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的笑容有點怪異。
不過很快,又恢複遲鈍、病秧子的狀態。
“你今晚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蘇白聲音很輕。
那雙漆黑的、像是沒有焦距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孫小樹,陰陰冷冷的,孫小樹下意識搓了搓胳膊,問:“你怎麼知道的?”
蘇白嘴角抿緊,停頓幾秒才道:“你今晚的話太少了。”
作為一個熱心腸的話嘮,孫小樹今晚的話少得可憐。
“啊?哈哈,我,抱歉啊,讓你擔心了。”孫小樹意識到她話裡的意思,尷尬撓頭,“的確遇到一點事。”
說完,見蘇白依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孫小樹想了想,放下手,努力組織語言:“其實,也不算大事,就是跟一個好朋友發生了爭執。”
在蘇白之前,他的朋友小虎也來過殯儀館。
小虎還是不想放棄那個賺錢的兼職,想要拉孫小樹一起。孫小樹覺得那個兼職有點冒險,不僅自己不願意去,還勸說小虎。
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也正因為這件事,孫小樹來見蘇白的時候才會晚了。
一晚上,心裡都揣著這件事,難免話就少了。
“我有點擔心他。”孫小樹道。
“需要我陪你去找他嗎?”蘇白問。
孫小樹今晚幫了她,現在孫小樹遇到麻煩,她應該還他的恩情。
“啊?算了,唉,不用。”孫小樹雙手抱肩,跟蘇白解釋,但更像是在勸他自己,“他有經驗,人又謹慎,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嘴上是這麼說,孫小樹還是打算明天白天抽個時間去小虎家裡看看。
蘇白點點頭,沒再強求。
跟孫小樹分開後,蘇白回到槐樹街83號。正要開門,發現門口多了一個飯盒。
蘇白微微一愣,彎腰拿起飯盒,裡麵是米飯和油炸小魚乾,還有一點切成片的酸蘿卜。
“小洛?”蘇白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小姑娘的身影。
是小洛放在這裡的。
一股暖流在蘇白心底升起。
原身的遭遇,讓她以為這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世界。可是來到黃昏鎮後,先是遇到熱心腸的孫小樹,不計報酬地幫她,現在又遇到雖然膽小害羞,但卻想著“報恩”、投喂她的小洛。
真是好人啊。
突然間,蘇白發現麵前這座冰冷陰沉的小鎮,被抹上了一層亮色,濃霧散去,逐漸有了色彩。
蘇白端著飯盒進到屋子裡。
“我回來了。”她衝著空蕩蕩的客廳,說了一句。
然後將飯盒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便進到裡麵的廚房洗手。這棟房子大概是太久沒有人住了,很多東西都壞了,像是廚房的燃氣灶,廁所的燈……需要找人來修理。
二樓那十幾間用鐵鏈鎖上的房間,也一直沒有找到鑰匙。她問過招災,招災說它也不知道。蘇白覺得它在說謊,可她也拿它沒有辦法。
從廚房出來,蘇白坐在茶幾上將油炸小魚乾和酸蘿卜吃完。
一如既往地,像是在嚼木屑。
“準備好了嗎?”
在她吃完後,招災出現在了她對麵的沙發上。
它依舊是一身白色的西裝,但細節處卻跟白天不太一樣,領帶變成了暗金色,袖扣也換成了鎏金的琥珀。
手指上戴著玫紅色的寶石戒指。
比起白天的禁欲精英,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有錢的貴族。
此刻,它雙腿交疊,背靠著沙發,大腿的肌肉將西裝褲撐緊,露出流暢優美的肌肉線條。蘇白覺得單憑那雙腿,就能夠直接把她的腦袋夾爆。
“你在看什麼?”冷漠的聲傳來。
蘇白順著結實的腹部往上,跟那雙漂亮、非人的碧綠眼眸對上,招災正淡漠平靜地望著她。
蘇白想問他是不是有一個大衣櫃,專門用來放這些好看的衣裳?
可轉而一想,又覺得這個問題比較私人。
即便對方是她的收容物,有時候也該有點自己的小愛好。
“今晚也要‘狩獵’嗎?”蘇白想起招災之前說的話。
普通人的食物,沒辦法讓她有飽腹的感覺。
招災平靜地點了點頭。
蘇白想到昨晚“狩獵”的時候,在狩獵現場遇到的皮夾克男人,又問:“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我在‘狩獵’的時候,不被其他人認出來?”
她擔心再出現昨晚的那種意外。
麵前的空間開始扭曲,一張漆黑的惡鬼麵具出現在蘇白麵前。
“倀鬼麵具,汙染等級一級,恐怖途徑的收容物。使用的時候將它覆蓋在你的臉上,會扭曲其他人的認知。即便擁有‘看破真實’的能力,也沒辦法通過這張麵具看清楚你的真正麵容。”招災回答。
恐懼途徑?
