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半點沒將顧蓉看在眼裡,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她可不會在意。
她的眼神落在了顧簡麵上。
顧簡唇紅齒白,長得很好看,雖說王媽媽他們兩口子都長得周正,但怎麼就生出這樣好看的兒子?
王媽媽運氣怎麼那樣好?先前不是說顧簡昏睡不醒嗎?怎麼又活蹦亂跳的?
想到自己病怏怏的兒子,她神色一黯:“好啊,我這就將二哥兒的名字記上去,不過……你們可想好了?”
“自三老爺與老太爺去世後,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若叫老太太知道你們一家又不安分的上蹦下跳,隻怕再也容不下你們的。”
這真是赤.裸.裸的嚇唬!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張媽媽這話一出,顧蓉的臉色就變了。
被主子所不容的家生子,無外乎兩個下場,要麼是一頓板子打死,要麼是直接被趕出府去——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張媽媽見顧蓉沒說話,冷冷一笑,轉身就要進去。
可她剛轉身,就聽到顧簡擲地有聲道:“張媽媽,我們不怕的,勞煩您將我的名字報上去吧。”
張媽媽微愣,便沉著臉答應下來。
這幾日她本就心裡不痛快。
既然王媽媽一家非得往槍口上撞,那就彆怪她呢!
兩日之後。
張媽媽便將報了名的孩童名字報了上去:“……統共二十三個,太太您瞧瞧。”
三太太鐘氏自丈夫死後,整個人就如開的正好的茶花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凋落。
彆問為何她單像茶花。
因為茶花又名斷頭花,前一刻還開的正好,下一刻就能猝不及防凋落。
而這幾日,三太太鐘氏這朵凋落的茶花麵上更添憔悴之色,不為彆的,正是為了幼子霍明仁挑選小廝一事。
三太太鐘氏已幾個晚上沒睡好覺,皺眉接過冊子,略掃了一眼,隻以為自己眼花了。
顧簡?
這人不是……王媽媽的兒子嗎?
一時間,她麵色更是難看。
張媽媽跟在三太太鐘氏身邊多年,自洞悉她的的心思,卻佯裝不懂:“因老太太的吩咐,幾乎所有年紀合適的孩童都報名了,想著不試白不試,興許真叫他們被選上了。”
“畢竟在七少爺身邊伺候一個月能有五錢的月錢!”
三太太鐘氏的手落在“顧簡”二字上:“怎麼這孩子也報名了?”
語氣中帶著不快。
“奴婢原也是勸過的,可是他們壓根沒將奴婢的話聽進去。”張媽媽不敢像以前似的大剌剌在三太太鐘氏跟前上眼藥,隻委婉道:“雖說這事兒王媽媽沒出麵,但定是王媽媽在背後攛掇的。”
“您雖叫王媽媽去了小廚房,但這些年她卻半點沒念及您的恩情,為人刁鑽,心思活絡,一張嘴比從前更厲害。”
她窺了三太太鐘氏一眼,又繼續道:“想想也是,這等好事,王媽媽哪裡會放過?”
三太太鐘氏的手微微頓了頓,冷聲道:“你差人與王媽媽說一聲,就說我命你將她兒子的名字劃去了。”
張媽媽應了一聲,轉身就要下去。
可她剛行至門口,又聽到三太太鐘氏的聲音:“慢著。”
她再次轉過身來,恭敬道:“太太有什麼吩咐?”
“還是算了。”三太太鐘氏很得下人們喜歡,出手大方,為人和善,隻見她擺擺手道:“當初老太太說起這事兒時本就未點明不準誰報名,如今出爾反爾怕是不好。”
“等明日挑人時,不選他就好了。”
張媽媽笑著應是:“還是太太想的周到。”
她很快就吩咐下去,要顧簡等人明日前去三房。
送信的人一走,王媽媽就心不在焉起來,若非顧簡提醒,爐子上的菜都要燒糊了。
顧簡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王媽媽忙活,含笑道:“娘,您彆擔心,明日我一定會被選中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沒被選中,咱們也沒什麼損失。”
王媽媽原想與他說事情沒有這樣簡單,可想了想,擔心影響他明日發揮,便道:“娘相信你。”
母子三人吃了豬皮燉酸蘿卜皮兒,就開始忙活起來。
雖說顧蓉並不知道明日三太太鐘氏會考些什麼內容,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便考起這些日子教顧簡的內容。
王媽媽也忙著給顧簡找衣裳。
也幸好這幾日天氣暖和了,要不然明日顧簡就要穿件她棉褲改的醬色襖子去主子跟前。
翌日一早。
顧簡身上就被王媽媽套了件石青色的春裳,一張小臉被王媽媽洗了三遍,生怕沒洗乾淨。
顧蓉見狀,笑道:“咱們二哥兒長得真俊,穿上這身衣裳走出去,說是哪家少爺都有人信!”
