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當皇後的第五天(1 / 1)

要說窈窕沒動過升發的心,那是假的。

進宮的宮女沒有旁的前程,要麼跟個主子,多掙點兒賞賜,要麼就是想著攀高枝,但凡能入主子爺的眼,彆說自個兒,一家老小都能被帶著雞犬升天。

但窈窕從不敢動後一個心思。

當今聖上是個最不喜好女色的,眼睛裡也揉不得沙子,前一個試圖勾引他的宮女被拖出皇宮的時候,窈窕錯眼瞧見了一眼,那張臉青白得毫無血色,雙眼如死魚一般。

窈窕當時沒敢叫,事後嚇得好幾夜躲在被窩裡哭,也不敢叫人聽見。

從那之後,但凡有人攛掇她仰仗自己的姿色,往上爬一爬,窈窕都不敢接這話。

她本就是個沒什麼大誌的性子,隻求在宮裡頭安穩度日,出了宮嫁給安康,自己在家侍弄花草,做點兒小買賣,如今嫁安康是甭想了,她隻想著多掙些錢了。

親事不親事的不去想,沒幾年出了宮,總得有些銀錢傍身吧。

眼下去三格格那邊,著實是個好機會。

可事情突然,窈窕這會子反而舍不得,她收拾著包袱,宮女幾件夏裝秋服,幾方帕子,收拾著收拾著,窈窕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她瞧了瞧支摘窗,外麵院子裡沒人了,青萍那些人不知哪去了,窈窕在迎枕裡掏了掏,霜葉在旁邊納悶地瞧著,手裡疊著帕子,嘴裡問道:“掏什麼呢,你枕頭裡藏了什麼?”

窈窕攤開手,手掌心裡是一個銀緞荷包,她把荷包塞到霜葉手裡,“這裡估計有十來兩銀子,你拿著,回頭湊一湊,想辦法托許姑姑給你換個屋子吧。”

霜葉嘴巴張大,幾乎能塞進一個鴨蛋,“窈窕,你,你哪裡來這麼多銀子?”

窈窕笑道:“我你還不知道,我又不愛吃點心也不愛胭脂水粉,這些錢一點一滴就攢了起來,雖然不多,但許姑姑那人好說話,估計能願意幫忙。”

霜葉這會子眼眶一下就紅了,她吸了吸鼻子,“你,你對我真是太好了,窈窕,我真舍不得你,咱們以後可得常來往才是。”

霜葉知道窈窕家裡並不富裕,她每年都得托人往家裡送錢,這十來兩銀子,不定她攢了多久,就這麼直接給自己了,這姊妹就是不是親的,眼下也是親的了。

“你這不是傻話,咱們這幾年的情分難道是假的不成?”

窈窕彈了下她的腦瓜崩,“倒是你,之後可少跟人爭氣,這宮裡頭不定碰到什麼硬茬子,咱們寧可吃點兒小虧,平安才好。”

窈窕說一句,霜葉點一下頭。

兩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等申時時分,許姑姑跟霜葉把窈窕送到北三所,霜葉那眼神叫一個戀戀不舍。

“好了,好了,針線局還有活要做呢,快彆耽誤了,趕緊走吧。”許姑姑對霜葉催促道。

霜葉悶聲答應,窈窕衝許姑姑福了福身,“姑姑慢走,霜葉雖然憨直可沒什麼壞心思,您有什麼活計就吩咐她做,千萬彆客氣,她要是說什麼傻話您該罰就罰。”

許姑姑哭笑不得,“你們倆莫不是親姊妹不成,不,我看,她親額涅來了估計也沒你這麼上心。”

窈窕不禁尷尬臉紅。

許姑姑瞧著她們倆這模樣,心裡一軟,擺手道:“我心裡有數,你趕緊進去,今兒個雖然匆忙,也是頭一日來,彆誤了時辰,叫人不喜。”

得了這話,窈窕衝許姑姑深深蹲了一福,這才轉身走進北三所。

北三所來接她的可不是李嬤嬤。

李嬤嬤是三格格的精奇嬤嬤,旗人規矩奶母地位不同普通奴才,跟半個長輩沒差彆,像窈窕這樣的,李嬤嬤直接點了個二等宮女琳兒過來。

琳兒容長臉,身量細瘦,招呼窈窕先去把東西安置好。

她們二等宮女住的是偏房的梢間,屋子不比針線局的寬敞,但難得的是裡麵擺設精致許多。

“你就睡這兒吧,這原是小福睡得床位,被褥什麼的等會兒我叫人送來一床。”琳兒指著靠北牆那邊的羅漢床說道,“咱們這邊是兩人一間,你跟我就睡一間房。”

窈窕道了謝,把包袱放下,將替換的衣裳帕子拿出來放在床腳櫃子上。

琳兒出去吩咐一聲回來,就瞧見她立在床榻旁,不疾不徐地收拾,宮女們的衣裳都是一樣的,無非是寬緊的區彆,可同樣一身綠綢夏裝,穿在她身上,卻綠得生動,那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皓腕如潑出的牛乳,肌膚在日光下如發光一般。

琳兒忍不住問道:“你這身衣裳是自己做的?”

窈窕愣了下,回頭看她,低頭瞧了眼身上的衣裳,“不是,是內務府給發的。”

琳兒挑挑眉,神色顯然不信。

窈窕正要說話,兩個小宮女從外麵抱著床褥進來了,其中一個小宮女道:“琳兒姐姐,李嬤嬤叫你去呢,格格身子不舒坦,讓你去給按按。”

“這就來。”

聽得這話,琳兒像是如沐春風一般,直接丟下窈窕,風一般地去了。

窈窕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見那兩個小宮女不錯眼地瞧她,便衝兩人友好地笑了下,想了想,拿出霜葉送的一袋子鬆子糖,“你們吃糖嗎?”

