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蘇衡視線始終不離孟連江。
孟連江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忙對李玉萍說:“還愣著乾什麼?趕緊找車裝東西!”
李玉萍快步走出院落。到了門外,發現街坊三三兩兩站在附近,竊竊私語。
人們在議論什麼,可想而知。
現在輪到她想狠揍李素馨一頓了。
有些人的一輩子,避免不了做賊的情況,但做成被人抓現行的賊,未免太沒腦子。
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中用的東西!?李玉萍陷入極度的懊惱之中。
大概一小時之後,孟家的家當全部裝上雇來的車。
離開之際,先前不知去了什麼地方的孟重陽趕回來。
這一次,他倒顧不上甩臉色給孟蕾,將一腔怨氣化作鄙視、怨毒的眼神,刀子似的刺向李素馨。
孟蕾和蘇衡忙著檢查門窗,更換院門到各個房門的鎖。
這一帶治安不錯,很少有入室盜竊的事,他們主要防的不是忽然冒出來的賊,而是孟家四口。
忙完這些,孟蕾看看手表,誒呀一聲,“都十二點多了。”說完不安地望向蘇衡。
蘇衡說:“附近有個館子不錯。”
孟蕾隻能從善如流。
館子的招牌菜是紅燒獅子頭和一魚三吃,蘇衡點了這兩樣,還有兩碗白米飯。
飯菜上來,孟蕾逐樣嘗過,不由稱讚:“好吃,怎麼會這麼好吃?”
“沒吃過?”
“沒。”
“真沒吃過?”
“……”孟蕾不能確定了,“我來過這兒?”
蘇衡不理她。
孟蕾扒拉著米飯,瞧著他。
昳麗的眉眼低垂,長而濃密的睫毛分外搶眼,唇角有含義不明的極淺的笑;握著筷子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如竹,舉止優雅悅目。
孟蕾看得出了神,因為她發現,這男人的好看能細化到每個細節,結合起來再看,隻會感覺更出色。
蘇衡察覺到她片刻的靜止,不解地抬眼,“吃飽了?”
“哦沒有,沒呢。”孟蕾回神,瞄一眼放在他那邊用魚身做的黃椒魚片,將自己的飯碗遞到彼此中間,“想吃魚片,多給我一些。”
蘇衡睨她一眼,目光分明在說:合著不動筷子是等著我獻殷勤呢?
孟蕾隻是笑,“快點兒,餓了。”
“德行。”蘇衡跟這樣子的媳婦兒還是沒轍的,老實照辦,旋即用下巴點一點她手邊的湯,“先喝點兒魚湯,開胃。”
“好。”孟蕾乖乖地端過湯碗,拿起羹匙喝湯,一邊喝,一邊瞄著剁椒魚頭。那是她隻能嘗幾筷子的菜,多吃一準兒挨訓。
蘇衡瞧著她這模樣,不由心生笑意。
有時候根本不用老爹老媽提及,他自個兒也覺得是跟個活祖宗結了婚。
一餐一飯都需要人隨時提醒,其他的瑣碎小事更不用說,隻要他沒考慮到,她一準兒出狀況。
可如果每天都如此刻……想一想,他也覺得很不錯。
真被她練出來了,他成了很容易知足的人。
飯後,兩人折返四合院,從裡到外整理灑掃一遍,收拾得窗明幾淨。
同樣的時刻,姚文遠正在繼續品嘗煎熬難堪。
他爸根本不想管他了,問清處罰金額後,直接甩手離開派出所。
他媽也不想交錢,卻知道後果是他會被關押十幾天到個把月,沒辦法如期上班不說,這輩子都要背上個進過局子的名聲,再也沒辦法抬頭做人。
由此,隻好忍著氣翻出家底,又摘借了一些錢,領人回家。
這會兒,姚大誌坐在椅子上抽著旱煙,隔著煙霧,用眼神鄙視著兒子,間或冷哼一聲。
邢麗卻是一邊鄙視一邊罵:“到底是什麼時候,我們一個不注意,你腦袋就被驢踢了?那個李素馨有孟蕾一成的好嗎?擱誰看都是不安分的主兒,滿肚子花花腸子。跟那麼個東西混到一起,你能得著好才是見了鬼!”
姚文遠蹲在地上,雙手捧著頭。
邢麗猶不解恨,“明明有現成的金元寶,你非撿個破爛兒,這樂子足夠多少人樂多少年,心裡是不是特高興?
“也跟人家孟蕾嫁的蘇衡似的出名了,但人家出名的是長得好、骨頭硬、能力強,媳婦兒長相到哪兒也是頭一份兒,你呢?
“一下子就把自個兒作成頭號醜角兒了!”說到末尾,哈一聲冷笑。
姚大誌重重籲出一口氣,“天生沒出息,活該!”
邢麗警告兒子:“往後再不要搭理李素馨,連話都不準說。”
“再來往,我們不認你。”姚大誌補一句。
姚文遠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麻。
不再理李素馨?他倒是想,可又怎麼做得到?
沒這碼事,他興許還能跟她分道揚鑣,現在她恐怕是不論如何都要跟他結婚。
他不娶,誰還肯要她?
