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兩人便跟著大部隊到操場集合。許竹芒沒有參加軍訓,她找到一片陰涼的樹下,坐下看著彆人軍訓,像是指點江山的君主,卻又在人群裡找著黎知意的身影。
太陽很曬,蒸得人又濕又熱,偏偏下午還站正姿站了半個多小時,汗水順著鼻尖和額頭滑下。有好幾個用手擦汗的男女生,被教官看見,又多加了五分鐘。
中間休息,黎知意拖著步子走到了許竹芒的身邊,打了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你們哮喘低血糖的就不用軍訓了嗎?”黎知意翻了個白眼,“我現在也可以低血糖的。”
“嘖,你吃糖嗎?”說著,許竹芒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大白兔奶糖,“噥,給你。”
黎知意從她手心裡抓走了一顆糖,剝開包裝紙塞進了嘴裡,隨即忽然想到好像不能吃東西,東西還沒咽下去就含含糊糊的開口說道:
“天,吃東西是不是好像違規了。”
許竹芒看她一臉驚慌地轉向自己,嘴巴張得老大,都能看見嘴裡的糖,笑著說道:
“嘴巴彆長那麼大,你是想告訴全世界你吃糖了嗎。”可能是看她表情太逗,許竹芒彎腰笑了一會才說:“沒關係的,又沒有彆人看見。”
“你是不是故意坑我,馬上要集合了,我糖還咽不下去。”說著嚼了嚼嘴中的糖。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許竹芒擺出一副苦臉,無辜地說道:“當然沒有。馬上要集合了,你彆墨跡了,快去吧。”說著,推著黎知意往回走。
黎知意還在努力的吃糖,一邊又儘可能緩慢地回去。奈何直線距離實在太短,而且背後又有人助攻。黎知意把糖壓在舌頭下,閉著嘴。
接下來就到了真正的魔鬼訓練,教官先讓她們沿操場跑上5圈。跑到最後一圈的時候,黎知意感覺自己人都要昏過去了,陽光晃眼睛,黎知意有些睜不開眼,很多人跑在她的後麵,有些人甚至都開始走路了。
黎知意轉了一圈背過太陽,看見許竹芒坐在小樹下,陽光仍舊毒辣,但橡樹的枝葉擋住了絕大多數光,隻有一點點光穿過葉子曬在許竹芒身上,看上去很暖和。
黎知意跑完的時候腳步輕浮,有些站不穩。她扶著大腿大喘氣,恨不得喘死自己。跑完步之後又是踢正步,教官一個個指揮班級排成隊列,嚴格地要求每一排都對齊,好像是指望他們能踢得完美一樣。
黎知意一個下午快要被折騰死了,其他學生也都好似半死不活,隻有許竹芒一個人自始至終坐在小樹陰下,欣賞這一個操場的生物進行軍訓。
她長得惹眼,不出一個下午就被在操場上踢來踢去的高一年級都認識了。黎知意一瘸一拐地走向許竹芒,看上去跟今天吃飯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是一副無語的禮貌笑臉。 她無語地看著許竹芒,又羨慕地說道:
“我認真的,我也要生病。”
許竹芒聳了聳肩,撅著嘴說道:“你要不試試看晚上洗冷水澡再開十八度空調睡覺?”她語氣上揚,聽上去心情不錯。
“你竟然都不直接把我打瘸,我好感動哦。”說著,黎知意翻了個白眼,“煩死了,德育處主任剛剛還陰陽怪氣說不讓我們帶帽子,自己倒是在樹邊上坐著舒服。還老是眯著眼睛看我們,搞得人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同樣在樹底下巡視人類的許竹芒:……
黎知意看著某些人無語的眼神,補刀道:“哦,差點忘了,某些人和德育處主任一樣在小樹底下坐了一整個下午哦。”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兩個人一齊到食堂,吃了讓人一言難儘的晚餐,走回到了宿舍。宿舍裡的其他兩個人都還沒有回來,估計是在外麵散步了。
這一天晚上沒有安排活動,黎知意便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叮叮咚咚的提示音迅速湧入。許竹芒有些驚訝地看著黎知意的手機,說道:
“手機不是都收了嗎,你怎麼還有。”
黎知意抿了抿唇,略顯心虛地答道:“額,早上老師收手機的時候,我手機落宿舍了。”
“那你需不需要我現在幫你去放一下?”許竹芒語氣輕挑,眉眼含笑地看著黎知意。
黎知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把手機塞到褲子的口袋,又往下深了深。