為什麼偏偏是恐懼途徑?
蘇白望著坐在沙發上的西裝美人。
她懷疑招災已經知道她從它的身上,竊取了恐怖途徑的能力。
麵前的“銀發美人”可不是美麗廢物,而是一個危險、詭異的異常。不過,既然對方沒有當場戳穿她,那她也不會笨得主動詢問。
蘇白伸手將惡鬼麵具拿在手裡,頓時有股陰寒、邪惡的力量,意圖順著手指想要汙染她的意識。
不過那股詭異在蔓延到她心臟位置的時候,像是遇到了很可怕的東西,立刻嚇得縮了回去,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蘇白手裡,瞬間就老實了。
這種又邪惡又慫的收容物,不像是招災會收藏的,蘇白猜它應該是從哪裡得到的?
“會有隱患嗎?”蘇白打量著惡鬼麵具。
“放心用吧,沒有隱患。”
招災回答,隨後,又提醒,“你該出發了。”
掛在客廳牆壁上的鐘,已經指向晚上10點了。
茶幾旁邊的垃圾桶開始融化、拉長,變成一扇剛好夠一人通過的門。蘇白拍了拍放在外衣口袋裡的那半截蠟燭,然後拿起那張惡鬼麵具,抬腳踏進了門裡。
下一秒,婚介所溫暖的燈光消失了,她來到了彆人的窗戶底下。看周圍的布局,她這次應該是來到了某個鄉鎮的街道。
正當她疑惑,招災怎麼把她送到這裡來的時候,突然窗戶裡傳來了女人的嗚咽聲。
蘇白將惡鬼麵具戴在臉上,轉過頭朝窗戶裡望去,看到了一對年輕的夫妻。年輕的妻子坐在床邊嗚咽抽泣,丈夫則站在一旁,低聲勸說:“你彆難過了,我媽也是心裡著急。畢竟我們都結婚三年了,總要有個孩子,不然會被周圍鄰居笑話。”
“嗚嗚嗚,我知道她急,可也不該說那樣的話。”妻子邊哭邊道。
丈夫見妻子語氣鬆了些,正要繼續勸說,就在這時,隻聽到“哐當”一聲,他們身後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撞開,一個老太太急匆匆地從外麵進來。
“兒啊,兒媳,你們快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老太太滿臉興奮地將懷裡的東西,往夫妻跟前送。
“啊啊——”
“媽,你拿的是什麼?!”
緊跟著,尖叫聲響起,一根斷臂被打到了地上。
斷臂通體烏黑,斷口處,竟像是愣生生地從屍體上扯下來的一樣。
妻子還在尖叫,老太太卻寶貝似得將斷臂從地上撿起來,一邊查看有沒有摔壞,一邊埋怨兒媳:“小聲點,嚇到寶貝怎麼辦?”
“媽,那是死人的手臂!你從哪兒撿回來的?”妻子嚇得躲到床後麵,“趕緊拿出去扔掉!”
“胡說!這明明就是送子觀音,可以給我送孫兒。”
老太太抱著斷臂,朝兒子、兒媳招手:“來,快來看看我們家的送子觀音。”
老太太雙眼通紅,臉上露出癡迷的神色,顯然早就不正常了。而她懷裡的“送子觀音”,也在這個時候突然張開五指,伸進老太太的嘴巴裡,不斷地將她的身體撐大。沒過多久,老太太的身體拔高,整個人變得臃腫不堪,像是一隻巨大的蟾蜍,兩眼凸起,四肢肥大……
“乖兒子,乖兒媳,你們快過來,快過來看看我的乖孫兒。”老太太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樣,依舊拖著臃腫的身體朝夫妻走過去。
每走一步,地上都流下一灘血跡。
夫妻兩早就被眼前的變故嚇得手軟腳軟,癱在地上根本動不了。
“媽,媽,你彆嚇,嚇我。”
“嗚嗚嗚,不要過來,不要……”
……
他們不斷祈求著,卻再也喚不醒老太太了。
眼看著,老太太臃腫的手就要落到他們的身上,夫妻兩腦袋突然像是被重物擊中,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昏迷前的最後一秒,他們仿佛看到了一道金芒。
蘇白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年輕夫妻,老太太的屍體倒在不遠處。
雖然她完成了今晚的“狩獵”,但是她卻一點都不開心,因為那隻斷臂。她認出了戴在斷臂上的戒指,那是屬於列車乘客的,出事前,戒指的主人就在原身的隔壁車廂。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名乘客的手臂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具有了,跟列車“孕婦”類似的汙染能力。
老太太已經被殺死了,她也沒辦法問她是從哪裡得到的手臂。
列車、懷孕的怪物,村子裡的汙染,還有乘客的手臂……
這些到底是什麼途徑的汙染?
然而蘇白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她30公裡的一處荒野聚集地,此刻卻是屍山血海,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