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

窈窕走進屋裡，三格格躺在拔步床上，頭朝著裡頭靠著枕頭，不耐煩地擺手道：“東西都拿下去，我不吃，不吃！”

“格格可是嫌棄那些東西清湯寡水的，沒食欲？”窈窕笑著走到她身旁，問道。

三格格這才認出窈窕的聲音來，翻過身坐起身來，臉上露出笑容，“是你啊，我還當是方紅她們呢，可不就是清湯寡水，那白粥裡什麼味兒都沒有，是人吃的嗎？”

原是嫌棄味道不好，窈窕心裡鬆了口氣，問道：“那不如奴才給格格做些有味道的，格格可吃過荷葉粥？”

“荷葉粥？”三格格眼裡浮現出驚訝，“荷葉也能做粥？我隻知道蓮藕能吃，倒不知道這個。”

“格格也願意讓奴才露一手？”窈窕笑道：“難得這幾日禦花園荷花池的葉子長得也好，咱們摘來做粥，也算是這荷葉的福氣。”

“那好吧，你去試試。”

三格格覺得饒有趣味，便點頭答應。

窈窕囑咐周圍的人照顧好格格，自己帶著花生、豆仁兩人去禦花園裡摘荷葉。

至於做飯的地方，自然是用北三所這邊的茶房。

平日裡熬些小米粥的砂鍋找了出來，將荷葉清洗乾淨，大火燒開後取汁水備用，粳米、綠豆打碎再加入荷葉水，起初以大火，再用文火。

砂鍋裡碧綠的荷葉粥咕嚕嚕冒泡，一股子清香便蔓延出來。

豆仁不禁咽口水，巴巴地看著那一鍋粥，“好香啊，這粥一看就好吃。”

“那你嘗嘗鹹淡吧。”窈窕嘴角露出些笑意，加了糖後，拿小勺子舀出一點兒，吹涼了讓豆仁嘗了嘗味道。

豆仁吃到嘴裡，隻覺滿嘴清香，那粥米又嫩又綿柔，還帶著淡淡的甜味。

竟比禦膳房的味道還好呢。

“好吃，真好吃！”

豆仁咬著勺子，激動的小臉通紅。

“嬤嬤，您聽聽茶房那邊動靜，乒鈴乓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的大廚來了呢。”琳兒吃了午飯過來，見李嬤嬤站在廊簷下瞧著茶房那邊的動靜，忍不住就上去抱怨。

李嬤嬤臉色不太好看，剔著牙，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我倒要瞧瞧她能有什麼能耐叫格格吃飯。”

但偏偏。

三格格還真給了麵子。

她吃了兩碗荷葉粥，還意猶未儘，想讓窈窕添飯，窈窕怕她傷了腸胃，勸道：“格格，您早上就沒吃什麼，這會子可不敢再吃，撐著了就不好。”

她平日裡瞧著，三格格吃飯也跟貓兒一樣，一頓飯不過略動幾下筷子就完事。

像這種情況，吃多了反而不好。

聽聞這話，三格格這才覺得有些撐得慌，不無惋惜地道：“好吧，不過明兒個你繼續給我煮這個荷葉粥，我吃著這個倒覺得好，這裡麵用了什麼靈丹妙藥不成？”

窈窕正將碗筷轉遞給小宮女，示意小宮女們撤下膳桌，聽見這句，笑了下， “哪裡有什麼靈丹妙藥，不過是荷葉、綠豆跟粳米，都是尋常之物，以前奴才小時候家裡夏日裡也常吃這個。”

“真的？”

三格格睡了一整日，這會子又吃多了，便饒有興趣地跟窈窕說話，“京城裡夏日就吃這個嘛？”

窈窕想了想，道：“不隻是這個，還有過水麵，涼麵、涼糕，但那些太寒，倒不如這荷葉粥溫和，不過要說解渴清熱，還得數綠豆粥，綠豆粥熬開了花，加點兒糖，吊在井裡頭湃著，等黃昏的時候提出來，一家老小在天井裡圍著喝，滋味比蜂蜜還甜呢。”

三格格暢想著那畫麵，忍不住咽口水，“那改明兒也給我做綠豆粥吧，我還沒吃過這個呢。”

窈窕有些驚訝，但沒多問，笑著道好。

她怕三格格積食，扶著她在屋裡走，這程子外麵日頭曬著呢，天老爺大發雌威的功夫，三格格身體又虛，可不敢叫她出去走動。

三格格這回真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過了十來日，才算徹底好了。

窈窕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再也不必擔心人頭不保。

這十來日，後宮妃嬪隔三差五地過來問候，三格格不耐煩見她們，人人都是隻見了一次，就推說睡著了不出來見客。

後宮妃嬪背地裡不是沒嘀咕的。

連賢妃妹妹冬臘都不禁對親姐姐道：“姐姐，三格格這也太不給您麵子了，她旁人不見，怎麼連咱們也不見。”

賢妃正在對鏡梳妝，手中螺子黛細細描畫，遠山眉清秀娟麗，“少說幾句，她是格格，彆說不見咱們，就是不見太後，太後都得誇她孝順。”

冬臘撇撇嘴，拿起桌上一根步搖把玩，“牛什麼，不就是仗著萬歲爺疼她這個妹子。”

