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麵(1 / 1)

接完父親的電話,蘇衡回了蘇家。

室內隻有蘇伯海一人,他招呼小兒子坐下,倒了熱茶。

蘇衡將帶來的冬蟲夏草、兩條煙遞過去,“適量用補品,少抽煙。”

蘇伯海笑嗬嗬的,“彆人送你的?”

蘇衡點頭,喝了口茶,“找我有事兒?”

“我跟你媽分居了,這會兒她在東廂房挺屍呢。”

“……”蘇衡凝眸打量,見父親脖子上有兩道明顯的抓痕,眼角一抽,“打架了?”

“實在氣糊塗了。”蘇伯海說了明嬌的事,“你媽閒得橫蹦,要攪和你跟蕾蕾。”其他的實在上不了台麵,隻字未提。

“那是她能攪和的?”蘇衡數落父親,“高血壓,打什麼架?撐的您。”

小兒子說話不好聽,對他卻是真的關心。蘇伯海一樂,“不用記掛我,你媽沒把我氣得犯病的本事。”

“那也得注意。”

“我們倆得鬨一陣,元宵節你跟蕾蕾彆回來,買點兒好菜做著吃。”蘇伯海拆開一盒煙,擺一擺手,“去看看你媽就走,我抽根兒好煙。”小兒子不抽煙,更討厭吸二手煙。

蘇衡嗯了一聲,去了東廂房。

齊友蘭正歪在大炕上看報,瞥見他進門,示意他坐,“你爸叫你來的?”

蘇衡沒坐,凝一眼母親浮腫的麵頰,“對,提醒我防著您出幺蛾子。”

齊友蘭不以為意,自顧自說道:“明天讓孟蕾到外麵見我,還在上次的咖啡廳,下午兩點。”

“她沒空。”

“嗯?”齊友蘭皺眉。

“彆介入我的生活。”蘇衡語調平靜得出奇,“您沒怎麼管過我,現在照舊不管我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齊友蘭斟酌片刻,嘗試與他推心置腹;“對你我是比較忽視,可你一直有爺爺奶奶照顧,直到他們去世。從你上大學之後,想到你,我心裡挺不好受的。我們沒辦法重來一次,但我能幫你過好以後的日子。不管什麼事,我不可能害你,都是為你好。”

蘇衡嘴角一牽,笑得玩味,“為什麼不說,您隻是控製欲太強,想讓我照著您的安排生活?”

“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您就是那種人。”

齊友蘭忍著氣,“你得明白,喜歡的人並不見得適合一起生活。結婚之後,你跟孟蕾過得雞飛狗跳,已經成了笑話。不管男人女人,沒有穩定的家庭生活,很難取得事業上的成功。”

“要不是她,我連婚都不結。”蘇衡直言不諱,“您是婚姻失敗的典型,彆給我添亂。”

齊友蘭險些落淚,“我才知道,你是真恨上我了。”

“談不上,不過,從您給我找了這份所謂的好工作,逼著我上班起,我已經沒辦法尊重您。”

“那是多少人爭破頭的鐵飯碗……”

“太虛榮了。”

齊友蘭語氣加重,“不管怎樣,你好歹給明嬌和你自己一個機會。”

“原來您這麼大方,有沒有跟我爸說過這種話?有沒有做過這種事?”蘇衡星眸微微眯起,眼神是對陌生人般的審視。

“這是你該對我說的話!?”齊友蘭氣結。

“這已經是我最禮貌的說法。”蘇衡放下重話,“您可以摻和我的婚姻,前提是不怕老三出事。”

齊友蘭麵色煞白,“你敢再動蘇辰一下,我跟你玩兒命!”

“那就彆管我任何事。”蘇衡磨了磨牙,“您再瞎張羅,我弄死老三。”

“我等著!”

