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心蛇(1 / 1)

明華喜桃花。

院子裡種滿了用四季常開的桃花,稱為桃花居。白白粉粉的花朵充斥院落,清清淡淡的香味積滿人心。

花團錦簇的煞是好看,後來雲徙得知是桃樹,以為它們也能結甜美的果實。

可惜它們自顧美麗,結出來的隻有酸澀的果子,最重要的是,不能吃。

明華為雲徙布置房間居住。

師尊的吩咐,她自然儘心儘力,無微不至。

擺了糕點清水,她柔聲道,“院裡有井,如要用水,出門便是,很是方便。”

然後上下打量他後拿出好幾個瓶子,聲音好似落盤珠玉,“你就當糖豆子吃吧,權可充饑。”

這些都是她煉製出來的丹藥,靈氣不多,很適合剛入門的低階修士拓脈修煉,排除雜質。

她指自己住的地方,“如果有旁的事,就去那找我,我一般在那裡煉丹。”

……

明華走後,雲徙獨坐。

屋子裡沒人說話,很安靜,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味。

如果還跟著道師。他應該賣完了藝,現在在收拾房屋,劈柴挑水,洗衣做飯……

可是他看了一眼四周華麗精致的擺設,不染塵埃的屋子。

似乎並不需要他做些什麼。

於是坐了一會,他雙手抱住了腹部,肩膀放低,三師兄的外衫鬆噠噠的從他肩膀掉落下來。

感到肚餓。

一隻桃子能墊肚子,不能吃飽。

於是他小心的從裝著糕點的盤子邊緣拿了一塊糕點。

一塊接一塊。

連吃三個,不再動了。

困。

他找了個地方縮起來。

又想那個人為什麼又不收自己為徒了?

“因為我是魔種嗎?魔種到底是什麼?”

他百思不得其解。

應該是不大好的東西,他有點難過。

從懷裡掏出桃核看了半天。

地上的門開了一條縫,他把桃核塞了回去,看到隻白條條從門外遊進來。

它不是在‘師傅’皮膚裡嗎?

小白條條遊著S型曲線到他麵前,然後抬起三角腦袋,冷冷地盯著他。

他也不知道怕,伸出手指想戳戳看。

不然怎麼說打蛇隨棍上,白條條順勢從手纏繞到他小臂上,咻一下鑽到袖子裡。

“癢~”

他張開自己衣襟看,小白條條迅速在他心窩前兜住下。

紅紅的小眼睛還盯著他看。

“嘶嘶~”它吐信子。

“絲絲?”他模仿發音。

“嘶…”它盤起來了。

“好吧,你也想睡覺嗎?那我們一起睡吧。”他閉上眼睛。

不一會就感覺胸口發熱,暖堂堂的,特彆舒服。

他忍不住睜眼揭開衣服又看一眼,它已經翻著肚子,呼呼大睡了。

他正也要睡,門又吱呀一聲開了。

裙角在麵前越來越近。

在麵前轉了兩圈。

“人……呢?”

明華見到地上的衣角,她彎下腰,找到了雲徙,他抱膝縮在桌子下麵,半長頭發柔順的搭在肩膀。

陰暗裡亮著幽藍,是他眼睛散發的光澤。

“怎麼在這裡呢?快出來。”明華說。

他聲音拖著,“困。”

明華不解:“困就睡榻,為何縮於桌下?”

因為他差不多就是在這些地方睡覺的呀!

他也很不解。

兩人僵持住。

雲徙隻得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明華指著旁邊的軟榻,“睡那裡。”

她在桌上放下兩套衣服和一雙布靴。

“你明日暫且就穿這身隨盈心上學去。”

明華目光愛憐的為他整了整衣冠,細致的教他如何穿衣係帶。

“這樣穿?可記得了?”明華問道。

雲徙點頭。

她盯著他乖乖在床榻上躺好,為他拉上被子,明華說,“乖,不用拘謹,把這裡當做自己家一樣就好了。師尊她心善仁慈,就算是魔種……也沒什麼的,她不會無緣無故怪罪你的。”

她也從楊盈心那裡搞清楚了事情摸來龍去脈。

“我要修至金丹,仙尊才收我為徒嗎?”雲徙不太適應的仰躺著問。

儘管麵稚,可明華望著他那不帶著情感,不印任何事物的眼眸,這樣無情的眼睛總讓人有些禁不住懼怕心冷。

這孩子,將來說不定是適合修無情道的。

她禁不住多情善感地想。

“師尊是這樣說了。”她頷首。

他歪了歪頭,“那,什麼是金丹呢?”

