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幀推薦祁珺的那家小診所並不遠,隻騎了幾分鐘的車就抵達了目的地。
她停下車,從前筐裡拿出車鎖把自行車鎖好,有點訝異地發現祁珺還在自行車旁直愣愣地站著。
“進去啊,你不是受傷了嗎?”
祁珺看著她,又是不說話。
見祁珺沒有半點自己進診所的意思,禾幀敏銳地感覺到她企圖“借題發揮”,雖然不清楚她在打算什麼,禾幀還是毫不猶豫地掏出剛揣進衣兜裡的鑰匙,打開車鎖,跨上自行車就要走。
“你怎麼這就要走?!”
祁珺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著禾幀,神情震驚且充滿譴責,整個人擋在禾幀的車前不肯讓她過去。禾幀撐起身子,疑惑不解地同她道:
“為什麼我不能走?”
“你……”
一心阻攔的祁珺卻說不出理由,臉漲得通紅,她本就沒有理會自己臉上沾著的灰塵,禾幀看著眼前的她,覺得祁珺的臉蛋像一隻在灶膛裡滾過一圈的小桃子。
“是你把我撞倒了!你得對我負責!”
碰瓷。祁珺絕對是在碰瓷。
禾幀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剛才她刹住車的位置都離祁珺有兩三米遠。發覺這是一隻裡麵藏著蟲子的桃子。禾幀的憐惜之情霎時蕩然無存。
抬起手又看了一眼時間,禾幀無心跟祁珺繼續拉扯,她翻了個白眼,極度無語,覺得自己的好心被白白浪費了,“隨你怎麼說。”
隨即乾脆無視前麵擋著她的祁珺,使出畢生車技調了一下方向就向前騎去。祁珺也在最後一刻迫於安全給禾幀讓出了路,但仍不依不饒地在後麵喊道:
“禾幀!你怎麼能把我拋下!你必須對我負責!”
前方的禾幀連頭也沒回,她覺得祁珺不太正常,總是冒出一些既俗套又尷尬的古早台詞。
祁珺接連帶著禾幀的姓名又罵又喊了好幾句,禾幀還是無動於衷,好像她不叫“禾幀”似的,氣得謀劃落空的祁珺狠狠地剜了禾幀背影一眼。
*
“前世”的記憶被禾幀來來回回篩了好幾遍,她才終於在邊邊角角找到一點祁珺的身影。
初一初二的時候,祁珺和餘恒基本上是輪流拿年級第一,但到了初三,祁珺絕大多數時候都隻能拿第二。她為此異常沮喪,穿梭在各種補習班間,額外做過的卷子可以摞成一座“小山”。老師們都再三勸她多休息。她一度因為“上進”被各科老師屢屢提及,但在中考前的兩個月,祁珺不聲不響地轉學了。
有人說是祁珺接受不了自己沒能再得到年級第一,心理壓力太大,也有人說她是因為父母工作原因,跟著他們去了外地,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從那以後就沒有同學再見過祁珺,她好像確實是去了彆的城市。
禾幀還記得一件和祁珺相關的事,大約是有一年文藝彙演,祁珺做了六班的領唱,她的歌唱得很好,但中途好像意外出了什麼事故。具體是什麼禾幀並不清楚,她正好在中途去了廁所,沒有看到六班的那次表演。後麵導致六班與第一名失之交臂。
於是逐漸出現一個離譜的傳言——祁珺隻能做第二名,她和第一名無緣。
料峭的春風拂過禾幀還沒有乾透的頭發,她冷得打了一個哆嗦,縮了縮脖子。想到祁珺這些事,深感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這個時候的自己一心隻在如何不掉出第一考場,而祁珺或許已經開始為不是年級第一而各種焦慮了。
“禾幀!”
遠遠地,好像有人喊了她的名字,起初她沒放在心上,但很快那人又喊了第二聲:
“禾大小姐!”
這個充滿若有若無嘲意的名字刺了禾幀一下,禾幀停下車,看到不遠處的鄭如意。
哦,她的自行車後座上就坐著祁珺。
*
鄭如意雙手抱胸,狠狠瞪了禾幀一眼,她把禾幀的無奈當成了心虛,道:
“禾大小姐,你把人撞了就跑,沒有你這樣的吧?”
“誰撞她了?明明是她碰瓷我。”此時的天空沒有應景下點雪,禾幀感到不爽。
“你自己說,是我撞的你嗎?”