蘇衡一挑眉,眼中閃爍著冰冷的芒,“很好。”

齊友蘭好一陣心驚肉跳,等到回神時,蘇衡早已離開。

她不記得有多少年了,蘇衡沒喊過蘇辰“三哥”,下黑手揍他三哥的次數倒不少。

上一次是五年前,也不知道蘇辰在外麵做了什麼事,蘇衡返回家裡,把蘇辰打得在病床上躺了三個多月。

她眼睜睜地瞧著最疼愛的兒子被打得滿臉的血、滿身的傷,真快氣瘋了,要報警把蘇衡抓起來。

攔著她的人不是蘇衡,反而是受害者蘇辰。

那時,蘇衡睨著她,說:“真可笑,也真可憐。”

她在小兒子眼裡,是個可笑又可憐的人。

事後她把自己的全部積蓄拿給蘇辰,讓他去外地做生意,繼而對蘇衡說,再不會管他任何事,權當沒他這個兒子。

蘇衡說求之不得。

賭氣的話說來容易,可蘇衡畢竟是她生下來的孩子,更是她最優秀的兒子,根本做不到不聞不問。

她費儘心力給他安排好現在的工作,在他看來,隻是她的控製欲作祟。

去年他和孟蕾結婚,找蘇伯海要的戶口本,她知情時,已經是領證兩天後。

她說孟蕾休想跟她在同一屋簷下生活。

蘇衡說那很好,喝喜酒那天您不出席是最好,也彆通知老三,我不請下三濫喝酒。

把她氣得躺了兩天,水米未進。

老三犯事的原由是團夥敲詐勒索,起因是年輕人有過節、意氣用事,涉案金額和造成的後果並不嚴重,而且在裡麵待了十八個月,已經付出代價。

這卻成了蘇衡全盤否定蘇辰的症結。

就算蘇衡冷心冷肺到那地步,她在他婚後,還是強迫自己做了改變,大事小情地給予幫襯,忍著膈應一次次見孟蕾,為他抱不平。

而他根本不領情。

照他這種性格,這輩子都得是壓在蘇辰頭上的一座大山,還是隨時會爆炸的那種。

她活著,能護著蘇辰,等她不在了,蘇辰可怎麼辦?

如果蘇衡的妻子跟她關係融洽,有事沒事地勸和幾句,蘇衡與蘇辰矛盾再大,也會慢慢淡化。

可要是孟蕾那個缺心眼兒的德行……她不害得兄弟兩個矛盾更深都是燒了高香。那根本就是個惹事精、喪門星,尤其孟家的人一個比一個不堪。

齊友蘭坐起來,望著窗外早開的海棠,前思後想,眼神變得分外堅定。

.

蘇衡散著步回到小區。

母親荒唐的打算,並沒影響到他情緒。

她不論怎麼沒事找事,他都不會覺得心寒失望。

沒有希望,何來失望?

或許隨著年歲見長,或許隻是為了老三,母親想與他修複關係,得到一家人喜樂融融的局麵。

想得可真美。

回到小家,蘇衡走進書房。

孟蕾正埋頭寫筆記,聽到聲響,看他一眼就低下頭,“家裡有事?”

“爸媽掐架呢,讓我們元宵節不用回去。”蘇衡走到她身邊。

孟蕾想一想,“掐架跟我們有關?”

“算是有關。”

大概是孟家出的事,惹得齊友蘭更瞧不上她了。鑒於婆婆對蘇衡不存在任何殺傷力,孟蕾根本不擔心。

她繼續書寫,想忽略身側的他,卻做不到。

她瞄他的手一眼,想到他昨晚的土匪行徑,麵頰有些燒得慌。

昨晚要不是他破例反反複複地哄著,她今天恐怕要整天黑著臉。

真是弄不懂他這個人,明明折騰她他也不好過,卻壓根兒不在乎。

“起開,回你那邊。”孟蕾推他一下。

蘇衡卻笑著親她麵頰一下,“當心繼續給你補臥室裡的課。”

孟蕾更不自在了,一味要把他的手推下寫字台。

蘇衡心裡笑得不輕,卻也知道她麵皮薄,點到為止,“之前講到哪兒了?”