窈窕在北三所當了三天差。

她的活計不隻是給三格格做衣裳,還要去茶房幫忙燒水烹茶,沒幾日的功夫,她就差不多認識了北三所這裡的人。

三格格性子不太好,用豆仁、花生的話說,格格身子經常不舒坦,一不舒坦就脾氣不好,打砸東西是常事,除了李嬤嬤、方紅跟琳兒沒被罵過,其他宮女或多或少都挨過哧達。

花生說這話的時候,小聲道:“窈窕姐姐,你運氣真好,你的差事不必常常去格格跟前露臉。”

窈窕瞧著花生稚嫩的小臉,好笑地搖搖頭,真是孩子話,不去格格跟前露臉還能是好事。

不露臉,做的活再多,主子能想到你?

至於主子脾氣不好,也是常有的,如今萬歲爺後宮四五個娘娘,除了賢妃娘娘以賢惠聞名,其他春嬪、如貴人這些主子哪個沒拿奴才們撒氣過。

三格格隻是罵幾句倒也沒什麼。

“這麼說,你如今的差事還不錯,”

霜葉帶了點心來看她,桂花糕、茯苓餅,窈窕給她倒了一口茶,道:“比針線局清閒不少,你沒瞧見,我這幾日臉上都長肉了。”

霜葉喝了口茶,咽下嘴裡的桂花糕,上下打量窈窕,道:“還真是,瞧著氣色都好許多了。”

霜葉瞥了眼對麵的羅漢床,小聲問道:“你屋裡一起住的那人怎麼樣?”

窈窕抿著唇笑:“還成,處得來,她是格格跟前伺候的紅人,忙的腳不沾地,我是個閒人,也算是兩相得宜了。”

她這幾日幾次煮了茶後要敬上,都被琳兒搶了去,窈窕試過幾次就也放棄了,也沒多把這事存心裡。

初來乍到,老人排擠新人乃是常理。

何況人跟你非親非故,憑什麼抬舉你,給你機會?

窈窕如今隻想著做好那件葛紗,她旁的不敢說,這方麵的活計自信沒人比她做的更好。

這件事又是在格格跟前過了眼的,她就不信有人能搶走她的功勞。

“窈窕,”

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才說到琳兒,人就過來了。

她打起簾子時,瞧見屋裡還有個霜葉,顯然怔了怔。

窈窕起身笑道:“琳兒姐姐,這是我針線局的姊妹,才剛給我送了些針線過來,這會子坐坐就要走了。”

琳兒哦了一聲,霜葉忙擦擦嘴,起身喊了聲琳兒姐姐,琳兒眼皮都不帶夾一下,對窈窕道:“你在就好,今兒個我來事了,沒法子給格格值夜,你去給我頂一晚上。”

她說話的語氣果斷,壓根不是跟窈窕商量的意思。

窈窕也不惱,笑道:“這倒是我的榮幸,隻是我從未值夜過,不清楚這裡頭的規矩,怕做的不好。”

琳兒笑道:“這有什麼難的,我跟你說些規矩,要不是我瞧著你這幾日規矩,舉止還算得體,這等主子跟前露臉伺候的事,我也不敢交給你。”

她說著,看了霜葉一眼。

霜葉再笨也知道是攆人的意思,衝窈窕道:“那我先走,回頭你這兒要是缺什麼,再打發人來找我。”

“嗯,你去吧。”窈窕對霜葉點點頭,目送了霜葉出了屋子,才收回眼神。

值夜侍寢是在裡間,一般一班三個人,兩個在外麵門口守夜,一個在裡間塌上留神,主子咳嗽,起夜,甚至連翻身幾次都得記錄下來,回頭上麵詢問了都得回答。

三格格瞧見是窈窕今兒個來值夜,還覺得新鮮,李嬤嬤給她梳頭的時候,她從銅鏡裡看窈窕,眼睛滿是新奇,“怎麼是你?”

窈窕屈了屈膝:“回格格的話,琳兒身子不適,今晚上便換成奴才值夜。”

三格格哦了一聲,手裡把玩著一串瑪瑙珠子,突然想起什麼來,抬起頭問道:“那件葛紗夏服做的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樣子瞧瞧?”

窈窕聽了這話,當真是險些手心出汗。

得虧她做事仔細,先前留了樣子,不然這會子可怎麼回答,“有的,格格稍等,奴才去拿過來。”

拿過來的花樣子足有四五張,都是窈窕在紙上畫出來打的底稿,先前她說過要呈遞給格格瞧,但那會子格格顯然沒心情,便說讓她自己看著辦。

這會子格格心情似乎不錯,一張張花樣瞧過,都覺得喜歡得不行,愛不釋手地說道:“這花樣隻拿來做衣裳未免可惜了,這樣吧,回頭你做些帕子,荷包什麼的,我也好送給太後娘娘、賢妃她們。”

“是。”

窈窕趕緊答應下來,心裡欣喜不已。

格格瞧了她一眼,許是頗為滿意自己慧眼識英才,又許是覺得窈窕還算機靈,隨意拿了桌上一串瑪瑙珠子遞給窈窕,“賞你的,以後做事要再上心些。”

窈窕錯愕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三格格。

李嬤嬤咳嗽一聲:“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謝恩!”

“奴才謝格格恩典。”

窈窕雙膝跪下,雙手接過瑪瑙珠子,有種被餡餅砸中的不真實感。

她腦子裡想著的是,這串瑪瑙珠子可夠她家七口人花銷三年了。

怪不得宮裡奴才們都擠破頭要跟個貴主兒。

她在針線局當差三年多,私房錢好不容易攢了十來兩,這會子來北三所,才幾日,就掙了這麼大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