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1 / 1)

破防 三琅 5384 字 3個月前

120很快就來了,那姑娘被醫護人員抬上了擔架。全場爆發駭人的騷.動,當場就有幾個女生嚇哭了。

考試結束,大家瘋狂往外湧,孟浮生心臟還在狂跳,她扶著桌椅走到教室外麵,快速翻找包裡的藥,卻怎麼也找不到。

她這才想起來,下午來得急,藥放車裡忘記拿了。

孟浮生強忍住痛苦,一隻手扶著牆壁一隻手給孟嘉年打電話。

孟嘉年一直等在考場外,烏央央一堆學生湧出校門,他趁門衛沒注意偷跑了進去。

孟嘉年一邊跑一邊安慰她馬上就到了,手機一直開著。

孟浮生坐在教室裡等他。

然而等了十分鐘他依舊沒到,手機卻在這時候傳來一陣尖叫聲。

她感覺到不對勁,艱難地扶著牆壁出去,在樓梯口瞥見了孟嘉年的屍體。

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樓道裡沒有監控,沒有人知道推他的人是誰。

當時大家都往下跑,隻有他一人不要命往上衝,他身體素質又不好,一下子人就沒了。

心血上湧,孟浮生心跳失去頻率,整個人昏了過去。

如果死了就好了,一切就結束了。

可醫生又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孟素娟付完藥費就走了,一整天沒來看她。

她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孟素娟傷心過度,已經失去了理智,拿衣架照她臉上掌摑了十幾下,孟浮生被打得臉頰高腫,麵目全非,耳膜出血。

可她愣是一聲沒吭跪在那裡,指甲戳破皮肉。

她不是不想哭,她隻是哭不出來,無法接受孟嘉年死去的事實。

孟素娟就罵她沒心,是個白眼狼害人精,罵她怎麼不去死。

她被關在門外整整一夜。

孟浮生就在門外跪了一整夜,耳朵沒得到及時救治,留下了終生病根。

孟素娟要與她斷絕母女關係,孟浮生沒有反抗,在解除扶養協議簽字的時候,孟素娟又後悔了,把她帶回去。

孟浮生以為她是念著這麼多年的母女情誼,念著她這條命是孟嘉年帶回來的。但是她沒想到,從那一刻開始,孟素娟跟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各種插足她的人生。

第一件事就是改她的高考誌願,她一直想從醫,因為孟嘉年身體不好。可孟素娟硬生生給她改成了孟嘉年所在學校的金融專業。

那是孟嘉年生前待的地方,也是孟素娟工作的地方。她坐在教室裡,無時無刻仿佛都有孟嘉年的身影。

整整四年,彆人在大學裡都是歡聲笑語,而她每一刻都像在坐牢,天空灰霾。

孟素娟的眼睛就像冰冷的監視器,一次次提醒她犯過的罪。她在的地方,連空氣都充滿監禁的氣息。

她也成功將孟嘉年的軌跡延續進她的人生,即便是現在,誰人提起她不會說一句金融專業的高材生,可孟浮生每聽一次,靈魂就仿佛遭到一遍殘酷淩遲。

“陳音音你有過後悔的事兒嗎?”她問。

陳音音很久後點了點頭。

孟浮生倏爾側過臉看他,麵容平靜,北風寒徹,散了她一頭長發。

“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那麼做嗎?”

她的聲音飄散在夜風裡。

陳音音想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

孟浮生說:“我不會。”

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

她這條命是孟嘉年帶回來的,應該還給他。

陳音音說:“因為能遇到你,浮生。”

孟浮生怔忪住,靈魂宛若遭到一記重錘。

倘若心中有愧,該如何自處?

倘若愧而不悔,該如何自贖?

