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是你的福氣(1 / 1)

梵淨山頂,仙湖中萬年不謝的荷花在風中自在地搖晃,沒有受到一絲湖中水榭不安氣氛的影響。

薑灼手裡的是一封家書。

“你確信沒有弄錯嗎?”他一貫含著笑意的眉眼此刻收攏了起來,看向站在一旁送信來的苦無。

苦無低下頭去:“此信乃洲主親筆,且我在府中這幾日確實沒有看見傅湘回來,追蹤符也失了音信,恐怕她是真的凶多吉少。”

“不可能。”薑灼捏緊了手中的信,“我給了她保命的傳送符,怎麼可能......或許是她暫時不想回家。父親的意思是什麼?”

苦無頓了一下道:“洲主的意思是,全洲通緝,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等到苦無離去,薑灼默默放下了信紙,手垂在古琴上,發出一聲低鳴。

如果安好,為什麼不願意來我身邊呢?

薑灼深吸一口氣,起身,足間點水掠過湖麵,向外匆匆而去。他要去山下親眼看看才能放心。

“薑師兄要去哪裡?”有人喊住了他,是夏曉覺。

“你有何事?”

“掌門和諸位長老遣我來喚師兄前往議事廳,商議數日後通過考核弟子的入門事宜。”

薑灼搖頭:“你去幫我跟掌門師父告假,說我有要緊事趕回家一趟。”

夏曉覺自覺沒那個本事能攔下他,默默退到一邊。薑灼卻突然停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伸手,一件物品從夏曉覺的懷中飛出來,落到他的手上。

正是那枚他給傅湘的傳送符。

看著上麵焦黑的印記,薑灼的表情難掩憤怒:“誰給你的膽子做這樣的事情?”

“還能是誰,當然是不想在梵淨山見到不祥之人的人咯?”

渾厚的聲音從夏曉覺的身後響起,薑灼抬眼,一個圓圓的金色的人搖擺著走過來。

薑灼:“你又是誰?”

金多寶的笑僵在臉上:“在下孔方洲洲主之子,金多寶。”

薑灼聞言並未與他客套,而是向他逼近一步:“所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多寶被他的氣勢壓倒,後退數步。傳言中這位薑公子不是如同羊脂玉一般溫潤美好的人嗎?今日一見,倒是跟傳聞天差地彆。

他不滿道:“薑公子是在明知故問嗎?無靈骨之人不祥,上麵的人要做些什麼再正常不過了。”

“無稽之談。”薑灼收回寒星一般的視線,甩袖欲走。

“你找不到她的!”

“她是自己走下去的,她說梵淨山教不了她想學的東西。”金多寶不滿自己被忽視,大喊道。

“不可能!我看著她掉下去!”一旁保持沉默的夏曉覺突然不淡定了。

“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你們愛信不信。”金多寶兩手一攤。

“我信你。”薑灼道,他的眉眼鬆開了些,“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說完他像一陣風一樣掠過了所有人。

他一定要在父親的人找到傅湘前,找到她。

“不可能......我明明......”夏曉覺不可置信道,“你一定是看錯了。”

金多寶嗤笑了一聲,他想起傅湘說的最後一句話,突然起了興致道:“難道你不明白嗎?禍害遺臭千年。你當心點,說不定她哪天就回來,找你報仇。”

說完他大搖大擺地走開,把呆若木雞的夏曉覺甩在身後。

——

芳汀洲上一次晝夜燈火通明還是許多年前洲主大婚,萬民同慶。而這一次,氣氛明顯不同,所有人嚴陣以待,死死盯著每一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麵孔。

洲主有令,能帶回傅湘者,賞黃金萬兩。能提供線索者,賞白銀百兩。

一時間路上人潮攢動,燭火日夜不息,一隻老鼠都彆想悄無聲息地離開。

但即使如此,已經過了三天,他們連傅湘的影子也沒有找到。梵淨山下派去收屍的人也一無所獲。

她到底去哪了?

薑雅蘭單手撐在腮邊,心事重重地看著麵前空白的紙。一旁磨墨的李侍娘擔憂道:“小姐,天色已晚,既沒有心思寫字,便早些歇息吧,彆熬壞了身體。”

薑雅蘭擠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外麵燈火通明,人聲嘈雜,我怎麼睡得著?”

“是老奴考慮不周,奴去讓他們散了,彆在薑府門外喧嘩。”

“罷了,這都是父親的命令。”薑雅蘭出聲阻止要衝出去的李侍娘,“知禮呢?他還在外麵嗎?”

李侍娘琢磨著薑雅蘭的臉色,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宋知禮還沒回來,準確來說,自傅湘確認失蹤後,他就一直在外麵。有人道他是對未來丈人的命令上心,但還有些彆的說不上來的心思,周圍人也不是瞎子。他實在太積極了,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

最後一道心障,後勁十足。有些東西,即使暫無變化,或也不複往昔。

“我明白了。”薑雅蘭覺得自討沒趣,有些事想想就明白,何必多問。

李侍娘緊張起來:“宋公子是對洲主忠心,對小姐重視才會忙前忙後。”

薑雅蘭揉了揉眉心:“這我自然知道,你下去吧。”

“小姐,奴命人熬了一碗安神湯,喝完再......”

