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樹父母死得早，奶奶又常年臥病在床。從八歲起，就要擔負養家的責任。好在他為人勤快，懂得知恩圖報，街坊鄰居都多有照顧，經常給他介紹兼職。

像是治安所的這個工作，就是之前的老所長看在他那個早死的父親的麵子上，安排給他的。

早上結束完婚介所的監視工作後，孫小樹回到家裡，先是照顧奶奶起床洗漱吃飯，完了又幫隔壁行動不便的鄰居大爺送快遞去郵局，因此這才來晚了。

聽到門衛大叔這麼一說，孫小樹叼著包子小跑著進來，然後便看到坐在門口的蘇白。

“咦？”孫小樹驚訝一聲，沒想到等他的人會是蘇白。

“你好，我來辦理安全區居住證。”

蘇白聽到門衛大叔的話，知道麵前這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的年輕人，就是負責辦理居住資格的工作人員，於是站起來，主動說道。

“啊？哦，你好，請隨我來吧。”

孫小樹回過神，將嘴裡叼著的包子拿出來，招呼著蘇白跟他往裡走。

孫小樹帶著蘇白進了左邊的辦公室，坐下後，看到蘇白那瘦得凹陷的臉頰，以及病怏怏，像是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想到自己貧窮艱難的童年，不由得升起一絲同病相憐。

“要吃嗎？”他將手裡的包子遞出去。

蘇白因為對方熱心腸的舉動，微微吃驚，不過在看到包子上的牙印後，又陷入沉默。

孫小樹不覺得有什麼，繼續熱情推銷。

蘇白見他這樣，沉默片刻，無奈出聲婉拒了。

“原來你胃口比較小啊，不過還是要多吃點，多吃點才能長肉。我奶奶說，我就是小的時候經常餓肚子，才隻長個子不長肉。我現在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長得跟隊長一樣又高又壯。”孫小樹跟蘇白分享夢想。

蘇白發現，麵前的治安所員工就是一個自來熟的話嘮。

“這是商會的證明。”

如果任由對方說下去，估計能說一個小時。不得已，蘇白將商會蓋章的證明書放到辦公桌上，打斷了孫小樹的話。

孫小樹的話雖然多，但辦事效率也快。

不到10分鐘，蘇白的安全區居住證就辦好了。

孫小樹將東西交還給她：“我叫孫小樹，歡迎來黃昏鎮定居。以後要是遇到麻煩，隨時可以來治安所找我。要是所裡找不到，可以去清水街，就在槐樹街後麵，隔了兩條街，很好找的……”

蘇白也不懷疑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住在槐樹街？

畢竟，她提交的資料上有她現在的居住地址。

“好的，謝謝。”蘇白再次道謝。

“不用不用，反正以後我們還會經常打交道。”孫小樹笑著道。

蘇白出門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那雙漆黑的、沒有焦距的眼睛望向孫小樹：“經常，打交道？”

當然啊，因為槐樹街83號婚介所是他跟隊長監視的對象。

不過，特殊異常處理中心眼線的事，孫小樹就不好告訴蘇白了。

“我有朋友住在槐樹街，我經常會去找他，所以我們會時常遇到。”孫小樹找了一個理由。

蘇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還以為，你想照顧我的生意。”

“生意？”這次，輪到孫小樹不解了。

“我是開婚介所的。”

蘇白停下來，望著他，“我以為，你想讓我幫忙介紹對象。”

孫小樹猛地瞪大眼睛。

蘇白算是真正見識了什麼是呆若木雞。

“小樹，你要找媳婦兒？”門口的門衛大叔調侃。

“不，沒有，沒有。我哪有要找媳婦兒？”孫小樹漲紅了臉，拚命罷手否認，“我現在不想找媳婦兒。”

他又對著蘇白，認真地說了一遍。

“現在不找，也可以先做一個登記。如果有合適的，我也可以幫你介紹。”蘇白。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帶著點刀鋒的冷冽。

“不行，真的不行。”

孫小樹繼續擺手，“我沒錢啊，很窮的。”

道出了自己是一個窮鬼的事實。

“我連登記費都支付不起。”孫小樹又補充。

他平時打工的錢，除開基本的開銷，大部分都花在了奶奶的醫藥費上。剩餘的，他偷偷攢起了來，打算等攢夠了，就帶奶奶去城裡的大醫院看病。

“蘇白，等我奶奶的病治好了，我一定來照顧你的生意。”孫小樹不好意思道。

蘇白看出他的窘迫，也不再勉強：“行，我等著。”

“小姑娘，你開婚介所的？哪條街啊？我有空幫你宣傳宣傳。”門衛大叔從窗口伸出頭來，熱心道。

“槐樹街83號婚介所。”蘇白向門衛大叔道謝後，從治安所出來。

走了一段路，發現身旁的孫小樹還在。

“你還有事？”她停下來，問。

“護城衛那邊需要人，我被臨時抽過去幫忙，正好跟你順路。”孫小樹回答。

蘇白點點頭，繼續往前。

孫小樹倒是熱心又健談，主動跟她聊起黃昏鎮的事。比如，黃昏鎮雖然在地圖上挨著危險區，但其實離真正的危險區還遠著呢，隻要不主動作死，都挺安全的，一般沒什麼大事發生，要是真出事了……

