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孫小樹約好時間後,蘇白開始往回走。
她這副餓死鬼+隨時都會暈倒的病秧子容貌,走在路上又不知道嚇到了幾個人。甚至還有熱心腸的大娘跑過來,說她印堂發黑,要不要驅邪?她認識某某大師,驅邪效果最好。
看引起轟動,蘇白無奈之下在腦海裡回憶了一遍來時的路線,開始挑著人少的路走。
現在正值午飯時間,街道上的人少了。她走的是偏僻小道,一路下來果然沒有再遇到人。可就在她快到槐樹街的時候,突然聽到前麵的小巷子裡傳來爭吵聲。
“醜小鬼,快點把錢交出來!”
“趕緊的,不然就往你頭上淋大糞。”
……
幾個遊手好閒的小混混,正在勒索一個十二三歲、看起來又瘦又膽小的小姑娘。小姑娘嚇得縮在牆腳,可即便這樣,仍舊死死地抱著懷裡的飯盒。
“醜小鬼,聽到沒有?快點給錢!”小混混繼續勒索。
就在這時,勒索錢財的小混混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那聲音冰冷、空靈,就像是來自陰間的惡鬼幽靈——
“你們覺得我是人,還是鬼?”
幾個混混轉過頭,便看到一個臉頰凹陷,瘦得就像是在骨頭架子外麵套了一層皮的“人”,站在他們身後,那雙像是沒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的方向。
“啊啊啊啊,鬼啊——”
“快跑!”
……
幾秒種後,小混混們嚇得落荒而逃。
都不需要蘇白使用“恐懼之心”,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真沒勁,就這點膽量還敢出來學人敲詐?
蘇白在心裡吐槽。
“啊——”
一聲尖叫從旁邊傳來。
蘇白以為是那些小混混又回來了,誰想卻是那個被她救下的小姑娘,在抬起頭準備朝她道謝的時候,不小心看到她的模樣,嚇得尖叫一聲,眼皮一翻,靠在牆上暈了過去。
“……”蘇白。
蘇白慚愧地摸了摸鼻子。
看看頭頂的太陽,還是上前蹲下來,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喂,醒醒?醒醒?”
小姑娘悠悠醒來。
看到蘇白湊近的臉,又要嚇得暈過去。
“你先彆暈——”
蘇白急忙抓住她的肩膀,“我不是鬼,真的不是鬼!”
小姑娘被她抓住肩膀的手臂,一陣激靈,跟著起了一串雞皮疙瘩,倒是沒有再暈了。小姑娘抱緊懷裡的飯盒,靠著牆壁,抬起頭怯怯地打量她。
蘇白鬆開她的胳膊,站到陽光下,張開雙臂:“你看,我有影子,真的不是鬼。”
小姑娘伸著脖子,盯著她腳下的影子看了好幾下,身體才從緊繃的狀態鬆懈下來。
蘇白見她信了,也鬆了口氣,雙手插回兜裡:“早點回家吧,我先走了。”
說完,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多遠,發現小姑娘像是一隻小耗子似得,抱著飯盒怯怯地跟在她身後。蘇白沒管,直到來到槐樹街83號門口,她才停下來。
轉過身,小姑娘嚇得急忙停住腳,眼睛左右亂看,卻沒有一點要走開的意思。
“你跟著我做什麼?”蘇白問。
跟一條小尾巴似得。
小姑娘抿緊嘴角,惴惴不安地走過來,將懷裡的飯盒遞給蘇白。
“嗯?”蘇白挑眉。
小姑娘又將飯盒往前遞了遞。
蘇白皺著眉,將飯盒接過來,便看到小姑娘從兜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本子,唰唰唰在上麵寫了一行字。
嘩啦!
小姑娘將本子轉過來,有字的那麵朝著蘇白。
隻見本子上寫著——
“姐姐,謝謝你救了我。這是我給我父親做的午飯,送給你吃。”
蘇白低頭掃了眼手裡的飯盒:“不用,我不餓。”
唰唰唰。
嘩啦!
小姑娘再次將本子轉向她——
“姐姐,你太瘦了,需要吃飯。父親說,人生最大的事就是吃飽飯,再也沒有比填飽肚子更重要的事了。”
小姑娘父親的這句話,蘇白倒是十分認同。
她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暴食”的神明碎片在她身體裡覺醒後,她就一直處於饑餓中,隻有汙染、異常才能讓她有少許的飽腹感,可是她覺得她還是需要一些人類的食物。
“那你父親怎麼辦?”蘇白捏著飯盒,改變了主意。
小姑娘繼續低頭在本子上寫。
唰唰唰。
嘩啦!
本子轉向她——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父親沒有看到我,肯定會自己解決午飯。”
蘇白想了想,點頭:“好吧,謝謝你的午飯。我叫蘇白,你叫什麼名字?”
唰唰唰。
這次,小姑娘寫得很快:“姐姐,我叫小洛!”
蘇白看到本子上的名字,微微點頭:“那麼,小洛,去裡麵坐坐嗎?”