孟蕾鬆一口氣,趕緊翻書和筆記,“這兒。”

“認真聽。”

“嗯。”

這天到正月十四,孟蕾大部分時間留在家裡,做家務,看書。

蘇衡看得出,她學的很用心,提出的問題都在點子上,屬實讓他刮目相看了一回。

她有做生意的天賦,往後創業不論聯手還是各做各的,都可相輔相成,起碼不用他總給她收拾爛攤子。

有這前提,他更支持她讀夜大,過節前陪她去學校報名、繳付學費。

元宵節當天中午,蘇衡帶孟蕾出去吃飯,回家路上,買了晚上要用的食材,和兩盞很漂亮的花燈。

進家沒多久,蘇伯海打來電話,要蘇衡回老宅一趟,拿些他收到的禮品。

蘇衡推不掉,出門時囑咐孟蕾:“不管什麼事,等我回來一起去辦。”

孟蕾送他到門口,“我要準備晚上的菜,哪兒也不去。”

蘇衡拍她腦門兒一下,出門去。

孟蕾剛取出需要泡發的食材,有人敲門。

她滿心以為是蘇衡,“不會是忘了帶東西吧?”笑盈盈開了門。

門外的人卻是齊友蘭。

“媽,您怎麼來了?蘇衡剛出門。”孟蕾的笑容迅速收斂。

“知道。”齊友蘭顧自進門落座,又指一指旁邊的位置,“彆準備茶了,我特地來找你,有話跟你說。”

孟蕾狐疑地落座。

齊友蘭開門見山,“聽沒聽說過明嬌?”

“聽說過,是蘇衡高中、大學時的同學。”孟蕾隱隱猜出對方意圖,神色轉淡,坐姿倒放鬆下來。

“不僅僅是同學,他們還曾戀愛過一陣。”齊友蘭說。

“這話我不能認同。那隻是您單方麵找的兒媳婦,蘇衡跟她沒有戀愛關係。”

“蘇衡跟你這麼說的?”

“不是。如果他們有過戀愛關係,單位裡多的是人跟我說,關鍵是沒人知道您說的這碼事。”

比起以往,孟蕾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轉變,齊友蘭意外地挑了挑眉,“今天說話倒是特彆利索,哄住了蘇衡,心裡有底了?”

孟蕾失笑,“他是誰能哄的人?”

“這麼說吧,因為你爸媽離過婚的經曆、孟家最近那些爛糟事兒,我沒辦法忍受你這種有汙點的人做我的兒媳婦。你們分開吧,我會給你一定的補償。”

孟蕾深深地凝視著對方。前世齊友蘭也曾找到家裡,要求她離開蘇衡,但每次都被雇用的阿姨毫不留情地攆走。

那時候的孟蕾,覺得她那麼做再正常不過。怎麼樣的母親,受得了她這麼笨的兒媳婦?

此刻,孟蕾沒辦法忽視,婆婆對家人的態度存在很大的問題。

“孩子,你得知道,明嬌從下屬單位調回來了,和蘇衡平級,每天都要在一起工作。你總不能放下後勤部的工作,整天盯著他們倆吧?”齊友蘭耐心十足地擺道理,“明嬌除了長相沒你搶眼,各方麵條件都甩你八條街不止。你跟蘇衡根本不般配,離婚是遲早的事,與其等到他嫌棄你一沒文憑二沒內涵三沒頭腦,不如早一步好聚好散,你說呢?”

孟蕾唇角徐徐上揚,忽而說:“真好笑。”

“你說什麼?”齊友蘭疑心自己聽錯了。

“我說,真好笑。”孟蕾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對您我一直很尊敬,因為您和我媽認識很多年,還因為您是蘇衡的媽媽。可您好像把我對您的尊敬,當成了怕您。

“我也不知道,是自己一廂情願好笑,還是您把自己當家裡的女皇更好笑。”

蘇衡都常被她氣得五迷三道的,何況眼前人。做婆婆的不講禮貌基本法,她也就不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