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盈心想上去給他推上去了。
就光看著她師傅舉著手，故意的是吧？
和那怪東西對視了一會，他才上前，雙手拿起了雲朝昭的桃子。
肚子發出嘰裡咕嚕的奏起交響樂。
他輕咬一口，手裡不知名的水果實在水潤甘甜。
情不自禁地又咬了一口。
甜，好吃，各種詞語在他心中浮現，他的心裡好多話，可卻無法表達。
“師傅給的，一定是全天下最香的，便宜你了。”楊盈心見他吃得歡，也有幾分嘴饞，酸溜溜說。
他片刻把桃子吃完，還舔了舔手指，眯起眼睛，像隻饜足的小花貓。
雲朝昭拿手撐在下頜，嘴角含著笑。
見他衣著淩亂，神態迷恍，至今仍還未受到教化的蒙初之相。
於是蹙眉思索片刻後開口說：“既然你還未取名，我為你取一個可好？”
他眼巴巴地看著麵前的‘師傅’，“我，的名字？”
“嗯，比如說，師傅是盈心對我的稱呼，世上人對我多以稱呼喚我。而我的名字，叫做雲朝昭。有名字，才可與人交往。”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眼前麵容明亮乾淨女子的名字叫……
雲朝昭。
她見他神色孤寂漂泊，可，偏偏卻有不能平靜的命運。
她掃一眼外麵無來無去，無定無形的流雲，開口說道，“那，就叫你雲徙吧，字取少斂？可好？”
楊盈心撅嘴。
師傅對他，未免溫和的過分！
她敏感的少女心思有如雷達一般探查到，師傅的話語態度對這個小魔種是具有一定好感的！
於是心裡對他愈發不喜。
“雲徙，是我的名字。雲徙……徙。”他念叨。
“雲徙。我與你約定，等你修至金丹，我便收你為徒。在此之前，你可願暫入眾生門中修行？”
“謹遵教規，學練正法。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他不知如何做答。
盈心實在受不了他冷落師傅一星半點，上前搡他一下，“師尊問你話呢！啞巴了！哼！你要是不想上眾生門，我有個好去處推薦，你就下萬妖血淵如何？”
“眾生，門在哪裡？很，遠……嗎？”他擠了半天小聲地說。
久未說話的孔若笑了一聲，“離師尊所在的仙靈山倒也不算遠，隻隔了一個山頭。”
於是他點頭，還輕嗯了一聲。
眸子亮晶晶的。
“謝……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著不熟悉的詞彙。
可真難得。
雲朝昭揣測，大概是給他桃子吃了，自己已是好人？
她彎了彎眼角，“那好……她來得倒是正好。”
語畢門外傳來聲鶴唳，鳥類撲翅落地。
“五師姐來了。”楊盈心殷殷往窗外望。
走進來了位女子。
她著一段素錦，裙角綴繡蘭青，體帶香風，聞之迷醉，額覆鴉黃，輕挪蓮步，身姿聘聘嫋嫋，容如纖纖初月。
是個絕色傾城的大美人。
她進來後微微欠身，口吐氤芳，“師尊。”
如果安本傑來這，就能發現這禮和他苦逼的學了一年的宮廷禮極為類似。
“不知您喚我來，所謂何事？”
“我有一人要托你代為照料。”
美人環顧一周，最終看向雲徙所在。
輕聲詢問，“是他？”
雲朝昭嗯了一聲。
“我要出去一趟，這段時間雲徙的起居日常，就交由你來打理照顧了。”
選擇明華，是合情合理，也是無奈之舉。
她大徒弟要打理門派，二徒弟在雲遊四海，身邊的三徒弟孔若，他能乾是能乾，但雲徙的魔種身份，他那性子肯定會百般試探。
至於四徒弟……她能把自己照顧好就很讓人放心了。
那就隻有明華了，她一共就有六名弟子，雲徙還不算做在內。
