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前(1 / 1)

一萬年前,花市樓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平地。竹林是在深山中,裡麵住著一位極其漂亮的女妖,會吸食所有誤闖竹林之人的精氣。

某天一位獵人追著獵物不慎踏入竹林,卻沒有發現女妖。他隻見到一位上了年紀,脾氣很差的凶悍老太婆,被她提著掃把打了出去。

有人看見他麵色煞白地逃出來,紛紛問他是不是遇到了女妖。

他害怕彆人知道真相後嘲笑他,於是編了個故事。把女妖形容得非常可怖,說傳說中美麗的女妖隻是一個陷阱,為的是將好色之徒騙進去吃掉。但他不近女色,所以看穿了她的真麵目,才僥幸逃過一劫。

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話。於是人傳人越傳越離奇,最後變成了:有個長相醜陋的黑山老妖被神仙封印在竹林裡。竹林保護了城鎮裡的人,不讓妖怪出去。但隻要凡人踏入竹林,就會被餓了很久的妖怪拆吃果腹。

鎮上的百姓都很惜命,再也沒人對竹林產生好奇。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竹林裡確實住著一位美人,在五十年前。

林淑敏坐在泉水邊,清澈見底的泉水映出她的麵容。雖然垂垂老矣,但從五官可以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位絕代佳人。

她二十歲時喪夫,二十五時失去了孩子。一個人住在竹林裡,孑然一身,唯有可怕的傳說和凶悍的脾氣可以保護她。

林淑敏像往常接了一木桶水,搖搖晃晃地提回家。她的力氣大不如前。生活在野外,一切都要自給自足,沒有體力,就沒有生活來源。如果還有人闖進來,她就再也沒有辦法了。

她一天天老去,然後數著日子等死。

林淑敏坐在床上,床頭的竹櫃上擺了一排小木人。他們姿態各異,身高大小也不同,穿著不同季節不同年紀的衣服。但仔細看,會發現他們的五官大同小異,似乎都是同一個人。

她溫柔地摸了摸幾個小木人的腦袋,然後又拿起一個還沒雕完的,顫著手,繼續雕刻起來。

她的手指上有很多傷痕,下降的視力和不再有力的雙手,給她的雕刻工作造成了很多阻礙。

但林淑敏渾然不覺,沉浸於其中。一邊小心翼翼地雕刻,一邊喃喃道:“若是等兒現在還活著,一定是這副模樣。不對,我的等兒一定還活著,幸福健康平安地活著。因為過得好,所以才忘了這裡,不回來了。好,那就好……”

她自言自語著,皺巴巴的臉上擠出了笑容。

林淑敏得加快進度了,她手上這個,是一百歲的等兒。等她刻完這個,就能了卻一樁遺憾。

當然,她最大的遺憾還是沒能再見到她的孩子。所以她絕不搬走,萬一等兒回來,找不到家該怎麼辦?

人到了年紀,會對大限之際有一種預感。倒也不是害怕,就是一種純粹的預感。仿佛有人在她的耳邊提醒她,時間要到了。

某天春光景明,林淑敏刻下最後一刀,然後把所有小木人都捧在懷裡,帶出去曬太陽。

但是她太累了,才走到門口就氣喘籲籲,再也沒法多走一步。於是她乾脆就坐在門邊,把小人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陽光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林淑敏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

五十年後,森森白骨上開出了花朵。

一百年後,竹林裡出現了縛地靈。她是這世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變成靈體的普通人。林淑敏是很高興的,因為她發現自己有意識,還能一直一直等待下去。

五百年間,縛地靈吞噬了很多人,它不再是林淑敏精神的載體,而是變成了一隻純粹的怪物。但它依然會重複呼喚著一個名字,即使它早已忘記那是誰了。

一萬年後,縛地靈終日在竹林間遊蕩。許多人曾試圖進去消滅封印它,其中包括神宮裡的諸多高人和神使。但他們都拿它沒轍。唯一慶幸的是,它從來沒有主動跑出來過。也沒人再能聽懂它在喊什麼,隻覺得是一種怪聲。