她一把將顧簡拽了過來,道:“來,我再給你擦些雪花膏。”
即便顧簡知道顧蓉向來將她的雪花膏當寶貝,從前他彆說擦臉,就連看上一眼,顧蓉都要發好大的脾氣。
但他還是選擇了拒絕:“我不要!”
他一溜煙就跑了出去,邊跑邊回頭,連連道:“娘,姐姐,你們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顧簡一路跑到後罩房門口,與周大狗等人集合,待人到齊後這才由人領著往三房的方向走去。
前麵引路的丫鬟白芷很是和善,笑道:“……你們莫要緊張,三太太是個很和善的人,不會為難你們的。”
站在顧簡身後的錢鐵柱沒好氣道:“三太太當然和善啦,要不然怎麼連顧簡這小雜種今日也能和我們一起?”
“他奶奶個腿,要是顧簡這小雜種能被選中,豈不是我們都能被選中?”
眾人紛紛偷笑。
被罵小雜種的顧簡麵上什麼表情,卻是偷偷探出腳。
錢鐵柱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吃屎。
他哇哇哭了起來:“我的衣服臟啦!”
“顧簡,你個小賤種,你賠我的衣服……”
白芷轉過身道:“這是怎麼了?”
錢鐵柱原想告狀的,可轉而一想,他姐姐翠屏今日對他是交代了又交代,萬萬不可說臟話。
話到了嘴邊,他還是咽了下去:“沒事兒,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白芷姐姐,我的衣裳臟了,能回去換一件嗎?”
他們這些孩子養的並不嬌貴,摔一跤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可衣裳臟了……若落在三太太眼裡,難免不能留下好印象。
白芷笑道:“不打緊的,你的衣裳隻袖子臟了一塊,若是不仔細看,瞧不出來的。”
“若你不放心,待會兒我打水給你擦擦如何?”
錢鐵柱隻能含淚答應。
等白芷轉過頭去,他是咬牙切齒看著顧簡:“你給老子等著!”
"等著就等著。"顧簡掃了他一眼,笑道:“難道我還會怕你嗎?”
笑話。
他娘可是所向披靡的王媽媽啊!
一行人很快行至三房。
比起逼仄狹隘,亂糟糟一團的後罩房,三太太鐘氏所居的晴雪院寬敞雅致,即便是初春時節,院子裡也擺著錯落有致的花卉,整個院子帶著淡淡的香氣。
錢鐵柱等人連眼睛都不知往哪看,有幾個膽子小的已嚇得腿肚子直發顫。
唯有顧簡神色如常。
這對他不過小場麵而已!
眾人從高到矮,依次排好。
很快。
三太太鐘氏就扶著白芷的手走了出來。
張媽媽已在一旁清嗓子開口道:“……想必你們也知道今兒找你們前來所為何事,我且問你們,你們其中可有人識字?”
基本上所有人都舉了手。
這幾日大家都進行了突擊訓練,認識一千個字是認字,認識十個字也是認字。
三太太鐘氏考了他們《三字經》、《千字文》裡頭的內容,刷下去一小半人。
她看著剩下的十多個孩子,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我昨夜為你們準備了二十道題目,你們先答題。”
緊接著,就有小丫鬟一個個發考卷。
寫字與背書可不一樣。
背書可以臨陣磨槍,但一個人字想要寫的好,卻是要耗費不少時間。
顧簡拿到考卷,略掃了一眼,就覺得這簡直是小兒科嘛!
但他卻不敢輕敵。
他還是有很多對手的。
比如錢鐵柱,他爹是管事,家中不光養了兩個小丫鬟,秀才出身的錢管事還日日教他念書。
比如周大狗,他祖母秦婆子仗著走了張媽媽的路子,早就咬牙請人教他認字。
……
比起對繁體字和四書五經不太了解的顧簡,他們可謂準備充分。
但好在顧簡天資過人。
因他不擅使用毛筆,即便考題很簡單,大多是默寫啟蒙讀物上的內容,可就算這般,他答題時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寫完之後還認真檢查了一遍,確保無半點疏漏。
三太太鐘氏很快就看起考卷來。
她最後選出了五份答卷。
這些答卷無一題答錯,字跡也算得上工整。
但叫她萬萬沒想到是答的最好的竟是顧簡的考卷:“張媽媽,你不是說顧簡從小不識字,也就他姐姐教過他幾日?”
“是。”張媽媽臉色也不大好看,直道:“奴婢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她原想汙蔑王媽媽幾句,說王媽媽一開始就想叫自己一雙女兒攀高枝,可仔細一想,這根本說不通,就王媽媽那摳搜樣,哪裡舍得花錢請人教自己兒子認字?
她低聲道:“就算顧簡聰明,但太太……這樣的人卻是萬萬不能留在七少爺身邊。”
“有其父必有其子,顧簡他爹害死了三老爺,萬萬不能叫顧簡再去害七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