“雲徙？”
明華蛾眉輕蹙，動人雙眸盈盈望向手裡還捧著空桃核的雲徙。
見他生得好，不由露出幾分憐惜喜愛，再次欠身，“是，謹遵師命，必妥善安排。”
眾人眼中的仙尊不露聲色，神秘莫測。
實際正默默頭疼揉額角。
她這三徒弟和五徒弟，一個貴門之女，一個丞相之子，都是凡人羨慕不來的高貴身份。
可她卻覺得他們受教化太早，已被凡間規訓教條熏陶入味，失了幾分修道之人的自在灑脫。
“嗯，你先帶他去適應環境。”
明華將人領走。
楊盈心和明華關係好隨著她一起走了。
剩下雲朝昭和孔若。
“如此，兩全其美？”她對孔若說。
先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是否收徒，讓疑心病重的孔若放心。
這樣既不失諾，又照顧三徒情緒。
十分合理。
孔若輕歎一口氣，“難怪您說我一看到他，就知曉您為何會收他為徒了。”
他接著說，“雖然我還是建議您應該把他交給那天機尊主，試探他的態度，方是上策。”
但這樣是拿那小妖崽子的性命作賭。
師尊不會答應。
孔若心裡又歎了口氣。
修真界傳言裡的真武仙高居仙靈山，是為了讓眾人仰望。
其性情高傲冷漠，不近人情。
還成立眾生門搜羅尋常凡人來為其修肆瓊樓庭閣……
所謂眾生門就是勞苦門。
全是繆論。
這仙靈山裡建築，全是他規劃建造的，一磚一瓦都是他和師兄們親手壘起。
要不然，師尊她現在還住山洞裡呢！
沒想到他的一時起意，還累師尊之名。
儘管她本人是一點不介意的，還安慰他莫要介懷。
就因為這事，他總事事小心，師尊不在意名譽，他卻在意，愛惜羽毛。
因為他知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很多事情說得多了，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收一魔種為徒，於師尊如今處境，並非明智之舉，然而事已至此。
孔若思量此事，告辭說道，“我去拿物料。”
山上添個新人，總得有衣服穿，他管理著仙靈山上所有事物，明華還得來找他。
——
雲朝昭安排完，也是舒了口氣。
等沒人了，才嘀咕一句，“還是一個人自在，沒那麼多管束。”
尤其是孔若，簡直把她盯得緊緊的，深怕行差就錯。
那怎麼辦呢？誰讓她獨占南疆，得罪五帝。
罷了。
這樣算是成功讓雲徙住下了。
隻是。
“我還是得再去一趟合道山。”她起身。
倏然，她低頭，
手背皮膚上一動不動的紋身是睡醒的白靈，它正懶洋洋地睜著眼。
蛟白靈。
是她本命武器銀蛟劍劍靈。
平時不呆劍身，喜歡窩她身上。
她奇道，“跑這裡呆著作甚？”
它腦袋盤向雲朝昭指尖，討好地蹭了蹭。
“想出去？”雲朝昭說，“你對那小子感興趣？”
“幫我監視？我看你是想去吸他身上的濁陰之氣。”她毫不留情地戳破的它的謊言。
白靈睜著無辜的小眼睛。
她沉吟。
把手指落在桌上，“你去也好。”
白靈得了指令，很高興。
從她膚中現出，化作條小蛇，從桌子上一扭一扭，啪嘰一聲掉到地上。
喝醉酒似的晃晃三角腦袋，然後蹣跚出門。
雲朝昭無言看著，深深懷疑它背著她偷偷溜出去喝過酒。
——
楊盈心同明華一起出去，一鶴無法乘三人，於是明華遣令鶴先歸，三人走小道。
路上楊盈心很得意，對雲徙說：“師傅都沒收你呢，你得喊彆的！”
“喊彆的……”他恍然大悟，“朝…昭！”
“你怎敢直呼師尊姓名！”楊盈心氣急，“你當然是要喊雲靈仙尊！真武仙人！”
明華一旁溫柔說：“師尊可不喜他人如此稱呼。”