直到有一日,一隻小鸚鵡飛進了它的地盤。

*

你聽說過磁場嗎?即使身在天涯海角,曆儘滄海桑田,隻要記得某個標點的磁場,不管過去多久,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鴿子用這種方式找路,迷茫的鸚鵡因為磁場落在了它所熟悉的地方。

它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了縛地靈的注意。

這片竹林已經太久沒有活物闖入,縛地靈聞著味就閃現到了一棵竹子底下。它飄到半空中,和鸚鵡對上了視線,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應該是餓了。幾乎想也不想,它就要把它吞進嘴裡。

就在這時鸚鵡突然叫了一聲。

縛地靈合上了嘴巴,然後向後退了半步,有些困惑地凝視它。本該受驚飛走的鸚鵡也大膽地停在原地。

像突然聯通了奇妙的磁場,兩個都忘記自己原本是誰的異類,突然聞到了來自彼此身上熟悉的氣息。

鸚鵡的眼神逐漸清明,何等的魂魄居然在這個時候蘇醒了。

他醒來第一眼,便被嚇了一跳。所幸眼前的巨大縛地靈並沒有想要攻擊它的打算,而是轉過身向遠處走去。何等原本想趁機飛走,卻發現自己就像是被這座竹林框住了一般,怎麼都飛不出去。

無奈之下,他隻能追著縛地靈而去,隻因冥冥之中感覺它在為自己指路。

縛地靈突然停下來,何等也在離它不遠不近的地方跟著停住。他悶悶地看過去,卻突然瞪大了雙眼。

即使過去了一萬年,即使木屋早已變成了廢墟,即使隻有數年孩童時的記憶,他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家。

“你到底是誰?”何等抖著聲音開口,“你究竟是什麼人?”

但縛地靈隻會咕嚕嚕地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努力去辨彆,才勉強拚湊出了一個名字——“何、等......”

何等崩潰了,“你到底是誰啊?”

縛地靈似乎很著急,它激動地捂著頭,然後不受控製地向他突然發動了攻擊。何等扇著翅膀躲閃,卻發現自己又能飛出去了。幾乎是頭也不回地,他以飛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地方。

現在的妖怪實在太可怕了,詭毒到能抓住人性的弱點。他要趕緊回到傅湘身邊,告訴她這片土地也並非多麼安寧的地方。

身後的縛地靈發出了可怖的吼聲,那是一種痛苦、悲傷、憤怒的吼聲。但何等沒有回頭,而是將那聲音甩在了身後。

何等在空中飛了三天三夜,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傅湘現在在何處。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竹林。每日待在枝頭,看著縛地靈來回漫無目的地打轉。

觀察了許多天後,何等確認,不管它從前是什麼,現在都隻是一隻沒有自我意誌的縛地靈。但不知道為何,它不再突然攻擊他,也不搭理它。隻是日複一日和從前一樣遊蕩著。

直到某天,離這裡不遠的花市樓發生了一樁大事。久未見麵的熟悉麵孔出現在那裡,何等激動地等待她身邊的人都散去,然後給她個驚喜。

但奇怪的是,縛地靈又開始躁動起來。並且開始發出類似“何等、何等”音節的吼聲。

那丫頭不會被這聲音吸引過來吧?

何等不敢隨意走開了,他在竹林邊緣的空中來回飛,隻要傅湘一出現,就警告她趕緊離開。

但即使如此,縛地靈還是先一步找到了她。

情急之下,何等隻能大叫一聲吸引縛地靈的注意力。沒想到還真成功了。接著他又急匆匆地去找那個紅衣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雖然有點不甘心,但現下也沒有彆的辦法。

等到目送他們離開,何等飛回了縛地靈的身邊。他總感覺,它今夜有些不一樣。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了它,也許這次他會得到等待許久的答案。

如他所想,縛地靈在一陣戰栗後第一次發出了清晰的人聲。

它說的是:“等兒,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何等不知所措地釘在原地,欲語淚先流。

“......娘。”

