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的最後一天。
陳音音陪孟浮生去了很多地方。吃了一堆當地美食。烤肉、烤包子、烤饢、大盤雞、手抓飯……
地廣人稀,認識他們的人很少,走在街道上一身輕鬆。
孟浮生拿著照相機,記錄各種人間煙火。明豔的、蕭條的、瑰麗的、頹喪的……
她的照片裡充滿了各種聽不到的聲音,是以前從來沒有的。
陳音音拿著手機跟她後麵,悄悄拍她照片。
他看過孟浮生的相機和手機,什麼都有,獨獨缺少一張照片:她自己。
孟浮生隻當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走到一家樂器鋪子前,隨意撩了下頭發。長風卷著波浪繞上她發絲,一縷一縷的,閃著金陽。
包子鋪的熱氣飄過來,空氣中仿佛有彩虹。她的肌膚在陽光下盈白透潤,像是要與街道儘頭的雪山融為一體。
陳音音看得有些出神,正要按下快門,一把匕首忽然從孟浮生身後舉起了。
紅寶石、刀麵折射出白光……
兩人相隔幾十米,他奮力喊她,孟浮生聽不見,揀著東西,嘴角柔柔笑著。
下一刻,匕首捅入了後腰。
手裡的紀念品全部掉落,叮叮當當灑滿一地,她身體往後倒去。
陳音音紅了眼,發瘋般奔來,三兩下把人製服了。他一連揍了十幾下,拳頭都在抖,去看孟浮生。
她仰摔在雪水裡,往後摸到一把血,一聲沒吭。
男人沒料到他動作這麼快,掙紮不開,拿刀子四處亂捅,商販驚呼。
街道發生當街殺人事件。市民紛紛四散,有人報警,有人打120。
沒一會兒警車就來了,把男人帶回所裡,陳音音也被帶去做筆錄。
孟浮生則被抬去醫院包紮。
“幸好衣服厚,刀口不深,包紮一下就沒事兒了。”醫生感歎。
孟浮生第二次來這家醫院了,有護士一眼就認出了她,竊竊私語。
她給陳音音發了幾條消息沒人回。
那邊正在做筆錄,手機關機。等詢問完了,他才有時間打開。
孟浮生:【我在上次那家醫院】
孟浮生:【沒有大礙】
孟浮生:【你那邊怎麼樣?警察怎麼說?】
陳音音看完消息,稍微鬆口氣,指尖快速敲擊屏幕。
陳音音:【馬上到】
“嘟嘟”一聲震動,驚動了孟浮生。
她快速打開消息欄,身體放鬆下來。
十幾分鐘後,與陳音音一道來的還有兩名警察,詢問完她一些事情才走。
原來案件牽扯到了幾個月前他們在望月島遇到的器官販賣案,當街殺人者是力哥的弟弟,力哥入獄後產業鏈被封,他沒有了收入來源,手中還欠了一屁股債,被討債人三番兩次追上門打怕了,偷偷去街上買把刀防身。
誰讓他運氣好,剛好看到孟浮生與陳音音也在那條街上。他一時昏了頭,計劃報複兩人。
作案工具是一把英吉沙小刀,她打開網圖,與陳音音那天買的那把一模一樣。
原來,那一日他們就被人盯上了。
孟浮生看到的穿羊毛外套的男人就是他。
當天下午,事情又上了新聞,孟浮生收到一堆慰問信息。直到現在,她才有心情回複消息列表。
孟素娟的消息欄依舊停留在“回話”兩個字,像一雙眼睛盯著她。
她鼓起勇氣敲擊下去。
孟浮生:【沒有大礙】
那邊很快回信。
孟素娟:【怎麼現在才回消息】
孟素娟:【你怎麼又上新聞了】
她的母親沒有詢問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害怕,甚至沒有關心她心情好不好,還在質問她為什麼回複不及時,埋怨她為什麼又上新聞。
孟浮生內心有些無力。
孟素娟:【怎麼又不說話了】
孟浮生:【我死了】
孟素娟:【……】
孟浮生:【不要再發消息了,我現在不想說話】
孟素娟:【你需要控製自己的情緒】
孟浮生沒有回信,再次將手機關了。
晚上,陳音音給她傷口換藥。
孟浮生脫了上衣趴在被子上,腰線光滑清晰,映著房梁頂的暖色燈光,白得像牛奶一樣。
傷口不深,隻是看著駭人,醫生說傷好就沒事兒了。
抹藥,包紮,孟浮生全程眉頭都沒皺一下,安安靜靜,乖巧到不可思議。
陳音音臉頰緊繃,在她腰後係了個蝴蝶結。
孟浮生說:“我打算學唇語。”
她複雜些的話看不懂,她得做好終生喪失聽覺的準備。
陳音音說好。
孟浮生撐起身體,坐起來,雙腿盤在一起。
陳音音也沒有轉身,坦然盯她身前的風光看,一眨不眨。這是他第二次這樣直白看她。
孟浮生:“想摸?”