“那，難道喚雲天尊？這樣？”
“雲？”是天空那些飄浮的白色。
剛剛他在天上，雲一下就把他帶到這裡，他喜歡這裡。
不想離開。
洗澡的時候有。
‘師傅’的名字裡有。
現在他名字裡也有。
“嗯，我喜歡雲的。”他肯定地說。
楊盈心和明華俱是一驚。
楊盈心趕緊捂住他嘴，“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喜歡什麼你喜歡！不準你喜歡！”
要喜歡也是她喜歡！
她快討厭死這小妖怪了，怎麼把她想乾的事全乾了！他才是無法無天呢！
哼！她才不是嫉妒呢！
雲徙迷惑地看她。
明華愣過後，遮袖一笑，“童言無忌罷了。”
楊盈心扭頭說：“明華師姐，你可彆上了他的當，魔種天性難移，你可得好好管教他的一言一行。”
言罷還不忘瞪雲徙一眼。
然後又在明華麵前編排雲徙一頓。
要是背後說壞話形似小人，可她當麵坦白所指，言語也並不惡毒。
就顯得天真爛漫，嬌憨可愛了。
而被批判吐槽的雲徙……他壓根不懂她口中的冒犯，過分，失禮……因此麵色如常也要被說成厚臉皮，不要臉。
他摸著自己的臉，很疑惑，他有臉呀？也沒有變多呀？
……
明華苦笑著連連答應，“我會好好教導他禮儀規矩的，這也是師尊交予我的任務。”
楊盈心一錘掌心：“對，我就是這意思！他仗著自己一竅不通賣乖呢！你可不要給他好臉色看！”
明華在院前緩步，“可要進去坐？”
“不了，明華師姐，我離家日久，得回去見娘親了！再見！”
小少女一點煩心事沒有，方才還氣呼呼，現在已經笑開了，她揮著手就要一蹦一跳的跑開。
明華出言攔了攔，“且慢些，小師妹。”
楊盈心回過頭：“哎？師姐還有事？”
明華矜持頷首，細條慢理說，“日常生活上我是能照顧，隻是我觀他還未引氣入體，我學丹道，門路不同，師尊不是說要讓他入眾生門內修煉。”
她美麗的容顏上現出一絲難色，“若由我露麵引其入門，恐引非議。”
楊盈心一想也是。
五師姐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當年師姐在百萬雄兵的麵被師尊接引仙門的事在凡間轟轟烈烈，修真界也驚動一時。
都成神話傳說了。
傳聞前朝，五師姐被當做末代妖妃圍上懸崖。
她幾乎被逼到跳崖，是師傅出手救下，引她登上雲霄，入了門下。
師姐輕易不下山，一出現絕對引起圍觀，誰不想看看華妃入神霄裡的華妃的有多美貌……
明華：“再說，眾生門內的事物還是師妹你更熟悉。”
“哦，師傅差使師姐，師姐差使我~”她撅嘴扮鬼臉。
明華微微一笑，“我有一琵琶譜孤本，乃上絕佳音，可惜明珠蒙塵……”
楊盈心頓時拍了拍胸脯，“放心吧，五師姐，這事兒我義不容辭，明早就過來！”
明華施施然，“那就勞煩師妹明日來領雲徙入門了。”
“師姐，琵琶譜？”
“明日贈你。”
楊盈心安心離去。
明華側過臉，看雲徙幼而精致，雌雄莫辨，形似好女的麵容，眼尾的細弱藍麟閃動微光，添幾分妖色。
她抬起他不合身的衣袖，“這，是三師兄的衣服吧？我先為你改兩套合身的衣物先將就穿。”
“真是個可憐孩子。”她越看越是憐惜，抬起素白柔荑想要輕輕撫過雲徙柔順的黑色頭發。
他卻後退。
橫一的眼瞳一縮，突然有了攻擊性。
明華嚇了一跳，麵對那雙異瞳，有些心驚，“你……不喜被人摸頭嗎？”
雲徙點點頭。
他的腦袋是絕對禁區，那裡藏著他的獨角，不論誰碰，都會下意識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