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之前的無數個早上，程劍屏又是卡在即將遲到的時間點衝進了教室。
坐在講台上出卷子的班主任一如既往地瞪了她一眼，倒難得沒再說旁的話，程劍屏便厚著臉皮，訕訕一笑，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剛一坐好，就見桌麵上放著一根裹在塑料袋裡的烤腸，色澤誘人，香氣撲鼻，驚得她瞪大了眼睛。
禾幀的目光從單詞表移到程劍屏身上，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
“你不是說我家樓下的烤腸好吃嘛，特意給你帶了一根。”
程劍屏看看烤腸，又看看禾幀，喉頭明顯一動，沒人能在空著肚子的情況下禁住香噴噴烤腸的誘惑，尤其這根烤腸還是一根烤爆了的腸！
“你……你不生我的氣了？”
她問得小心翼翼。程劍屏原以為按照禾幀往日喜怒無常的性子，起碼要今天一整天都不和她說話。她實在沒想到禾幀這一次不僅沒有拒絕交流，還特意給她買了最喜歡的烤腸，總感覺相當反常。
“生什麼氣？”
禾幀也瞪了她一眼，程劍屏覺得禾幀這一眼深得班主任的真傳。
“彆想東想西了，好好背單詞吧！班任說十分鐘之後就考，錯三個就得補考。”
“啊？上次不是還可以錯三個嗎？”
大驚失色的程劍屏不再多想，連忙拿出英語書臨時抱佛腳。禾幀看了她一眼，確定程劍屏並沒有把昨天的那件事放在心上，可能是早已習慣了禾幀時不時的情緒失控。禾幀縮在肥大校服袖子裡的拳頭微微鬆了鬆，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她的目光剛一挪回單詞表上，餘光就瞥見自己的桌角上出現了一隻口罩。
再轉頭一看，發現程劍屏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謝謝你的烤腸，口罩洗乾淨了。”
禾幀“嗯”了一聲，不知怎的，她被程劍屏的眼神刺得發痛，感到如芒在背。禾幀覺得她該向程劍屏道歉，她是個糟糕的朋友，但她一時並不能說出口。
她悄悄吸進一大口氣，皺起眉毛提醒程劍屏：
“快點背單詞！今天要考一整個單元呢！”
*
鐘老師的搶課計劃最終還是宣告失敗。在全班為保住了一節難得的體育課歡呼時，鐘老師笑眯眯地道：
“今天的語文課是作文課，希望歡呼的同學都能在下課鈴響起來前及時交上作文。”
禾幀忍不住捂住嘴巴笑了一下，氣得程劍屏狠狠掐了她一把，禾幀舉起雙手投降：
“我可什麼也沒什麼，我就是笑笑，你彆太霸道，總不能連笑也不讓我笑吧？”
程劍屏“哼”了一聲，兩人邊說話邊下樓趕往操場。
“運動會不是還遠著嗎？遲老師怎麼保住他的體育課的？”程劍屏疑惑不解。
這一點禾幀倒是有點記憶，她半真半假地道：“我聽說學校要在運動會前辦一個跳繩比賽，可能是因為這個吧。”
“跳繩比賽？！”
詫異的人不止程劍屏，抱著籃球的羅皓從兩人身後竄出來，他一臉失望，程劍屏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朝禾幀的方向湊了湊。
“咱們學校怎麼想的，跳繩比賽有什麼意思，要我說，不如辦個籃球比賽。”
羅皓說著話，還不忘趁機在兩人麵前自以為瀟灑地表演了一個用手指轉籃球，“看，還是籃球最有意思！”
禾幀沒有耐心看這種沒營養的把戲，拉著翻完白眼的程劍屏就朝不遠處的操場走。或許是這一行為激怒了羅皓，他忽地高聲問道：
“禾大小姐，你這麼拽，是終於學會跳跳繩了？”
周圍的同學聽到羅皓這一句都直直望向了禾幀，程劍屏下意識地拽了一下禾幀袖子，她有點怕禾幀突然情緒失控發飆，小聲提醒她：“小禾，馬上就要上課了……”
“我覺得會不會沒什麼要緊的。有人不會不也還是急不可耐地秀嗎？”禾幀笑眯眯的，完全沒有被激怒的跡象，“羅皓，我看你還是慶幸要辦的不是籃球比賽吧。”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羅皓手裡的籃球，那眼神太過淩厲，逼得羅皓下意識地護緊了自己的球。
“我的確跳不好繩，也不會打籃球，但我有自知之明。”
羅皓還沒理解禾幀最後一句話的言外之意，程劍屏就已經先行拽著禾幀跑向了操場。等他反應過來，立刻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還狠狠地把籃球扔在地上，那顆球在地上彈了好幾下。
鄭如意慢慢地從他身邊走過，見他如此惱羞成怒，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鄭如意，你平時不是最看不慣禾幀的嗎？”揀回籃球的羅皓憤憤不平。
“我確實看不上她。”鄭如意落落大方地承認，旋即道：“不過人家確實比你有自知之明。”
“你！”
鄭如意沒有繼續注意羅皓的反應，直接無視了那顆從她身邊氣勢洶洶的籃球。她望向操場方向，親眼看見禾幀接過了遲老師遞過去的一根跳繩。
*
“……四八，四九，五十！五一，五二……”
遲老師一臉興奮地掐下秒表，喊了停。
“一分鐘到了！禾幀跳了多少個？”
“五十二個！”程劍屏響亮地報出這個數字，仿佛禾幀破了什麼世界紀錄。
有些氣喘的禾幀收好跳繩，踢了踢腿，問：
“最後一個跳過去了嗎？我感覺好像絆了一下腳。”
“跳過去了，我看到了。”遲老師立即接話道，和一旁的程劍屏一樣，他為禾幀這個放在彆人身上相當難看的跳繩成績感到欣慰，“你回去練了吧？你看，我就跟你說跳繩其實不難，能跳起來一個，後麵就容易了。”
“這個數可以慢慢提上來，之前你一個都跳不過去，現在不也是能跳五十多個了嗎？再練一練，一百五十個輕輕鬆鬆。”
“輕輕鬆鬆”四個字一出，不僅禾幀和程劍屏笑了，圍在旁邊看熱鬨的其他同學也跟著笑起來。
遲老師瞪大眼睛故作凶狠：“怎麼了？你們不相信我？”
在場的人連連搖頭，其中有個同學道：
“說禾幀輕輕鬆鬆寫一千五百字的作文我信，說她能輕輕鬆鬆跳一百五十個跳繩我可不信。”
“哪有你這麼說話的，要友愛同學啊。”遲老師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強調：“我倒是覺得禾幀同學是‘文體兩開花’的好苗子。”
禾幀攥著跳繩的手柄，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