“想,還想捏。”他一字一頓,讓她能看清楚:“等你傷好再做,三天之期到了。”
“做夢。”
孟浮生從床上起身去浴室,換了件浴袍出來。他還坐在那裡,脊背筆直,似有話要說。
“浮生。”他喊她,嗓音低沉。
孟浮生沒吭聲,立在窗邊,外麵晴空萬裡,能看到滿天星星和綿延不絕的山脈。她的背影沐浴在明暗交彙的光線下,線條柔和。
陳音音說:“你試著接受我一下。”
快年底了,夜空炸響一束煙花,火光燦爛,在孟浮生眸底跳躍。
她回頭看清了,卻沒回應。
陳音音忽然就有些煩躁,起身走過去,問:“你要考慮多久?”
她仍是沒說話。
“我知道你能看懂,我說的不快,”陳音音繼續說:“連徐星月都看出來了,你喜歡我,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承認?如果不是喜歡,那天又為什麼跟我一起跳下去?”
“你說完了?”她繞過他。
陳音音一把攥住人,把人拉回來,說:“浮生,你接受我一下。”
孟浮生身體僵硬,閉緊了嘴。
“我還沒想好。”很久之後她說。
陳音音:“要多久。”
孟浮生:“我不知道。”
陳音音望著她,忽然就失去了耐心,把人抱起來。
她不願意走過來,那他就走過去,讓她看清自己的內心,不想再維持現狀了。
孟浮生嚇了一跳,在他懷裡撲騰:“陳音音你要乾什麼?”
“三天就是三天。三天到了,做我們該做的事兒。”
陳音音顧忌她腰後的傷,輕輕把人放到床上。
孟浮生終於有些慌了,撒腿就跑。
陳音音卻直接拿被子罩住她頭,把人包裹住。
孟浮生一雙細腿露在外麵,胡亂踢踹。
“陳音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在被子裡喊。腦袋剛出來就被他按進去。
“彆亂動,留點力氣。”陳音音說。他摸到褲子,又將她腦袋拎向自己。
孟浮生瞪大眼睛,喊:“你瘋了!”
“我今兒就瘋給你看。”
孟浮生往前爬就被他拖回來,三兩下卷起藏她的族裙擺。
孟浮生心臟開始不受控製跳動,“陳音音,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陳音音一哂,說:“浮生,這句話有人跟我說過。”
孟浮生一愣,刹那間大量人物劇情在腦中走馬觀花般閃現,洶湧如激烈的潮水一般——她想起陳音音自殺前的事兒。
她寫過人這樣勸他。
孟浮生快速回神:“這不一樣。”
陳音音:“你知道什麼?”
孟浮生立時起了一身冷汗,大腦萬分清醒,她閉上了嘴。
他看她一瞬,低頭覆住她唇,舌尖狠狠搗進去,毫無技巧地翻攪。
孟浮生被他攪得翻白眼,頭暈目眩,一口咬住他舌尖。
陳音音身體一僵,忽然把人翻過身,她待宰青蛙一樣全身陷入柔軟的床榻裡。
孟浮生胃裡翻江倒海,抬頭又被人按下,快要喘不過氣,撐起小臂去撓他。
陳音音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好樣的。”
他不想聽她罵人,團一把床單塞她嘴裡。
屋外寒風刺骨,呼嘯衝上窗欞。
片刻後,孟浮生登時一抖,眼瞳渙散,吐出床單罵。
“陳音音,你給我等著!”
“我等著。”
“老子要去告你弓雖間!”
“你有命去再說。”
光線開始扭曲,五彩窗簾在眸底翻天覆地地晃。
孟浮生漸漸失去反抗力氣,聲音也沒了。
陳音音掰過她的臉,她眼睛喊紅了,雙眸起霧,目光竟透著不可思議的柔軟平靜。她愣愣看他,意識模糊。
“陳音音。”她有氣無力喊他。
“嗯。”
“你完了。”
他又“嗯”一聲。
“無證駕駛。”
“嗯。”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跑。”她說,目光一錯不錯注視他,眼睛有些沉。
陳音音沒聽太懂,問她:“什麼?”
孟浮生卻閉緊嘴不肯說了。
“我困了。”她閉上眼。
陳音音將人放好,吻了吻,說:“睡吧。”
孟浮生就真的睡了過去。
窗外月色朦朧,枯夜寂寂。陳音音給她擦乾淨,她全程閉著眼,睡容安詳,像一隻乖巧的貓。
他關了燈,將人摟進懷裡,臉頰貼著孟浮生的,緩緩閉上眼睛。
北京時間11月20日上午8:00。
一輛飛機劃過瓦藍的天。
邊啟下午來接機。
陳音音拉著行李箱,裡麵基本都是衣物與紀念品。孟浮生坐車上安靜翻看照片。
兩人直接回了公司。
邊啟將最近的事兒編輯成文件發給她,影後關月的封拍反響很好,那邊有意繼續合作。
孟浮生看了看劉飛給她拍的照片。
黑色蕾絲的連衣裙,銀白腰帶,隨意站在那兒,有風從下麵將衣裙吹起,發絲飄揚。
關月喜歡走禦係女王路線,臉上沒有笑。
孟浮生一瞬間想到聾啞學校,那個笑得跟格桑花一樣的女孩,同邊啟說:“我打算辦一期攝影展。”
他愣了一下。
孟浮生說:“聾啞人宣傳的那種。”
邊啟看一眼她的耳朵,放慢說話速度:“醫生怎麼說?”
孟浮生搖頭:“大概再也聽不見了。”
邊啟陷入沉默。
他按照孟浮生說的,出去操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