母親的思念和執念讓林淑敏變成萬年來唯一一個變成靈體的普通人,他起初以為是妖魔的幻象,結果卻是奇跡般的母愛。

小鸚鵡想飛到它的懷中,卻從它身體中央穿了過去。靈體觸摸不到,她已經死了一萬年。即使再度相見,他們也被時間隔開。

但縛地靈還是執著地從身體裡幻化出了一隻手臂,虛虛地放在何等頭頂,溫柔地撫摸它。

縱使連接被斬斷,愛永不斷開。

*

林淑敏並非每時每刻都能保持清醒。一天或許隻有半個時辰能恢複神智,大半時間裡還是縛地靈的狀態。

不過對於何等來說,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了。他成為魔神前後的事情,不想告訴林淑敏讓她難過,又被封印了一萬年,能說的事情,也就醒來的這一年半載。

很小的事情,林淑敏都能聽得哈哈大笑,然後急切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呢?其實何等說的都差不多了,但是林淑敏想聽,他就每天在她不清醒的時候跑到鎮子上,去偷聽些新鮮的跑回來告訴她。

林淑敏聽了搖搖頭,“老娘不想聽這些。我隻想聽關於那個女娃娃的故事。”

何等歎氣:“她有什麼好說的。”

林淑敏吃吃笑道:“當真沒什麼好說的?怎麼每次你一說到她就顯得格外高興呢?”

鳥的表情也能看出高興嗎?何等不解。

林淑敏驕傲道:“我兒子想什麼,做老娘的能不知道嗎?”

何等辯解道:“才不是。隻是她總做出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所以惹人發笑。”

林淑敏眨眨眼:“惹人發笑,也惹得你總是去看她。”

何等詫異地抬頭,“你都知道?”

“老娘不清醒的時候,也是有點意識的。”林淑敏道,“若真想念,便從這裡離開吧。”

何等搖搖頭:“她是我醒來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兒子隻是怕她死了,所以每日去確認一下,她是否有好好活著。”

林淑敏懷疑自己的兒子是個傻子,都已經掛念成這樣了,還要嘴硬。也不知道是自尊心太強,還是真傻。她歎氣道:“真可惜,還以為這次一睜眼能瞧見兒媳婦了。”

何等差點站不穩從竹子上掉下去,急叫道:“娘你不許胡說!”

林淑敏用不爭氣的眼神看著他道:“那你說說,傅姑娘最近過得怎麼樣,我想聽。”

何等張大嘴巴又緩緩合上。他不想說起那個幾乎與她同吃同住的男人,令人嫉妒得發瘋。他才應該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坎坷人生中唯一的浮木!

但他現在隻是一隻會說話的鸚鵡。搞不好傅湘真的會在嫁人以後把他當成一隻普通的寵物養,讓他去逗她的孩子玩。思及此,何等一蹦三尺高,飛到了另一棵竹子上。

他想靜靜。

林淑敏將他的動作儘收眼底,然後慢慢飄走。顯而易見,她單身了一萬年的傻蛋兒子,已經陷入了單相思而不自知。她有些納悶,難道他長大以後長殘了,所以才不討女孩喜歡。

不應該呀,她和他爹就沒有醜的。不過現在何等是隻鸚鵡,林淑敏也不知道他的人形到底長什麼樣。若早知道木頭小人扛不過一萬年,她就應該用銅水來澆築,這樣還能拿著那些小人問他是不是長成她捏的那樣。

然後她就又陷入了混沌之中,潛意識裡卻聽到了一聲扇動翅膀的聲音。

臭小子,果然又忍不住了吧?

*

人是會越來越貪心的。

一萬年前,林淑敏的願望是再見自己的孩子一麵,一萬年後,她的心願是自己的孩子能一生平安幸福。

但這些光憑她是做不到的。她甚至沒能力,讓何等擁有人形。

某天林淑敏問他:“你想恢複人形嗎?”