倘若悔而不移,又該如何重來。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編造陳音音的痛苦人生,倘若一切回到那個時間節點,回到極度扭曲的精神狀態之下,她依舊會造就陳音音這樣一個悲情人物。

殺死他全家,永不得複仇,讓他痛苦,讓他瘋狂。

隻有痛苦才能感受痛苦,隻有瘋狂才能共情瘋狂。

孟素娟加注在她身上的,她無處發泄,卻用近乎瘋狂的方式報複在一個紙片人身上,她不痛不癢。可當這個人真真實實出現在她麵前,又說出剛才那樣一番話,孟浮生的悔意已經無法言說。

她這輩子都是欠他的。

她欠他一場順風順水的人生,欠他所有的快樂,欠他很多條人命。

“陳音音,我想拍個照。”孟浮生說。

陳音音接過照相機,走到她對麵。

孟浮生卻說:“你過來,我想跟你一起合照。”

“稍等下。”陳音音將相機調整好,放到河岸的石橋欄杆上,對準她的臉,然後站過去,與她立在一處,從身後摟住她。

慢數:“一、二、三。”

那一刻星河燦爛,河水隔開天與地,她依在他懷裡,依在綿延不絕的星空下。

她想好了,就是他了,這輩子都是他了。

他俯身親吻她耳鬢,孟浮生抬首回應,擁抱住他,氣息交融。

兩人走了很晚才回去,孟浮生腳有些疼,陳音音就蹲下來背著她,像背著整個世界。

他往前走,下了橋,遠處是一片冰雪的世界,燈光點綴,直通天際,照得北京城像一隻毛光發亮的龐然巨獸。

他們在人群對岸,可以看到整個河景。

孟浮生乖巧地趴在他耳邊,聽他呼吸裡的心跳,聽他脈搏裡的聲音。

她說:“陳音音,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吧。”

陳音音說:“好。”

孟浮生說:“我能聽見了,陳音音。”

陳音音一愣,繼而笑了。

《仙尊有約》的拍攝還在繼續,孟浮生打算在年前拍完文戲,剩餘武戲等年後再拍,進度十分感,她想搶在暑期前過審。

今天拍的是男女主婚戲,兼有部分吻戲,雖然知道是借位吻,雖然知道吻戲早晚會遇到,孟浮生還是沒有勇氣過去看。

她找了攝影師臨時替拍。

陳音音穿好大紅喜服,回頭,秦珊舉著喜扇緩緩走近,臉上掛笑,周圍都是群演的歡呼聲,喜慶熱鬨。

他視線掃過全場,孟浮生沒有來,他忽然就感覺心口空落落的。

攝像機冰冷的鏡頭對準他,攝影師已經在催了,他重新整理好表情,與秦珊一起踏進喜殿。

這場戲一遍過。

回到試衣間,秦珊快步跑過來,笑眯眯問:“今天有時間對戲嗎?”

陳音音脫下道具服,說:“沒有。”

秦珊不高興了,說:“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他拿來羽絨服披上往外走。

秦珊擋在他麵前,問:“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跟孟導有一腿。”

“你管的太多。”

“是嗎?我還聽說孟導包養你了。”秦珊繞他走一圈,邊打量邊說:“《仙尊有約》的劇本是你靠爬床得來的。”

陳音音:“聽說?聽誰說的?”

他眼神沉沉望過來。

秦珊莫名有些心虛,說:“孟楠,她說自己是因為發現你們奸.情被封殺了,我隻是覺得你這麼年輕帥氣跟孟導可惜了,不如跟我炒cp,我也不差錢。”

“我看不上。”陳音音冷冷繞過她。

秦珊快步追在後麵:“你好好考慮一下,跟著那個老女人不如跟我,她給你多少錢一個月,我出雙倍。除了資源,她還有什麼好的?”

陳音音腳步停下,臉色陰沉嚇人。

秦珊:“你乾嘛這樣看我,我說的話哪兒不對嗎?”

她步步往後退,陳音音將人逼到牆根,一拳砸牆壁上,秦珊嚇得臉色慘白。

“我現在就告訴你她有什麼好,人美心善漂亮有錢胸大好生養,她哪兒都比你好,你再辱她一次,我就不敢確定這拳頭會落到哪兒了。”

秦珊咬緊唇瓣,眼淚快掉下來。

陳音音終於放過她,大步往外走。然而才出試衣間,腳步就僵住了。

“浮生。”

“嗯。”

“你什麼時候到的?”