祁珺誰也不看,就是不說話。
“你把人家都嚇到了,小點聲說話。”鄭如意上前想要安慰祁珺,卻被祁珺避了開去,她有些尷尬地收回探出去的手,仍然試圖為祁珺主持公道,“祁珺,是不是禾幀撞了你?你說實話,我替你做主。”
禾幀冷笑一聲。
“你這是什麼態度?禾幀,你把人撞了就得對人負責。”
“要是我真把她撞了,我肯定對她負責,問題是我沒撞她,她非要我負責。”禾幀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有條有理地道:“我今天好好地騎車,看到她坐在路中央,離著她兩三米就停了車,立刻上前查看她情況,送了她創口貼和糖,最後還把她捎去了診所。”
“我自認為沒有做錯什麼,更沒打算要求她回報。但她莫名其妙非要我負責,還總是像這樣無視我的問題,甚至看不起我。我真沒耐心跟她耗下去。”
“我沒有看不起你。”
始終保持沉默的祁珺終於開了“貴口”,打破了她的“沉默是金”。
“是嗎?”禾幀的語氣更硬,“那鄭如意叫我名字之前,你知道我叫什麼嗎?你‘打算’過知道我叫什麼嗎?”
她突然又指向鄭如意,道:“剛才鄭如意主動載你來找我,你問過她的名字,跟她說過謝謝嗎?”
祁珺的嘴巴又變成了閉緊的蚌殼。
禾幀笑笑,對臉色大變的鄭如意道:
“看來她也看不起你。”
“但是剛才你——”
“祁珺,有本事你繼續碰瓷我,不過你要在說話前發個誓,說你如果碰瓷就永遠做不成第一,隻要你敢這麼發誓,無論我到底有沒有撞你,我都對你負責。”
祁珺的臉立即慘白如紙。果然,她真的對得第一很有執念。
禾幀為自己澄清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再理會這兩人,直接騎上車就走。她感覺有點餓了,再晚一會兒,她和程劍屏喜歡的那家餐廳就要滿員了。
*
“禾幀!”
騎了大約五分鐘,就又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禾幀聽出是鄭如意,並不回應她,但速度也沒有快起來。
鄭如意氣喘籲籲地蹬著自行車,狼狽地追上了禾幀,她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你沒聽見我叫你嗎?乾嘛騎得那麼快?”
“不想理你。“禾幀直截了當地道。
鄭如意被禾幀完全沒有修飾的回答噎住了,她看了看禾幀的臉色,發現她滿臉都寫著“不高興”,顯然是把剛才的事給記下了。但鄭如意覺得這並不能怨她誤會,禾幀平日裡就是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模樣,仗著鐘老師的喜歡就輕狂,騎自行車也是有名的水平差,很難不讓人誤會。
而且提起禾幀,評價兩極分化,但提起祁珺,人人都要誇上幾句,祁珺性格內向不張揚,又愛學習知道上進,名聲一直很好。禾幀就不一樣了,不僅脾氣奇差,幾乎是稍微有點不如意就炸,還話多得煩人,鄭如意有時候甚至懷疑禾幀上輩子是個啞巴,所以這輩子要說兩輩子的話。
“我真的是誤會了,再說,誰能想到祁珺會是那種人?你最開始不也是被她蒙騙,巴巴地去幫她嗎?”
禾幀“哼”了一聲,鄭如意完全聽不出來她的這個“哼”是什麼情緒,隻好繼續硬著頭皮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
“你不用跟我道歉。”禾幀的視線隻落在前方的道路上,連餘光都不肯給鄭如意一點,“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你沒必要勉強自己說這種話,太沒有意義了!”
本想為祁珺討公道,卻險些“為虎作倀”。主動找禾幀示弱求和,卻又遭到“羞辱”。脾氣火爆的鄭如意無法繼續“伏低做小”,畢竟她本身就並不認為這件事的主要錯誤在自己身上。
“誰在乎你喜歡誰?你這種一句話說不好就變臉的人,你的喜歡一點價值也沒有!和你做朋友就是倒大黴,還得時時刻刻注意著不能惹到你這個大小姐,預備你發瘋不認人!”
禾幀刹住車,一隻腳撐住地麵,氣得眼眶泛紅:
“你憑什麼對我指指點點?你又不是我的朋友,你沒資格評判我!”
鄭如意反唇相譏:
“我的確不是你朋友,我還不至於這麼倒黴,我說的是程劍屏,你敢說你沒有三不五時地朝她發瘋嗎?就這幾天,你還對她又摔又打的,我真搞不懂她什麼腦子,還特意幫你洗好口罩還給你。要是我,就乾脆讓你凍死算了!”
“你滾開!”禾幀全身發抖,冷汗涔涔,她沒有想到鄭如意知道這樁難堪事。是程劍屏告訴她的嗎?程劍屏是怎麼跟她複述的這件事?程劍屏也無法忍受她了嗎?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禾幀蒼白地反駁。
咄咄逼人的鄭如意忽然笑了,她看了眼禾幀要走的這條路,望向禾幀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高高在上的憐憫。
“我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你吧?”
“小郡主沒告訴你嗎?她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