何等表麵上說不想,說做一隻鳥會更自由自在,但林淑敏知道他在說謊。他一定很想變回去,為了未儘的理想,為了想守護的人。他一定比所有人都更憎惡自己的無能為力。

今天何等飛回來的時候心情很低落,林淑敏看見他的翅膀上滲出了幾滴血珠。

“撞牆了?”她故作輕鬆地問道。

何等歪頭,把沾血的幾根羽毛全都拔掉了。然後自嘲道:“城鎮裡人多,沒看清路,撞上了。”

又騙人。林淑敏在心裡默默說。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誠然確實出事了,街口神子暴動,何等站在遠處靜靜觀望著風暴眼之中的傅湘。

雖然距離很遠,但暴走的靈力還是波及到了他,好在傷口不深。最危險的地方還是傅湘那邊。

事情最後險險結束了,神使搶了人,傅湘看起來很不高興。這時候楚雲畔又把她扯到了自己身邊,兩人起了爭執。

但是吵歸吵,鬨歸鬨,兩個人最後還是回了同一個房間。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床頭吵架床尾和?

但是何等不喜歡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但這並不是他悶悶不樂的全部理由,而是神子和神宮。傅湘似乎離那個秘密越來越近了。明明最初是他將她引導至此,他卻有些怕了。

萬年前他孑然一身,一條爛命就是乾。但是傅湘和他不同,她很快就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她是有能力幸福地生活一輩子的。

其實何等現在也擁有很多東西。他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自己的母親,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在他擁有最多的時候,他卻最孱弱。

孱弱在自然法則中就意味著失去,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林淑敏飄在他的身邊,何等下意識要揚起一個笑臉,又突然想起自己隻是一隻鸚鵡,不管是什麼表情都一樣。

但他自以為沒有變化的臉,在林淑敏的眼中卻是生動的。她心裡有了個主意。

*

林淑敏清醒的時間變長了。

何等問起她原因,她說:“約摸是這些天同你說話,所以我這腦子是越來越清醒了。”

何等搖頭:“娘你不要勉強自己,就算每天隻能交流上一小會,但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林淑敏不說話了。

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

她確實在竭力控製自己不要被剝奪意誌,因為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完成。

何等見她良久不開口,以為她又陷入了混沌之中,於是撲棱著翅膀離開。但他卻發現,自己和第一次一樣,被竹林框住飛不出去了。

“娘?”何等疑惑地回頭。

林淑敏漂浮在那裡像陷入了混沌,但卻口齒清晰地說:“其實能在萬年之後再見到你,娘已經非常高興了。隻是如今,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完成。娘想看一眼,你變回人的樣子。娘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想的一樣,健康、壯碩......”

何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俯衝下去,叼起一條竹枝,含糊不清道:“我可以畫給你看。”

林淑敏搖了搖頭,“不,娘隻想親眼看見。”

“這是為娘最後的心願。等完成了這件事,我就可以含笑去見你九泉之下的父親,告訴他,即使沒有家人的陪伴,我們的等兒也長得很好,他不必在黃泉路上擔心了。”

“一萬年,黃泉哪裡還有故人!”何等怒吼,竹枝從他的嘴裡掉了下去。

他很惶恐。林淑敏很少在他麵前多次強調為娘,從蘇醒以來,她一直都努力扮演著亦師亦友的角色,怕給他壓力,也怕跟他生疏。而這次,她強調那麼多次為娘,分明是想拿身份來壓他!

他絕不可能遂她的意。

但他忘了,他現在隻是一隻普通的鸚鵡。

縛地靈龐大的軀體中伸出無數道藤蔓,將何等包裹在其中。他能感覺到,有源源不斷的力量通過藤蔓注入他的身體中。

古書中有一類修行之法,是吞噬靈物以滋養自身,吞噬的靈物越強大,則修行者功力增長越甚。

那這世間有什麼比萬年的縛地靈更強的靈物呢?

