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1 / 1)

紫鵑去找賈芸,賈芸求之不得,兩人就護送黛玉回南一事一拍即合,卜氏也是千恩萬謝。

臨走之時,紫鵑特意留下一塊銀子當作與他的訂金,並叮囑賈芸,最近可常去璉二奶奶、璉二爺身邊奉迎一二,這樣等黛玉回南一事確定下來,由璉二奶奶指派他,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

賈芸感激不儘,但銀子卻說什麼也不肯收。

紫鵑卻道:“銀子並不白送與你,是我個人想與你做筆生意。”

“哦?什麼生意?”賈芸趕緊洗耳恭聽。

紫鵑道:“此次回南,正值春光大好,行程又不緊湊,所以每到一地林姑娘就想多停留幾日,看看沿途風光。我在想,與其浪費時間乾等著,小芸二爺何不趁此機會拉攏一二知己,從京城帶些稀奇玩意兒沿途兜售一二?這樣,既節省了個人出資的經費,又可以小賺一筆,豈不是一舉兩得之事嗎?”

“這……使不得吧!”賈芸紅了臉,“我還是想一心一意護送表姑,要不然,我成了什麼人了!”

紫鵑笑了:“不過是順手的事,不妨礙什麼。再說,缺銀子也不止你一人,我也缺。所以,此事是我謀劃在先,自然我也得參與其中。既然如此,最好的辦法就是本錢我出,小芸二爺雇人出力,所得之利我與小芸二爺三七分,不知小芸二爺意下如何?”

既不出本錢,又有利可得,還能遊山玩水,這樣的好事真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呀!

賈芸不過略略思索,便爽快答應了。

“一切聽從紫鵑姑娘吩咐!”賈芸拱手道,“不過本錢不好讓紫鵑姑娘獨出,還是我二人各占一半吧,這樣所得之利也是五五分,紫鵑姑娘意下如何?”

那就太好了!紫鵑笑了,果然,小芸二爺不是個貪得無厭且懂得分寸之人。

如此商議停當,紫鵑便起身告辭,讓賈芸在家靜候佳音。

賈芸忙道:“我送姑娘回府。”

紫鵑道:“不勞煩小芸二爺了,我還要去采買一兩樣物品,回頭送與寶二爺作生辰禮呢!”

“哦?送給寶二叔的?”賈芸忙道,“那此事還是交予我更妥當些,畢竟姑娘輕易不出府,這街麵上的事又錯綜複雜,姑娘前去恐遭人訛詐,還是我去吧,輕車熟路還便宜。”說罷,不顧紫鵑客套,徑直出門去了。

話說賈芸辦事確實利索,這一趟出去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就回來了,左右手皆拎得滿滿當當。

紫鵑和卜氏急忙迎上來,把所購之物一樣樣擺放到桌上細瞧。之後,紫鵑就笑了。原來,懂寶玉的不隻有她們瀟湘館的人,這芸哥兒也是個聰明人啊!看看,這新鮮才出爐的風靡京城的話本子,翠玉閣的胭脂水粉,唐寅用過的折扇,朱砂紅的陶硯,安神助眠的香料,還有幾盒富華齋的點心,隔著盒子都聞到了香甜的味道。

“太多了!”紫鵑笑道,“哪裡用得了這麼多呢!”

賈芸笑道:“那話本子和折扇、陶硯是給寶二叔的,那胭脂、點心和香料卻是給表姑和姑娘的,不值什麼,請姑娘一定笑納。”

紫鵑笑道:“你有心了!東西我收下,隻是不能花你的錢。具體今日花銷,全算在這塊銀子上,將來咱們正式離了京再一一細算。”

說完,辭彆了卜氏,由賈芸一路護送著回府去了。

這邊紫鵑出去會賈芸,那邊賈母處卻鬨了個天翻地覆。

原來,今兒賈母高興,又聽說園子裡的早海棠開花了,就讓黛玉、寶玉、迎春、探春等陪著逛了逛,到午飯時趁著雅興小酌了幾杯。

鳳姐呢,大約是看賈母高興,就趁扶她去裡間休息的空檔悄悄附在賈母耳邊耳語了幾句,誰知賈母卻勃然變色,抓起手旁的一個花瓶就摔了出去。

隨著“啪——”的一聲巨響,花瓶被摔了個粉碎,也把外麵的眾人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個閉口斂容麵麵相覷,不知道鳳姐到底捅了什麼馬蜂窩。

鳳姐尷尬得無地自容,好在此時賈母身邊隻有鴛鴦琥珀兩人,即使被賈母當眾駁了臉麵,甚至喝斥兩句,也都能保住體麵。

這正是鳳姐的打算之一,因為她知道今兒這話一出口,是非得挨賈母一頓訓斥不可了。鬨不好,還得挨兩個大耳刮子。沒想到賈母沒出手打她,卻選擇打摔了花瓶,已然是給了她足夠的體麵了。

鳳姐垂首侍立,大氣兒不敢出。

賈母氣得渾身哆嗦,喘了半日粗氣才讓琥珀關好門,冷笑著問鳳姐。

“說吧,到底是誰出的這個‘好’主意?竟把算盤打到我的玉兒身上了!”