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反正今天對父母來說,已經不能更糟心,姚文遠不介意給他們雪上加霜,囁嚅著說了心中顧慮。
姚大誌手一揮,“我不管那些,寧可沒你這個兒子,也不要那種兒媳婦。”
邢麗亦是不以為然,“她想嫁,也得有人娶才行。咱家不理她,難道她還能自個兒住進來跟你過日子?”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姚文遠有苦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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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蘇衡和發小王學坤、成煜出去吃飯,商量些事情。
孟蕾留在家裡,專心看他從圖書館借回的書籍。
全與經濟、金融、市場營銷管理入門,前世她也看過這些,不同的是,蘇衡全給她買回來標出重點,並結合實例講解。
現在隻幫忙借書,或許是擔心她三分鐘熱度,不想白費力氣吧。
越是這樣,她越要付出最大的努力。畢竟今年五一左右,她就要開始賺錢,不讓他確定真學到了知識,他一準兒說她胡鬨。
孟蕾想做筆記時,才發現自己連筆記本都沒有,隻好到他書房,拿了一疊空白紙張來用。
埋頭忙到十點半,在室內找了一圈,確定蘇衡帶了鑰匙,安心地轉去洗漱衝澡,隨後把兩人換下的衣服放進洗衣機。
躺到床上,她隨便挑了本放在床頭的書,消磨時間。
蘇衡每每見過發小,心情都很不錯,她想等他回來,閒聊一陣。
可在床上看書對她來說,和催眠無異,沒多久睡意襲來,眼瞼自有主張地合攏,手裡的書落下去。
她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
蘇衡進了家門,見茶幾上散放著書本紙筆。走過去拿起紙張看了看,唇角一牽。
她認認真真做了筆記,倒不像是心血來潮。
書頁夾上書簽,紙張歸攏起來,鋼筆旋上筆帽,給她收拾完,他去洗漱衝澡。
臥室的床上,孟蕾蜷縮著身形,書落在兩人中間。
蘇衡收起書,放輕動作睡下,長久地凝視她。
該是心緒平和的緣故,入睡後的她,平寧無辜,更顯得漆黑的眉、卷翹的睫、挺直的鼻、紅豔的唇似神來之筆。
他撐肘,手指在她麵頰流連。
年歲小的時候,看著她,他總會想: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小孩兒?
結婚到現在,看著她,有時候他想,漂亮得一塌糊塗的人,是他媳婦兒了;
有時候則想,怎麼就栽到了這麼個小混蛋手裡?
孟蕾此刻的狀態很奇怪:一麵憧憬著母親回來之後,聯手賺錢的好光景;一麵又知曉蘇衡已經回來,就在她身邊。
憧憬很美好,這一刻的感受也很美好。
蘇衡輕輕托起她下巴。
孟蕾終究是放棄了憧憬,眉心微動,睜開眼睛。
恰好是他趨近她的時刻。
蘇衡漂亮的眉微揚,輕笑。
與他性格完全相反,這男人很多時刻笑起來的樣子,分外乾淨、純情。
孟蕾心緒如被陽光照耀,隨著他逸出微笑。
下一刻,他不改初衷,欺身捕獲她的唇。
不帶一絲情欲。
如初吻般美好,也帶給彼此初吻般的悸動。
隨著親吻的加深,他甩開自己身上的被子,到了她那邊,把她牢牢地攬在臂彎。
孟蕾循著感覺,幫他蓋好被子。
末了,蘇衡的手扣一把她的小細腰,深深呼吸,和她拉開些距離,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輕輕拍撫一下她的背,示意她安心睡。
孟蕾環住他,尋到最舒適的角度,閉上眼睛。
過往的矛盾、心結,她已經理出脈絡。
他最無法釋懷的事,自然也已清楚。
是在年前,她生理期延後五天之後,心慌得亂了陣腳。
結婚的確意味著生孩子,可她是將滿二十一歲跟他領證辦的婚禮,沒必要著急,覺得二十四五要孩子最合適。卻也沒為這想法做過什麼。
蘇衡沒耐心歸沒耐心,但對她的事心裡都有數,見她一天比一天暴躁,說過幾天去醫院檢查。
她張嘴就說,到時候記得多帶些錢,要是真懷了,當天就做掉。
蘇衡匪夷所思,說你要是不想要孩子,為什麼不早說?早說了采取措施不就得了?
她能說什麼?隻好胡攪理,說原先無所謂,現在打死也不想跟你要孩子,還勒令他以後不準再碰她。
徹底把他惹毛了,手裡的茶杯摜到茶幾上,碎成幾片。
“早知道你是這麼心裡沒數的東西,就算求著我我都不碰你。”他寒著臉說。
她氣得心肝肺直抽抽,“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就算你給我磕頭,也彆想再跟我發生關係!”
“隻管放一百個心,我怎麼還敢再碰您老人家?尤其又事兒事兒的,誰願意費那份兒力?”他說。
把她氣得當場麻爪。
硝煙彌漫地吵了一整天,彼此簡直把傷人絕情的話說儘。
那晚起,他開始睡折疊床。
第二天,他拎著她去了醫院,說要是懷孕了,冷靜幾天再說。
結果隻是虛驚一場,可裂痕已經到了她認為沒辦法修複的地步,加上李玉萍和李素馨不安好心地敲邊鼓,她向他提出離婚。
他隻甩給她倆字兒:做夢。
本來就是她情緒暴躁無理取鬨,還沒完沒了……想起來真無地自容。讓孟蕾說良心話,要是調換立場,她早已惱火得恨不得把家拆掉。
那不是她道歉說軟話可化解的事,隻能依靠實質性地轉變和時間來軟化、拔除他心頭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