這就是林淑敏近來一直在鑽研的事情,如何短暫奪取靈體的控製權,讓這副怪物的軀體為己所用。

她已經不是人了,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但她的孩子可以有。

何等想掙紮出去,但他每掙紮一次,藤蔓就纏繞得更緊。這是林淑敏的決心,必須成功,絕不失敗。

晶瑩的淚滴從鸚鵡的眼睛奪眶而出。

終於,龐大的縛地靈在遠遠不斷地失去靈力後,縮成了石子大小的烏雲,滑稽可笑地落到地上。她甚至沒有靈力,支撐自己再飄起來了。

而對麵,一個年輕的,耀眼的,強大的新生生命懸浮在空中。

何等落到地上,捧起了那朵小小的烏雲,喊了一聲:“娘。”

他害怕一不小心就會吹散那朵脆弱不堪的雲。

“你長得跟娘想得一樣。這麼好......這麼好......”林淑敏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卻心滿意足,“但你莫要驕傲,若性子太差,姑娘還是不會喜歡你的。”

“娘從來沒有見過小傅姑娘,但這心裡卻喜歡得不行。你一定......”林淑敏哽咽了,“一定要守好她。你們都要,都要好好的......答應娘,好不好?”

何等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地點頭。

“那娘就......放心了......”最後一句話音落下,殘留的烏雲在何等的手中散開了。煙消雲散,什麼都沒有留下。

竹林裡回蕩起悲慟的嘶吼聲。

*

何等來不及沉溺於悲傷,因為很快就有人聞聲而來。

明知道是傅湘先到,他還是躲了起來。

一是他心情繁雜,一時沒有辦法見任何人。

二是來的人定是為他而來,隻要不與傅湘相見,他們遲早放了她。

但何等也沒有走遠,他就隱著身形遠遠地看著他們。

直到那三人開始將矛頭指向傅湘,逼她說點什麼。

識時務者為俊傑。就算她和盤托出一切,他也覺得她做得對。而且他現在有力量,如果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再帶著她逃出生天。如果她不需要自己,那......或許不相見才是對的。

在他身邊的人都會落得不幸的下場。

一場未起的戰爭在他的眼中醞釀,剛巧他心中有不甘的怒火無處發泄,不如就拿他們開刀好了。

“不是。”擲地有聲的兩個字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何等疑惑地看去,傅湘的狀態分明不對勁。她雖然看似不動如山,因為她根本就動不了。就算連撒兩個慌,受到反噬,身體痛到不行,也維持住了麵上的風平浪靜。

但那幾個人顯然沒有發現異樣,放過了她。

何等的心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他抬頭望天,打消了再也不與傅湘相見的念頭。

他會見她,也會見證她,走向更遠的地方。如果非要問原因,嗯......因為他答應過林淑敏了。他捂上心口,有一顆心沉重地,雀躍地,不知所措地用力跳動著。他說服自己,就是這個原因,沒有彆的。

既然如此,先放個煙花作為再度見麵所拉開的序章吧。

*

傅湘聳了聳肩膀,趴在她肩頭的小鸚鵡動都沒動,看起來睡得十分安穩。

“靠,一問到正事就裝死是吧!”傅湘快要氣死了。

她什麼都招了,何等卻連個屁都沒放。

不過......傅湘想了想之前聽見的來自竹林的吼聲,何等應該是打了場硬仗,經曆了非常痛苦的轉變吧。

那就暫且放過你好了,反正來日方長。

傅湘抬頭,天要亮了。

身後的房門也打開,劉四嬸打著哈欠走出來。

“小傅姑娘,你在外麵坐了一晚上啊?”她說著,又將視線移到何等的身上,“這鳥還怪好看的嘞,是城裡的鳥吧?”

傅湘笑著點點頭。

“那趕緊回屋睡會。我一會做完了早飯來喊你起來。”劉四嬸把她趕到屋裡。

傅湘把何等放在床頭,然後蓋上了被子。

睡意一下子襲來。

隻是好不容易開心了一晚,夢裡卻並不安寧。

她又夢見了漫天詭異的火。

黑色的火焰,紅色的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