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怎麼了!”
在禾幀家門口等睡著的程劍屏立刻站了起來,她一把拉過禾幀,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番,隨即疑惑地看向禾幀。
“什麼也沒有啊!小禾你喊什麼呢?”
“我喊什麼?”
禾幀的臉紅透了,她狠狠戳了戳程劍屏的胳膊。
“你失聯一天了,然後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剛才樓道裡還沒有燈,你說如果你是我,這個時候摸著黑爬上樓,看見你家門口蹲著一個披頭散發的人,你能不喊嗎?”
“我……我這不是太累了嘛!”
程劍屏到底沒有違心地說自己不會喊。這畫麵確實有點嚇人,她自己想想也覺得害怕。
程劍屏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
“我手機壞了,打不出去電話,也發不出去信息,隻能看到你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怕你有什麼事,就趕緊跑來你家找你了。”
她的語氣裡隱隱有點埋怨,“誰知道你不在家,等了半天也不回來,都給我等睡著了。小禾,你跟誰一塊出去玩了?玩得這麼高興,家都不舍得回?”
“我哪有?!”
禾幀立刻反駁,她一直在瞪程劍屏,眉毛也皺成了一團。但心裡其實卻是說不出的輕鬆和溫暖,她已經明白過來,程劍屏搬家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中一定另有隱情。總之,程劍屏絕對不是不想和她做朋友了,不然也不可能大費周章跑來找她,還硬生生等了這麼久。
“我自己一個人出去的,吃了炸串。你呢?你不會這一天都在等我吧?”
“當然不是。”
程劍屏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幫禾幀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花生露,神神秘秘地道:
“你絕對想不到我今天做什麼去了!”
禾幀在心裡悄悄回答——你今天在忙著搬家。
但她沒有把這個答案說出口,而是把問題又拋回給程劍屏。
“你彆賣關子了,好好說,你今天去做什麼了?”禾幀朝程劍屏手裡拿著的花生露看去一眼,笑著誘惑她,“答得讓我滿意,我就把這瓶花生露賞給你。”
“瞧給你神氣的!誰稀罕你的花生露?”
程劍屏用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掐了一下禾幀的臉蛋,突然就笑得見牙不見眼。
“我今天忙著搬家,嘿嘿,現在我搬到你家旁邊那個單元了,以後我們鬼混更方便了!”
“你搬到隔壁單元了?!”
禾幀大吃一驚,拉住程劍屏,急道:“是什麼時候決定搬來的?你怎麼搬過來才跟我說!要是你早點說,今天我還能去幫幫忙。”
“我就是故意搬完才告訴你的。就你這小胳膊小腿,幫我搬完家還不得散架?”
她的語氣很有幾分討打,禾幀很想再掐程劍屏一下,但又沒舍得。她的心中五味雜陳,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禾幀抿了抿嘴唇,把幾欲出口的問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之前的那一次……程劍屏好像沒有搬過來。為什麼呢?又似乎沒必要問為什麼。禾幀想,至少這次她選擇搬過來了。
“你沒帶鑰匙啊?怎麼還不給本郡主開門!鐵了心想讓我在你家樓道裡站著呀?”
禾幀“撲哧”一聲笑出來,這下可沒忍住掐程劍屏的衝動,給神氣的她狠狠來了一下。
鑰匙轉過一圈半,禾幀為程劍屏拉開門:
“請進,我尊貴的小郡主。”
“等本郡主發達了,第一個就換掉你這個壞丫頭!”
程劍屏揉著被掐的胳膊,瞪了禾幀一眼,假裝不情不願地進了門,熟門熟路地拿了拖鞋換上。
“快!有什麼好吃好喝的,都給本郡主端上來!我等你等得又餓又渴,你必須對我負責。”
*
程劍屏聽了禾幀被祁珺碰瓷的事,一雙眼瞪得大大的,也不急著吃手裡的薯片了,道:
“我和她小學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同桌,那時候她就對得第一很魔怔,沒想到她現在這麼嚴重了。”
“你之前沒跟我說過你倆還當過同桌。”
“因為你也沒提過她呀!而且說實話,我挺想忘記自己跟她做過同桌的。”
程劍屏像是打了個寒顫,壓低了聲音,湊近了禾幀。
“你能想象嗎?那時候我們才三年級,剛開始學英語,第一次測試的時候大家都考得不是特彆好,祁珺有個單詞寫錯了一個字母,比第一名少得了一分。”
“我親眼看著她把卷子領回來,自己找了個本子,把錯的單詞寫了很多遍,我當時嚇得沒敢數,不過估計得有一百遍了。”
禾幀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啊?她自己要抄的?沒人罰她?”