“你什麼都沒有看到。”說著又眨了兩下眼。
她嫌無聊,爬到床上,趴著問許竹芒有沒有想乾的事,許竹芒隻答道隨便,也上了床。宿舍的床左右兩邊分開,前後兩張床床頭貼床尾。
許竹芒把頭朝著黎知意,趴在床上盯著她看。黎知意隻是盯著天花板,她忽然想起小的時候。
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和許竹芒一起住在彆墅區,兩家的房子很近。她們倆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兩個小孩在前麵說笑,兩個老人在後麵背包。
她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幾乎乾什麼都在一起。黎知意還會自認為很慷慨地和許竹芒分享自己的玩具,她其實最討厭和彆人分享東西。媽媽曾經許多次半開玩笑半嚴肅地說過,她是一個自私鬼,但是許竹芒和彆人不一樣,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她還記得有一次許竹芒家裡沒人,奶奶便邀請她到自己家裡來睡一晚。當時兩個人洗完澡,房間熱騰騰的,黎知意拍了拍旁邊的床鋪,中氣十足的說道:“今天晚上你就和本小姐睡。”
許竹芒噗嗤笑了出來,看著她,樂得要死,卻還是乖乖的爬到床上。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黎小朋友像個八爪魚一樣扒著許竹芒,睡得很香,就是許竹芒的肩上有幾滴口水…
回憶到這裡,黎知意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後來為什麼要搬走啊?”她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盯著留白的天花板語氣輕鬆,卻又不乏好奇與遺憾。
許竹芒頓了頓,眼睛向下撇開,沉默了一小會兒,複又看向黎知意:她已經轉了過來,望向許竹芒的眼睛,兩個人這會都摘了眼鏡,許竹芒看到黎知意的眼睛裡映著自己,她說道:
“我們家發生了一點變故…我爸出了一點意外。”
許竹芒幼兒園畢業的那個暑假,許忱出了一個長差,他本來是想去非洲拍一組動物寫真。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照片也成功發表,在業內被廣泛讚賞。
許忱也經常給妻女打電話彙報行程。但是在即將返程的那一周,許忱的團隊被一群搶劫犯圍堵,隻有兩三個人逃了出來。
許竹芒還記得聽到消息時媽媽的驚訝和不敢相信。她知道消息的時候,愣愣地,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隻記得眼淚不停地流,流到媽媽的西裝上,媽媽的懷抱是溫暖的,但她感覺到媽媽在微微戰栗。
媽媽沒有哭,第二天依舊照常工作,隻是晚上,媽媽和許竹芒說她準備搬家了。
消息突然,事情沒有得到充足準備,她們和外公外婆一起搬到了祖宅。搬家的事宜是媽媽的助理做的。許竹芒隻記得最後一天,她在走之前找到了黎知意,抱了抱她,跟她說道彆。
黎知意那個下午在蕩秋千,聽到一聲告彆,腦子還是懵懵的,不知不覺在花園裡蕩了一個下午秋千。她不知道許竹芒家裡的事,以為她隻是離開幾天,很快又會回來。
過了一個月,小黎知意再也忍不住了,她問了父親許竹芒去哪裡了。父親隻是急匆匆地回答:“她搬走了。”說完便匆匆趕回去工作。
她還問過奶奶,奶奶隻說是許竹芒小學離的太遠了,要搬家去上小學。之後,黎知意也沒有什麼時間和許竹芒見麵。
還小的時候,她喜歡鑽牛角尖,不想交彆的朋友,後來她想通了:時間滾滾前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總歸會變的。隻是沒想到,她能和許竹芒在高中又遇見。
黎知意倏地聽到所謂“真相”,有些錯愕,感覺自己說錯話了,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一下許竹芒,隻是咬了咬下唇,說:“你彆難過。”
“嗯,我其實沒難過,已經很久了。”許竹芒衝著黎知意笑了笑。許竹芒還想再說點什麼,隨即宿舍門被打開了,一陣吵鬨聲從門外傳來,這個話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