息了。”

“好,好。”

太後滿臉和氣地點頭,就著皇帝的手起來。

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起身離開,所有人都跪下行禮。

窈窕側身避讓時,司空瑾的身影從她跟前走過,卻又站住。

司空瑾俯視著她,“你是個忠心的,好好照顧格格,朕自然有賞。”

“嗻。”

窈窕愣了下,嘴巴比腦子反應得快,但聲音有些發抖,聽上去跟打嗝似的。

司空瑾似乎笑了一聲。

窈窕不敢確定,等主子們走了,抬起頭來時,隻覺自己今晚上仿佛脫了一層皮。

李嬤嬤眼睛冷冷地看著她,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真有本事。”

窈窕對上她,心裡這會子近乎破罐破摔,橫豎人都得罪死了,也不必擔心了,她也不是沒脾氣的:“不及嬤嬤甩鍋能耐。”

花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章太醫更是摸著胡須,一臉忍俊不禁。

霜葉是次日下午過來看窈窕的。

她拉著窈窕,上下打量,那眼神跟見鬼似的。

窈窕才伺候了格格喝藥,這會子對上霜葉的視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這瞧什麼呢?”

“我瞧瞧你是不是叫鬼上了身?”

霜葉嘖嘖稱歎道。

窈窕給了她一個腦瓜崩,“青天白日的說這種話,也不怕忌諱,快呸三聲。”

霜葉捂著額頭呸了呸,然後道:“可不是我自己這麼覺得,就是許姑姑聽說了你這事,也嚇了一跳,還問真的是你嗎?”

窈窕道:“怎麼不能是我,這種事不像是我會乾的?”

霜葉很不給麵子地點頭如搗蒜,“你在針線局的時候,誰也不敢得罪,處處小心謹慎,怎麼才來北三所這邊,就鬨出這麼大的事,還得罪李嬤嬤?”

窈窕能說什麼。

她拿起茶壺,給霜葉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北三所這邊好茶不少,就連窈窕她們這些宮女也能分到些好茶葉,今兒個這一壺茶是茉莉花茶,窈窕特地沏得釅釅的,好提提神。

“此一時彼一時,我也是沒法子,昨晚上那情況,倘若我不冒險,隻怕現在腦袋都未必在脖子上。”

她呷了一口茶,一向最在乎口彩的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瞧著窗戶飛過的麻雀,道:“我現在不得罪也得罪了,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霜葉不由得同情,抓著窈窕的手,“窈窕,你千萬彆放棄,你要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能幫一定幫。”

“有你這話,我也好受多了。”

窈窕估摸著時辰,道:“你也彆在這裡多逗留,趕緊回去吧,早上我們這裡來了幾個娘娘,等會兒估計賢妃娘娘他們也會來,我可沒空招呼你。”

“行,那我先走了。”

霜葉一聽說主子們要來,頓時坐不住,她是最不敢在主子跟前露臉的人,許姑姑沒少嫌棄她,說她凍貓上不了高台盤。

平時在她們跟前是人來瘋,見了主子卻縮手縮腳的,不大氣。

倒是跟窈窕不同,平日裡私下寡言少語,大場麵反倒不怯場。

窈窕送了霜葉出去,回來的時間碰見琳兒跟方紅兩人領著宮女托著膳桌出來。

窈窕上前一看,膳桌上的午飯一點兒沒動過的痕跡,她忍不住問:“格格沒用嗎?”

“你沒瞧見?”

琳兒對窈窕翻了個白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說道:“格格生病了一向都吃不下東西,你要是有能耐,就去勸格格吃,那我才佩服你呢。”

窈窕看了琳兒一眼,方紅怕兩人吵起來,忙打岔道:“格格病了,少吃些也好,宮裡的習慣都是生病的時候淨餓幾天呢。”

窈窕何嘗不知道這習慣。

她笑道:“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偏偏章太醫說了格格這幾日得吃些東西,不能光喝藥,這麼著吧,我進去問問格格,不耽誤你們辦事。”

她對方紅點點頭,就著花生打起的簾子進裡麵去。

琳兒在她身後,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忍不住罵道:“什麼東西,不過才來幾日,就這麼狗仗人勢!”

“好了,你也少說幾句,誰叫人家現在得了皇上跟格格的青眼呢。”方紅心裡複雜地說道。

自從三格格醒來後,知道是窈窕救了她,對窈窕那叫一個信任、喜歡,就連李嬤嬤都得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