程劍屏使勁搖頭,“當然沒人罰她呀!我們英語老師還誇她英語字母寫得好看呢!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怎麼什麼字都寫得不好看呢。”
禾幀歎了一口氣。
“感覺她家裡可能管得挺嚴的,要不然她也不能對得第一這麼上心。有點可憐。”
一包薯片很快被“胡吃海塞”的程劍屏消滅掉一半,她擦了擦嘴邊的碎屑,笑道:
“我覺得你比她可憐,不管怎麼說,這事本來都和你一個差點掉出第一考場的人沒關係。你被人家碰瓷,還有心情心疼人家。小禾呀,你可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這話說得蠻有道理,禾幀想找話刺回去一時間都沒找到。
程劍屏看她氣鼓鼓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忽然,她皺起眉來。
“你覺不覺得最近那個誰,嗯,那個餘恒有點奇怪,他好像話變多了。”
“可能是因為他上次拿了第一,所以大家都來找他說話了吧,話多少會多一些。”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祁珺碰瓷這個事,按道理講,他不應該跟你說呀。你們倆平時又不是很熟。”
“嗯?”
禾幀一怔,的確,她和他現在應該更像是陌生人才對。不過……她又想起那兩次和餘恒在公交車上的偶遇,好像也不算是特彆陌生,他甚至還撞見了她一次歇斯底裡的哭泣。
“我和他在公交車上撞見過兩次,回家還正好順路,聊過幾句。”
記憶裡的餘恒,除了特彆能記仇,還尤其愛在熟人麵前說話,和他平時寡言少語的樣子天差地彆。所以在這一次還不算太熟的他試圖和她生拉硬扯地聊天時,禾幀隻當他是太久沒說話,一時沒忍住。
程劍屏看了看禾幀,禾幀覺得程劍屏的眼睛沒有被選為監控攝像頭,絕對是監控界的巨大損失。這雙眼睛一掃過來,禾幀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像被帶電的硬毛刷捋過了一遍。
當初怎麼能因為程劍屏的名字來源於《鹿鼎記》裡的小郡主沐劍屏,就也給她起昵稱叫小郡主呢?禾幀痛心疾首。世界上絕不該存在擁有如此可怕眼神的小郡主,梅超風,不,梅超風失明了,九難師太還差不多。
“你之前怎麼沒跟我說過這事啊?”
程劍屏挑起眉毛,很是陰陽怪氣。禾幀想起自己剛才還說程劍屏沒跟自己提過和祁珺做過同桌的事,不由得莫名心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咳,我不是覺得這是小事嘛。小事沒必要提,我就沒有說。”
程劍屏氣勢洶洶地又開了禾幀一包薯片,大有化不甘為食欲的架勢。
禾幀連忙攔住她,勸道:
“你吃這麼多薯片,一會兒還吃不吃飯了?你再等等吧,我媽肯定就快回來了,等會兒你吃了飯再走。”
“留我在你家吃飯?你這到底是想對我好還是想害我?”
自從程劍屏聽禾幀吐槽了禾母做過的一些黑暗料理,就對在禾幀家吃飯敬謝不敏。程劍屏堅定地認為禾幀是有意要拉她“有難同當”,想方設法回避這種“無妄之災”。
“我出來挺久了,手機還壞了,聯係不了家裡,要是再在你家吃飯,我爸媽就該找上門來了。”
“哦,我忘了這一茬了。”禾幀想了想,大方地又搜羅了幾袋零食,都幫程劍屏裝好了,“那你早點回去吧,這些都送給你,你當賠罪或者喬遷禮都行。”
“真小氣,哪有送一份東西派兩樣用處的?”
“你嫌棄就還給我。”
程劍屏立刻把那一大袋零食擋在身後,笑得燦爛。
“給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才不還。”
*
禾幀把程劍屏送到了隔壁單元的樓下,程劍屏指著那棟樓,道:
“現在我家就住在那個六樓,602,明天上午我就來找你玩,我們去圖書館吧。聽說那兒又進了一些小說。”
這個小說,當然不是指那種可以光明正大擺在禾幀書架上的大部頭,而是那種黏黏糊糊、狗血刺激的言情小說。
禾幀和程劍屏的家裡都不讓她們看這種書,而她們的零花錢也很有限。所以去圖書館蹭書看,一直是很受她們歡迎的活動。
禾幀點了點頭:“好啊,我們今晚早點睡,明天早點過去,要不然新書可能都被彆人借走了。”
“知道啦,我爭取七點半就來找你!”程劍屏擺出一副壯士斷腕的神情,又道:“你就送我到這吧。我自己爬上去,你也回去吧,不然一會兒阿姨回家,看不到你該著急了。”
禾幀應下,但當她正準備轉身回家時,看見麵對她還生氣勃勃的程劍屏,在走向那條同樣黑漆漆的樓道時,表情明顯變得暗淡而麻木。
還沒等她分清那是不是錯覺,身體就已經先服從於感性,叫住了程劍屏。
“程劍屏!”
“嗯?”
程劍屏側過臉來,隔了一段距離,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太清她的神情。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來得及告訴我?”
年輕的、甚至可以說非常稚嫩的程劍屏背對著禾幀。禾幀看到她的身子一僵。
程劍屏,為什麼呢?
為什麼你會搬家?
為什麼跑到我家門口等了這麼久?
為什麼一直沒有人來找你?
問話無法出口,堵在禾幀的心底。
禾幀錯過了很多東西。重來一次,她想,也許她可以變得更細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