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你們都會記住這個名字(1 / 1)

傅湘往下看去,身下大團雪白的濃雲像墊了一層厚實可靠的棉被,這反而意味著已經到了不安全的高度。

當她抬頭,麵前的石階消失了。

考核開始。

沒有意料中破空而來的利劍,也沒有想象中可能會出現的敵對者,前方沒有路,也沒有危機。

但不能繼續往上走,才是最大的危機。

“何等?”她試探地叫了一下魔神的名字。

“我在。”

雖然看不見他,但能聽到聲音,傅湘稍稍放下了心。

“你能幫我指路嗎?”傅湘問到。

“……”那邊沉默了,“我也什麼都看不見。”

傅湘心下一沉,但儘量保持輕鬆道:“沒事,至少我們現在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比起畏懼心障,周圍遲遲沒有任何變化才更讓傅湘著急,她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太久。

就在這時,鼻尖傳來燒焦的味道。傅湘低下頭去,雲海中央不知何時燃起了熊熊火焰。那火詭異得很,火心的顏色和火焰是相反的。

紅色的火心,黑色的火焰。

火勢很凶猛,很快就燒到了傅湘的裙擺,明明是幻境,她卻感受到了灼熱的溫度。

“好燙!怎麼辦啊!”前方無路,後有火海。傅湘畫了一道符咒在自己周圍建立了一道屏障,但隔火不隔熱,時間久了不被燒死也要被燙死。

“往前跑。”

“你在開玩笑吧,前麵沒有路啊!”傅湘喊道,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的心障裡為什麼會有一片火海。

“沒有路,就是有路。相信我。”

何等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把握,傅湘咬咬牙,抬腳對著空氣踩了下去。但卻沒有穿過空氣,而是結結實實地踩在透明的地上。

“一直向前走嗎?”傅湘站上去問道。

“跟著你的心走。”

傅湘閉上眼,不再看腳下的虛無。一鼓作氣飛也似地往上走去,生怕踩空。

突然,她被絆了一下,膝蓋狠狠地磕在地上。來不及慘叫,她張開的嘴停滯住了,麵前是一道門。

莫非!旋即,她的肩膀上傳來熟悉的重量,何等翹著尾巴站在老地方。

“恭喜你突破了心障。”

“就這麼簡單?”傅湘不可置信,裙擺原本燒焦的地方已經恢複了原樣,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是因為有我在,所以才這麼簡單。”何等抬起了頭。

“對對對,都是您老人家的功勞。”傅湘拍拍屁股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推開麵前那扇門。她倒要看看,梵淨山的真容到底是什麼樣——

……

她有些無措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無法阻止的墜落和耳邊作響的風聲,即使閉著眼也不曾踏空一步的階梯,卻在傅湘打開最後那扇勝利之門後,踩空了。

來不及想到底是什麼情況,傅湘摸向腰間,卻什麼都沒摸到。原本應該係著傳送符的衣帶被火灼斷,留下一處燒焦的痕跡,藍色荷包早已消失不見。

怎麼會這樣?那火不是假的嗎?

“何……”傅湘習慣性地喊到一半,突然感到不對。

剛剛何等跟她說話的時候,是怎麼自稱來著?

……“我在。”

何等什麼時候會自稱“我”啊!

上當了。

假何等也是心障的一環,遺憾的是傅湘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充分信任他,反而被擺了一道。

下墜還在繼續,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著地。失重感裹挾著她,讓她頭暈想吐。

“傅湘!”

“傅湘!”

迷迷糊糊間,傅湘聽見何等在喊她。這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沒氣兒了?”

“求一下本尊,本尊就幫幫你。”

傅湘徹底閉上了雙眼,臨死前還能被氣笑,不管是幻境還是真何等,都算他有點本事。

“再不求就要到底了!”何等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滾!”傅湘對著空氣大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了何等的輕笑聲。

下一秒,天光乍破。

白茫茫的虛空被無數道鋒利的金光穿透,從轟鳴聲中破殼而出,傅湘感受到了一絲真實的風。

幻境化為烏有,流動的空氣中夾雜著自然植物的味道,這一次是真的回到現實世界了。

傅湘眯縫著雙眼,企圖在刺眼的光芒中找到何等的蹤跡。

眼前突然被遮住,一個堅固的懷抱將她禁錮其中。她一激靈就要推開,卻被一雙大手又按了回去。

“彆動。”

“何等?!”傅湘瞪大雙眼,“你你你……”她結巴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的小傳送符被人故意燒掉了,看來有人存心不想讓你上梵淨山。”何等空出一隻手撥了撥她淩亂的頭發。

她突然靜下來。

明明是期望已久的畫麵,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卻隱隱不安。

何等不應該恢複原樣,至少現在,他不該有那樣的力量。

“雖然梵淨山是個好地方,但不歡迎你,不去也罷。十四洲之外還有一片無名之地,若是無路可走,你就自己偷偷逃到那裡去吧。”

“為什麼是我自己,那你呢?”傅湘能感覺到身體正處於上升的狀態。

“本尊……”何等拉長了語調,“本尊是魔神,魔神是不會灰溜溜地逃跑的。”