小洛抱著本子,抬起頭,看著麵前的槐樹街83號婚介所,那雙警惕怯弱的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抹猶豫。她想起了父親對她的警告,可想到邀請她的人是蘇白,那一抹猶豫很快就沒有了。
她抱著本子,飛快地朝蘇白點頭。
於是,蘇白帶著小洛進了婚介所。
小姑娘看上去膽子很小,但人卻很熱情。飯後,主動提出幫蘇白打掃婚介所的衛生,蘇白想攔都攔不住,最後隻能無奈同意。
傍晚的時候,小姑娘揮手跟蘇白告彆,“說”是要回去給她父親做晚飯。
“父親最喜歡吃我做的飯。”
小姑娘在本子上告訴蘇白。
蘇白摸摸小洛的腦袋,誇她飯菜做得好。可實際上,她發現她嘗不出普通食物的味道了,飯菜進了她的嘴巴裡,就跟在啃木屑一樣。
不過,她不會跟小姑娘說這些。
蘇白將小洛送到門口,發現小姑娘又在寫字道彆,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惑:“小洛,你為什麼要用本子交流?”
小洛抬頭望了她一眼,唰唰唰在本子上寫——
“姐姐,因為小洛不會說話啊。”
“姐姐再見!”
小洛揮手,跟她道彆。
蘇白望著從屋簷瓦片上垂下來的藤蔓,發呆。
不會說話?
可她明明記得在那條小巷子裡,她聽到過小洛的尖叫。
“你帶回來的這個小丫頭,有點意思。”突然,蘇白聽到門內有人說話。
她轉過頭,看到招災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裝,坐在她跟小洛剛剛清洗過的沙發上。剪裁精美的西裝將他的身材勾勒得肩寬腰細,雙腿筆直修長,而那頭銀色的長發垂在腰際,碧綠的眼眸似笑非笑地朝她看過來。
比起昨晚的那身紅色長袍,今天的白西裝招災身上多了幾分禁欲精英美人的優雅。
即便已經知道對方很美,但蘇白還是被他的新造型狠狠驚豔了一波。
“你哪裡來的西裝?”蘇白問。
就像是從某本時裝雜誌上扒下來的,時尚又精貴,黃昏鎮這樣的小地方可買不到。
“你猜?”招災不答,反問。
蘇白說不清楚,總覺得還是不要繼續問下去的好。
這時,孫小樹找的帶話人過來了,告訴蘇白晚上8點他那邊有空。蘇白謝過帶話的人,又往街上望了一眼。
因為招災出聲打斷,小洛早就沒影兒了,蘇白都不知道她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你說小洛有點意思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跟你們異常……”
蘇白想起先前招災說的話,回過頭想問明白,卻發現沙發上早就沒有了招災的身影,“招災?招災?”
對方就像是換了一套新衣裳,特意來她麵前炫耀展示一下,展示完就走了。
真是奇怪的異常。
蘇白暫時將小姑娘的事記下,然後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了翻那本《裝修手冊》。等到快7點半的時候,她將《裝修手冊》收好出門了。
“我出去一趟。”她對掛在門口的燈籠說。
8點前,蘇白來到黃昏鎮殯儀館的後門。
那時候,頭頂的天已經完全黑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更彆提殯儀館附近。蘇白在後門又等了十來分鐘,身後的門才打開。
“蘇白,這裡。”
孫小樹躲在門後,小聲地朝她招手。
“抱歉啊,讓你等久了。”
進門後,孫小樹慚愧道。
蘇白想了想,回答:“沒事,我也剛來。”
殯儀館給人一種沉寂、壓抑的感覺,總覺得這裡彌漫著太多的悲傷與離彆。而晚上的殯儀館,又在壓抑之外多了幾分陰森恐怖。
蘇白跟著孫小樹往停放乘客屍體的廳走去,一路上沒人說話。經過花園的時候,蘇白聽到旁邊的小房子裡有哭聲傳來,哭聲淒慘。
又走一段路,聽到嗚嗚咽咽、某種低沉悲壯的樂器在黑夜裡奏響,似乎還伴隨著人的念唱。
孫小樹說,那邊有人在做法事。
期間,他們也遇到一些值夜的人。或許是光線不好,那些人跟孫小樹說了幾句話,並沒有往蘇白這邊仔細看。
不然,蘇白的樣子大概會嚇到人,尤其是在晚上的殯儀館裡。
他們來到停放列車事件死者的廳,整個廳都是受害者的屍體,密密麻麻放在白色的裹屍袋裡,大概有七八列,每列有十具屍體。
“剩下的,都在這裡了。”孫小樹說。
下午有死者家屬過來,領走了一部分遺體,不過年齡和性彆都沒有跟蘇白要找的人對上。
“你看看裡麵有沒有你的朋友。”孫小樹道,說完,又飛快地掃了眼陰森冰冷的大廳,“蘇白,需,需要我陪你找嗎?”
孫小樹的膽子也不算小,但是跟這麼多的屍體呆在一個房子裡,還是覺得有點瘮人。
“不用。”蘇白頭也不回地朝第二具屍體走去。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
孫小樹張著嘴巴,望著蘇白的背影,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是尷尬地閉上嘴。
蘇白的膽子也太大了。
這讓孫小樹不由得想起了他另外一個,同樣膽子很大的朋友——收屍人小虎。
可即便小虎是收屍人,也不敢大晚上獨自跟這麼多的屍體呆一塊兒。
大約1個小時後,蘇白回來了。
“怎麼樣?找到你朋友了嗎?”孫小樹問。
蘇白抿著嘴角,緩緩搖頭。
“應該沒死。”蘇白道。
朋友沒死,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麼蘇白的表情看起來卻有點冷?
孫小樹感到不解。
“今晚謝謝你,我先回去了。”蘇白回過神,衝孫小樹點點頭。
“護城衛那邊應該還有幸存者的名單,負責登記的人,我正好認識,需要我幫你問問裡麵有沒有你的朋友嗎?”孫小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
蘇白聞言,突兀地笑了一聲:“不用了。我有一種直覺,那個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