“那就是天大的事。彆說我們治安所，就算附近的護城衛來了也沒用。”孫小樹告訴她。

蘇白聽到這裡，隱約覺得他說的“大事”，可能跟汙染、異常有關。她原本就想找人打聽一下，但又不確定這樣貿然開口是否會暴露自己？

正斟酌著怎麼開口，發現孫小樹停了下來。蘇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隻見前麵的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群堵住了。

緊跟著，蘇白就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一輛接一輛密封嚴實的貨車從隔開的街道上開過去。

“這些車是怎麼回事？”

“昨天上午，荒原的野獸襲擊了一輛從中心城開過來的列車，死了好多的人。聽說被叫過去的收屍人忙到半夜，才把現場的屍體收拾乾淨。前麵這些貨車裝的，就是要送去殯儀館的乘客屍體。”

“嘶~屍體！”

……

人群裡的議論聲，傳到蘇白的耳朵裡。

列車上的乘客屍體？

“怎麼運到我們鎮上了？”有人問。

“離得近唄，說是等死者家屬來認領。”

“要是沒人認領呢？”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拉到荒野上，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

蘇白有些走神。

孫小樹知道她是列車事件的幸存者，怕她聽到這些話會觸景傷情，正準備安慰幾句，突然聽到遠處有人叫他的名字。

孫小樹轉過頭，發現是一個朋友。

“蘇白，你等等。我朋友叫我，我先過去一下。”孫小樹對蘇白道。

蘇白回過神，朝他點了點頭，然後便看到孫小樹朝不遠處的牆根底下走去，跟一個站在那裡的青年打了招呼。

在看到那個青年後，蘇白愣了一下。

收屍人？

在蘇白看到收屍人的時候，收屍人也正好看清楚了蘇白的臉，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起來。

“小虎，你怎麼了？”孫小樹問。

“她？小樹，你怎麼跟她站一起？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收屍人，也就是孫小樹的朋友小虎，一把抓住孫小樹的胳膊，將他往牆腳拉了拉，避開蘇白的視線，一臉嚴肅地問。

“啊？什麼？”孫小樹被小虎弄糊塗了。

“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昨天下午親手從那輛列車裡，挖出來的‘屍體’！她是列車事件的幸存者，你怎麼跟她走到一起了？”小虎道。

小虎便是昨天發現蘇白的收屍人，也是被蘇白“詐屍”嚇得半死的那個倒黴蛋。

孫小樹也很驚訝，沒想到小虎跟蘇白還有這種緣分。於是，便將他跟蘇白認識的經過講了。

當然，隻講了今天上午的那一部分，昨晚他跟隊長梁峰蹲在婚介所對麵的屋頂上，監視蘇白和婚介所的事沒說。

小虎聽說交集不多，鬆了口氣，隻提醒孫小樹以後沒事少跟她來往。

孫小樹感到不解。

小虎卻不好說，他覺得昨天的那輛列車邪門得很。列車上死了那麼多的人，卻隻有寥寥數十個人活下來。

那些活下來的，包括今天看到的蘇白，都讓他感到不舒服。

總覺得那些人，早晚還得出事。

孫小樹知道自己的朋友經常跟死人打交道，容易疑神疑鬼，表麵答應著，卻又轉移了話題：“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聽孫小樹這麼問，小虎也暫時忘掉了蘇白的事，隻見他左右看了看，然後湊到孫小樹耳邊，壓低嗓音道：“小樹，我這裡有個油水多的活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蘇白發現孫小樹回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恍惚。

她不是那種很主動的人，不過還是禮節性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啊，沒，沒什麼。”孫小樹連忙搖頭。

小虎說的那個活兒，他倒是不好讓蘇白知道，而且他也拒絕了小虎的邀請，就更是沒有再提的必要了。

“我到地方了，就先走了。”孫小樹道。

“你被叫來這邊，是跟列車上的屍體有關？”蘇白看著貨車開走後，重新恢複暢通的街道，輕聲問。

孫小樹點頭。

列車事件的乘客屍體被運來黃昏鎮，死者的親屬得到通知後，會陸續來殯儀館認領屍體。這種看守屍體，繁瑣又沒有油水的事，那些城裡來的護城衛自然不願意做。

護城衛不願意做，那就隻由他們治安所的人來了。

“孫小樹，能請你幫一個忙嗎？”

那雙漆黑的、像是沒有焦距的眼睛望著麵前的年輕人，隻聽蘇白開口，“我有一個認識的人，當時也在列車上。我暈過去後，不知道那個人是否還活著？我想去確認一下。”

“是你的親人？”孫小樹問。

蘇白搖頭。

她微微皺眉，半響後回答：“朋友。”

聲音極輕，極淺，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冷意。

“不是親屬，就有點麻煩了。”

孫小樹為難地撓頭，畢竟這會兒護城衛的那群大爺還在。他想了想，道，“這樣吧，你晚點過來，到時候我找人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