孟浮生默了一瞬,說:“有一陣子了。”

秦珊聽見聲音嚇了一跳,趕忙躲到門後藏起來。

陳音音說:“你都聽見了。”

孟浮生:“聽見了,胸大好生養,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這個想法。”

陳音音一時沒接上話。

秦珊咽了咽口水,不敢出聲。孟浮生耳朵不是失聰了嗎?

孟浮生朝門內望一眼,高聲說:“這是第一次,管好你的嘴。”

等兩人走了,秦珊才敢出來,雙腿發軟,掌心都是汗。她一抬頭,邊啟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上,麵無表情看她一眼。

“邊、邊大。”

她害怕地垂下眼睛。

邊啟扔給她一樣東西,走了。

秦珊低頭看了看,小臂微微不穩。

年前最後幾場戲在北京郊外拍攝,拍完已是淩晨。孟浮生將所有視頻導入電腦,按場次分類整理。

邊啟今天也跟來了。她有些意外,按經驗,拍攝地點在常規的影視基地他會過去,但換在露營的郊外,他很少跟著。

“年底事兒多,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他說。

孟浮生說:“視頻弄完了,其他東西明天再弄。”

她剛要走,邊啟攔住她。

“浮生,我們談談吧。”

天寒地凍,陳音音拍完戲回到酒店,發現孟浮生不在。猜測她要避著人,可能晚些過來。

他在屋內等了會兒,聽見一串敲門聲。

他以為是孟浮生,快速打開門。

秦珊說:“孟、孟導在整理視頻,年前戲結束了,她請大家喝點酒。”

陳音音接過來,大概看一眼,發現是紅酒,孟浮生喜歡喝酒是事實,他沒以為什麼。

“我知道了。”他接過酒關上門。

秦珊手掌都是冷汗,沒有離開,趴門口聽了會兒裡麵動靜。

陳音音拔掉瓶塞,倒一杯喝下,越喝身上越沒力氣,他皺了皺眉,給孟浮生打電話,問問她是什麼牌子。

那邊一直沒接通。

邊啟說:“懷表上的人是京桐,她是我妹妹。”

孟浮生看一眼手機,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邊啟:“你當年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因為她,我不明白。”

孟浮生想到考場上死去的紀京桐,坦言說:“在那之前我確實想過跟你在一起的,畢竟所有人都覺得我們合適。”包括孟素娟。

多年的控製監禁與壓迫,那時的她精神狀態已瀕臨崩解,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想要什麼。

孟素娟說如果孟嘉年在,一定會很聽話,可她終究不是孟嘉年。紀京桐的照片給了她當頭棒喝,她清醒了。

“但是邊啟,她出現之後,我們之間就沒有一丁點可能了。”

“為什麼?”

“因為一條人命。”

孟嘉年的人命。

那天若不是紀京桐突然死在她麵前,她也不會心臟病發作,孟嘉年更不會死,說什麼不要遷怒,她又不是聖人,作為被她的死波及到的受害者,被打被罵被監禁到無處可逃,落下終生後遺症,她為什麼就不能怨一怨彆人。

這憑什麼?

死人可以結束一切,可活人的痛苦又有誰替她豁免。死者無辜,可生者又何嘗不無辜。

邊啟不明白:“什麼意思?什麼人命?”

手機鈴響個不停。孟浮生卻不想再解釋了,繞開人出去。

邊啟想拉她已來不及。

“喂?”她接通電話。

陳音音脫掉外套,手有點使不上力,問:“你在哪?”

“馬上回去。”

“對了,”他喘口氣說:“你讓人送來的什麼酒……”

孟浮生沒聽清,那邊已經掛了。

陳音音看見秦珊走了進來,把門反鎖住。

“誰讓你進來的?”他站起身,身體左搖右晃,頭暈目眩,視野逐漸模糊。

秦珊說:“酒勁兒大,來看看你怎樣了。”

陳音音終於反應過來,被人下藥了。

秦珊抱住了他,眼含柔情。

他已然神誌不清,說話費力,身體再支撐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