薑雅蘭沒等她說完就擺手:“去取吧。”

李侍娘立刻彎腰出去,不多時端回來一碗熱騰騰的湯,“有些燙,小姐慢些喝。”

薑雅蘭現在喝什麼都沒有滋味,也顧不上燙,隻想趕緊喝完,然後自己一個人待會。心障裡發生的事情重新喚起了她痛苦的記憶,喝不喝都難以安眠。

她把碗放下,示意李侍娘可以走了。

李侍娘卻還是不放心,嘴上念叨著:“等奴服侍小姐睡下......”

“不必。”薑雅蘭的語氣硬了起來,她有些不耐煩,李侍娘今晚的話有些太多了。

“傅湘不在,小姐更要保重身體。”

“我說不必!”薑雅蘭頭疼起來,推開李侍娘要來攙扶自己的手,卻沒能推開,“你.....”

她猛得發覺自己失了氣力,連腳下的步伐也紊亂起來。

李侍娘露出了怪怪的笑容:“小姐好好睡上一覺吧,等醒來,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薑雅蘭還要開口,卻眼前一黑,“咚”得倒了下去。

“李侍娘”蹲在她身邊,打了個響指,臉瞬間變了模樣。

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穿著李侍娘衣服的傅湘伸手在薑雅蘭麵前揮了揮,確認她不會突然醒來。

她從梵淨山回來第一天就躲進了薑府,外麵就算鬨翻了天,也不敢來翻薑府。薑師堰更想不到,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真正的李侍娘剛剛被她打暈綁了扔在井裡。

外麵越吵鬨,就越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傅湘伸手,開始圍繞著薑雅蘭在空氣中畫下一個個複雜的符號。

指尖點落之處,湧現出藍色的微光。

隨著手指的每一次滑動,她身上的力氣也隨著消失一點。

此咒極其耗費心力,走神一點都要從頭來過。

當最後一劃落下,所有斷開的符號連成一個藍色的圈,將她們二人圍在其中。無數條牽引線從圈上伸出來,一些連接著薑雅蘭,一些連接著傅湘。

‘百分百拿回屬於你的靈骨’

何等的話在傅湘的耳邊重現,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光環和無數牽引線隨之發出劇烈的顫動,然後一節一節斷裂,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歸為虛無。

傅湘愣愣地摸了摸自己,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這是結束了?

她試著像從前一樣驅動靈力,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成功?

那就再試一次吧。反正薑雅蘭一時半會根本醒不來。

光圈再一次亮起。

碎掉。

亮起。

碎掉。

……

傅湘滿頭大汗虛脫地坐到地上,“這都幾次了?”

“第四十六次,看來還是沒用。”有人回答了她。

傅湘一驚,從地上彈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薑雅蘭抬眸看她,眼底一片清明。她沒有著急起身,毫無形象可言地靠在台階上,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向她。

“你怎麼……你一直醒著?”

“彆費心思了,你是拿不回靈骨的。”

“難道它已經完全屬於你了?”

薑雅蘭垂頭笑了:“無知也是一種幸福,會讓你生出天真的虛妄,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一切。”

傅湘腦袋上冒出來一堆問號,但她還沒得及將疑惑宣之於口,門外便傳來的大批人集結的聲音。

“小姐!小姐你在裡麵嗎!”

是李侍娘的聲音,傅湘捏住了拳頭,來得這麼快。

薑雅蘭沒有回應,瞥向傅湘:“你打算怎麼辦?”

李侍娘開始拍門:“小姐!你在嗎!”

“我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薑雅蘭回道。

“抱歉,洲主有命,傅湘或已逃竄藏匿於府中,任何一個角落都不可以放過。若小姐覺得我們可以進去了,煩請告知我們。”

“怎麼辦?”薑雅蘭玩味地笑道,“他們也不聽我的。”

傅湘瞄了一眼窗戶,這一眼迅速被薑雅蘭捕捉到。

“就算你從這裡逃出去,難道還能躲過芳汀洲那麼多雙眼睛?父親懸賞黃金萬兩,可沒說是要抓死的還是活的。”

“好奇怪。”傅湘突然放鬆下來,“我怎麼感覺你不太希望我被抓住呢?”

薑雅蘭臉上一僵。

是的,她大可以把她綁了丟出去,外麵有那麼多人,可以見證她大功一件,但她卻遲遲沒有動手。

“還不算太笨。”薑雅蘭拍拍衣服站起來,從書架的最裡麵掏出一個木盒,裡麵躺著一枚上了年頭的舊符,“但我沒理由平白無故地幫你。這枚傳送符是我偶然所得,有上萬年的曆史,沒有人知道它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是陰曹地府也說不定。”

傅湘的心臟開始怦怦跳。

李侍娘也開始砰砰敲門。

“小姐!洲主令我們直接闖入!得罪了!”

“他們要砸門了。”薑雅蘭將傳送符遞給傅湘,“你要怎麼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