傅湘聽出了故作輕鬆的意味,“那我也不會。”

“真不讓人省心。”何等的語氣染上了點遺憾,“本尊是十四洲的敗將,敗將是贏不了也逃不掉的。”

“胡說!”傅湘不知道為什麼心突然很慌,一些有跡可循的細節串成不好的猜測。她開始語無倫次起來,“有我罩著你怕什麼,到時候我當上梵淨山老大,給你娶一百個老婆,找三千個小弟……”

何等低低地笑了,他把下巴擱在傅湘的腦袋上,像在蹭一隻小狗:“好啊,看在你對本尊這麼忠誠的分上,本尊再說句實話。”

“其實那本符咒術的最後一式,能百分百搶奪原本就屬於你的靈骨。怕你太著急,所以一直騙你。”

“無所謂,我原諒你了!”傅湘打斷他,同時腳也再一次落到了實地上。

“聽本尊說完。”何等沒有放手,“等你練好,把靈骨拿回來,然後變成大魔頭,罩著本尊。”

“如果……”他的聲音變得很輕。

一起變輕的還有擁抱的力氣。

“不許如果!”傅湘感覺某個時刻要到了,緊緊抓住何等的衣服,卻還是沒能阻止它的到來。

“……我們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擁抱著的人在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化作了空氣。

傅湘向前倒去,跪倒在地上之際,小小的鸚鵡身軀砸進了她的掌心。

——

金多寶哼哧哼哧地走到了終點,他原本想讓梵淨山的人把這個階梯改短一點,這樣可以省力些。

但那些老頭子不乾,說這梯子一萬年前就在這裡,是神建造的,沒有人可以更改,就算他付多少錢也不行。

原來世上還真有錢辦不到的事情。

他往周圍看了一圈,沒有人再上來了。以他這個批次其他人的資質,除了他肯定無人生還。那個沒靈骨的肯定第一個摔成片兒。

這一關對金多寶來說並不難,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心障。他人生中最大的困惑就是因為太有錢而找不到生活的意義。

金多寶往大門的方向走去,然後頓住了。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太累看花了眼。

那個他覺得第一個就死的人,現在正先他一步坐在終點的大門口。

他驚訝到不知道應該先問“你怎麼還活著”還是應該先問“你怎麼做到的”。

但他突然發現,傅湘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手上那隻一動不動的鸚鵡身上。鸚鵡的胸膛沒有起伏,羽毛的顏色也僵硬暗淡下去,一看就是死透了。

“你怎麼還不進去?”金多寶想了想,換了種問法。

傅湘沒有理他,隻是執著地對著手心躺著的鸚鵡小聲說著什麼,他聽不清。

“喂,你聽見我說話了沒!”金多寶不耐煩地喊道,“彆看了,這隻鳥已經死透了!”

不知道是哪個字眼戳中了傅湘,她猛得抬頭,用一種滲人的眼神剮了金多寶一眼。

“不要以為你通過了考核就了不起,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金多寶心驚膽戰地在腦海裡閃過一千種折磨傅湘的法子,隻要她踏入梵淨山的大門。

就在他陷入自己的想法嘴角上揚時,傅湘站了起來,往反方向走去。

“你走反了!門在這兒!”金多寶扶著門喊她。

傅湘搖了搖頭:“我不去梵淨山。”

金多寶笑了:“你在說什麼蠢話?”

傅湘把小鸚鵡的屍體抱在懷裡,一字一頓道:“我說,我不去梵淨山。”

不去?她要是不去他還怎麼折磨她?“為什麼不去梵淨山?彆鬨了,你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放棄太可惜了。快進來吧。”

“梵淨山教不了我想學的東西。”

這下金多寶真笑了:“如果梵淨山都教不了你,那十四洲就再也沒有可以教你的人了。”

“是啊……”傅湘嘴角泛起淺笑,“所以我要去十四洲之外的地方。”

“十四洲之外還有彆的地方?”

“魔神宮。”

“好粗糙的名字。你現編的吧?”金多寶道。

傅湘回頭璀璨一笑,“沒錯,這是我剛剛給那個地方取的名字。”

“一萬年,你們日子過得有點太好了。”她的眼神一點點暗下去。

金多寶罵了一句,“神經病。”

“你應該記住這個名字。”傅湘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冷,“因為將來,這個名字會比梵淨山更響亮。你們將主動或被迫地把這個名字刻在心裡一萬年。而那時,我會歸來,讓一切得到報償。”

胡說八道的瘋子。

金多寶明知她在說天方夜譚,心裡卻一陣發寒。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無法繼續阻止傅湘離開,也沒有辦法推開身邊那扇門。

有什麼東西要改變了。

——

下山的階梯很好走,沒有阻礙,很安靜。

傅湘摸了摸小鸚鵡僵硬的身體,自言自語道:“我擅自給我們的領地取了名字,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但是我狠話已經放出去,改是不會改了,也算用了你的名字,已經夠義氣了吧。”

“所以呢,我現在要違背你的意誌去做一件事。”

“在去往你說的地方之前,我要先拿回我的靈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