鳳姐欲言又止,一臉為難。

賈母氣得咬牙道:“怎麼,說不出口?還是想跟我玩個猜謎的把戲?”

鳳姐的冷汗下來了,急忙跪下哀求道:“老祖宗,都是我的錯,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把太太和姨太太勸住……其實,她們也是好意……”

“好意?去他娘的好意!”賈母氣得一陣頭暈目眩,半日方緩過來,繼續罵道,“她們到底知不知道薛蟠是個什麼東西?也好意思求娶玉兒?你就這麼跟她們說,我的玉兒,就是當一輩子老姑娘,或者嫁一個窮秀才,也絕不嫁到他們薛家!你讓姨太太趁早死了這份心!要不然,彆怪我不講親戚情麵,把她們一家從這府裡趕出去!”

“好,好,老祖宗您消消氣,我這就去轉達。”說完,鳳姐趕緊起身出來了。

一出屋門,鳳姐才驚覺自個兒的後背已經濕了一片。更要命的是,屋外眾人皆屏氣斂神不約而同地直勾勾地盯著她,好似在看一場猴戲。

鳳姐心中懊惱不已,暗中埋怨王夫人和薛姨媽死活不聽她勸,非讓她今兒就找機會把話兒遞到賈母耳邊。這不是,挨了一頓臭罵吧?其實挨罵也無所謂,關鍵是在小姑子、小叔子及下人們麵前丟不起這人啊!

鳳姐定了定神,方如往常一般跟大家打了聲招呼,隻說老太太乏了需要休息,讓大家先散了吧。隨後便親自到隔壁找到王夫人低眉順眼地耳語了幾句。

果然,王夫人聽後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半日方冷笑道:“多大點兒事,值當得摔東摔西的?”說完又訓斥鳳姐,“你也真是,在府裡曆練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兒都沉不住氣,這往後棘手的事多了,讓我怎麼放心交給你!”

說完,理了理衣裳,起身往賈母處來。

鳳姐滿心不服,但也隻敢在後麵翻個白眼,也快步跟了上來。

王夫人進去了,鳳姐等在門外,一臉的焦灼。

說實話,此事她夾在中間最是為難。一方麵她是極力反對此事的,認為憑賈母對黛玉的寵愛,彆說讓她嫁薛蟠,就是她不在了,讓黛玉嫁賈璉,老太太都不一定願意。

老太太的心思還不明白嗎?肯定是想撮合寶黛這一對青梅竹馬啊。可惜,太太卻完全沒有這個心思,在她心目中,作兒媳婦,溫柔和順行事滴水不露的寶釵是第一人選,就算沒有寶釵,她也不會考慮黛玉,因為黛玉體弱多病,一看就不是個有福之人。而且平日裡也是牙尖嘴利半點不饒人,想做她的兒媳婦,絕不可能!

當然,太太也是知道賈母的心思的,所以寶釵一落選,她才急著與薛姨媽謀劃雙寶的婚事,就怕晚一步被賈母搶先,到時她再提出反對,所有人麵子上就都不好看了。

隻是沒想到賈母比想象的更難對付!

賈母休憩室裡,王夫人自打進來賈母就一直閉目養神,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夫人也是久經沙場之人,和這個婆母鬥智鬥勇了大半輩子,怎會連這點眼色都沒有?隻是她也不是年輕時逆來順受的媳婦了。她如今有了在宮裡當皇妃的女兒,還有一個銜玉而生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兒子,她還怕什麼呢?

於是連呼了幾聲“母親”見賈母一直懶得答腔,也就不再自討沒趣,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靜待賈母開腔。

賈母從眼角的餘光裡看到她坐下,氣得肺都要炸了。但礙於她也一把年紀了,不好當著丫鬟的麵訓斥,隻得勉強睜開眼睛,冷冷地問:“說吧,你和姨太太到底打得什麼主意?”

王夫人見賈母開了腔,急忙站起身畢恭畢敬地回道:“老太太誤會了,我和姨太太什麼主意都沒打,隻是迫於蟠兒那孩子的一腔癡情,不得不來問老太太一聲。若是老太太覺得合適呢,姨太太就正式托媒來說合;老太太若是覺得不合適呢,那此事就當從沒提起過。之所以讓鳳丫頭先來透個信兒,就是不想所有人尷尬,沒想到竟惹老太太生氣了。”

“哼,這話說得倒是輕巧!”賈母忍不住坐起身喝道,“你在這府裡當媳婦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的心思你會看不出來?再說薛蟠是個什麼東西,你這當姨媽的不知道?以往我不說,是給大家體麵,你們若是這樣背後算計我和玉兒,那這體麵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