“你既知道這個道理，又何必多嘴？”賢妃從鏡子裡看她，鳳眼斜乜著，“往日你跟她怎麼著，本宮不管，等會兒見到她，可不許露出你那驢脾氣來，不然我就讓額涅來把你接出宮，讓你回去好好備嫁。”

“姐！”

聽得備嫁兩字，冬臘臉上飛上一抹紅暈，嬌嗔著跺腳道：“人家攏共也就這幾個月能陪陪您了，您還說這種話。”

賢妃瞧她羞澀模樣，不禁失笑，“可真是長大了，還知道害羞，不過我可說真的，你彆當我說笑。”

瞧見賢妃嚴肅的眼神，冬臘扁扁嘴，跺腳道：“知道了，不就是多關心三格格幾句嗎？有什麼難的。”

“娘娘，輦子已經備好了。”

首領太監孫源手裡捧著拂塵，進屋裡打了個千回話。

“知道了。”

賢妃點一下頭，孫源才要下去，賢妃突然問道：“春嬪那邊可過去了？”

孫源忙道：“奴才這就去打聽。”

等片刻後，打聽到春嬪已經去慈寧宮請安，賢妃這才帶上人跟東西過去。

人才剛到慈寧宮，繞過鬆柏長春影壁，就聽得裡麵傳來春嬪銀鈴一般的說笑聲。

賢妃腳步放慢，唇角掠過些許嫌惡，就著宮女們打起的簾子進去，笑著行禮：“給太後娘娘請安，給萬歲爺請安。”

春嬪起身給她行禮。

賢妃叫了起，春風滿麵地笑道：“春妹妹跟太後娘娘、萬歲爺說什麼呢，在外頭我就聽見你的笑聲了。”

“哦，沒什麼，我們再說三格格沒吃過綠豆粥的事呢，才剛還跟我們說得去嘗嘗。”春嬪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說這話的時候帕子捂著笑，笑得眼睛都眯起來。

三格格一臉納悶，但瞧著氣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唇上也有血色了，穿著月白直徑地納紗花卉單氅衣，琵琶襟上係著十八子粉水晶念珠，“這有什麼，你們便是吃過，那也未必有窈窕做的好吃。”

窈窕不禁汗顏，尷尬得想有道地縫能鑽進去。

司空瑾抿唇，唇角帶著點兒笑意，“不過是綠豆粥，難道她做的比旁人特彆？”

“不敢，不敢，都是格格抬愛，奴才的手藝不過尋常，哪裡比得過禦廚們。”

窈窕低著頭，心裡哭笑不得。

早知道三格格今日帶她來，是來賣弄她的，窈窕就算打死，打死也得過來……

畢竟主子賞麵，點你跟著出來是給你麵子。

今早上她頂了琳兒的差事，琳兒那眼刀子跟三九天寒風似的嗖嗖地就瞧過來了。

“你倒是個謙虛的。”

太後也被三格格逗笑了，眼角皺紋舒展開，“皇上當初點你好好伺候格格，倒是選中人了。”

賢妃才剛落座，宮女們送上茶來，聞言手上動作不著痕跡一頓，順手自然地將茶盞擱下，看向三格格身後站著的宮女。

那宮女先前在北三所瞧過一兩眼，那會子沒仔細瞧，隻恍惚覺得是個標誌的，現在仔細瞧上了，倒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賢妃眼神閃了閃，岔開話題關心道：“三格格現在覺得如何，可徹底大好了？”

三格格雖跟後宮妃嬪來往的少，可人家是賢妃，又來探望過她，少不得要給幾分薄麵，“勞賢妃娘娘掛心，已經徹底好了。”

“那就好。”

賢妃微微頷首，看向冬臘，笑罵道：“你這妮子，背地裡跟我說怎麼擔心格格，怎麼這會子見到人，反倒是跟鋸嘴葫蘆似的？”

冬臘啊了一聲，眼神從窈窕身上拔出，視線落在三格格身上，魂不守舍地道：“我、我，格格您身子怎麼樣？”

三格格臉色一黑。

這問題她今兒個回答七八遍了，剛不還回答了賢妃，這冬臘是聾了還是怎麼著？

賢妃咳嗽一聲，打圓場之餘狠狠地瞪了冬臘一眼，“格格身體早已好了，你這孩子，還是這麼害羞。”

說完，她扭過頭衝著太後，皇上笑道：“臣妾這妹子素來膽小，進宮都多久了還沒適應呢，她仰慕格格的緊，要是能跟格格多親近親近，心裡不定多高興。”

“是啊，我很仰慕格格的才情。”

冬臘想也不想就說道。

這種客套話她早已說習慣了，閨閣女子互相恭維無非就是說這些場麵話，大家都見怪不怪。

她雖然不喜歡三格格，但卻不傻，三格格是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親妹子，將來便是下嫁了，在皇上跟前地位也不一般，抱住格格大腿，對她，對她姐姐賢妃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冬臘這回找錯人了。

三格格表情跟見鬼似的，看了冬臘一眼，“才情，你說的是我，你認錯了人吧？”

窈窕幾乎險些笑出聲來。

她低著頭，咬著嘴唇，手指死命地握緊，才把笑容憋住。

就在她忍笑忍得快崩潰的時候，她感覺一股若有似無的視線似乎盯著她，用餘光一瞧，竟是主位上的萬歲爺。

窈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