明華笑笑,這個倒好解釋。

“你先引氣入體,再將天地靈氣煉化,這一步叫做煉氣。下一步便是築基,築基是為了讓身體裡修煉的氣不會輕易跑出去……”

她用儘量簡單的話語來解釋。

“而金丹就是凝氣為實,金丹修士脫離凡胎,辟穀禁食,以靈氣禦行,初有成仙之資了。”

“你呢,就一步一步來好了,不必……”

她停頓,不由抿唇笑,他呼吸輕輕,不知何時睡著了。

第二天,楊盈心來帶雲徙上山去。

楊盈心一拍儲物袋從裡頭拿出來了飛行法寶。

隻是與昨日相比,騰雲駕霧相比,這小舟行駛速度變慢了,還有顛簸,沒有那種如履平地的感覺。

兩人從靈舟下來,高大石門上刻著八個大字。

右書眾生在上,左書天下為先。

字體遒逸。

穿過石門,中間是一個巨大雕石。

“風息山共有十三山頭,這裡是風祈山。”

盈心緊說完一反常態的閉上嘴做鋸嘴葫蘆。

路過集市,很是熱鬨。

她沒有帶他閒逛的意思。

“這裡是買賣靈器,玉石,材料,食物的地方……彆看了,你暫時來不了。”

風祈山位於整個風息山脈最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裡低階修士和凡人混雜交織。

從集市走出,不遠就是學堂。

很多麵孔年輕,朝氣蓬勃的修道者穿著白衣走來走去。

“喲,小師姐來了!”

“小師姐!”

他們打招呼,都認識楊盈心的樣子。

“此處是外門學堂,叫做三知堂,你就在這裡修行。”

和彆人打完招呼,看到雲徙,她又拉下臉,惜字如金了。

把雲徙領到了外門主事,楊盈心深怕沾身,忙不迭的草草交代幾句就跑了。

外門主事拿筆登記,“這位是。”

她就是再討厭雲徙也不至於逢人便說他是魔種。

他身份不好說,楊盈心支支吾吾,“我從山下帶下來的,這是引薦信,您按正常流程來就好,不用給特彆待遇。”

因為她討厭雲徙,語氣裡自然而然帶著點嫌棄。

她是掌門女兒,她的態度從某種程度上也決定了彆人對雲徙的態度。

這也為他後麵遭遇埋下伏筆。

主事安排身邊弟子接引雲徙。

因為楊盈心不好的語氣,那名弟子隻給他安排了不好的屋子,也不怎麼儘心。

“外門弟子每個月領十靈石,如果不夠,可做日常任務。”

“好了,就是這兒了。”

外門弟子的居所自然比不上明華住處,他也不在意,打開了主事給的袋子,從裡麵拿出了書。

“我不識字……”外門弟子也不驚訝,“那就先去三知堂認字去。”

說完走了,也不按照常規帶他去走一圈。

好在雲徙過目不忘,剛才楊盈心的介紹他都銘記於心。

在三知堂裡認全入門法訣上的字後他開始修煉。

值得一提的是學堂上的道人自稱六陽,那麼道師不是道師,他隻是個招搖撞騙的。

他學明開悟了。

起初楊盈心還儘職儘責的每晚過來接雲徙回仙靈山,後來不知修煉就敷衍了事,就忘了他。

而他一個人是回不去仙靈山的,正好他也不太想回去了。

乾脆就同普通外門弟子一樣同食同住。

明華因不方便見人,曾偷偷來找問他怎麼沒回去。

雲徙略通人情,沒說楊盈心沒來接他,隻說想專心修煉,不回仙靈山了。

明華又恰巧忙於煉丹,又給他帶了幾套衣服,幾瓶丹藥。

雲徙都點頭答應,問起仙尊,已然變得恭敬懂禮。

是仙尊點化他的渾噩,不嫌棄他妖族、魔種的身份帶回仙靈山,理應感激。

一切的一切他都明白了。

明華偶然來看看,見他沒事,漸漸也就忘卻腦後。

於是他就貌似隱沒眾人了?

隻有修煉速度特彆突出,因而引起旁人嫉妒。

要不怎麼說是天生災厄。

他年紀小,天賦出眾,異瞳長相又引人注目,勢單力薄的,看起來就好欺負。

風息山的外門弟子是個龐大的數量群體,裡麵魚龍混雜。

何況早已流傳他是妖怪之身,那麼,不出意外的,他被排斥了。

一日山外,四個年輕弟子不善的把他圍住。

“喂,小妖怪,你的原身是什麼,變出來讓我們看看!”長著方臉的濃眉少年把他一攔。

如今距入仙靈山已經過去一年。

雲徙比剛開始看起來是高了一點,清神秀骨,白色道服襯得他膚白唇紅,眉黑眼冷。

被四個比他高比他壯的少年前後左右圍個結結實實。

“妖怪也可以上學嗎?”那少年輕蔑說,“妖怪,我看不就是被仙人們騎在身下的牲畜?”

其他三人哈哈大笑。

另外一個尖鼻子兔唇少年尖酸地說,“我聽說是盈心小師姐抓他回來,本要進獻給雲靈仙尊的,但他妖力太低了,仙尊看不上,又不知如何處置,才趕到這外門來。”

雲徙聞言,眸光不由動了動,移向說話的少年。

“看什麼看!”那少年被那雙非人羊瞳盯著,心裡犯怵,可又死撐麵子,“說對了是吧,小妖怪,快變成原形讓我們騎一騎!”

一少年撫掌,“好啊!妖獸我還沒騎過呢!

這四名少年分彆是練氣三階,四階,七階和煉氣大圓滿!

尤其是練氣大圓滿的少年,就是那個方臉的。

名叫錢岱,今年才十七,就馬上要煉氣大圓滿,隻要築基就能升為內門弟子,在外門弟子中風頭無兩。

他是尖鼻子少年攛掇來的。

尖鼻子少年胡顯,煉氣四階,十歲通過考核入門,很能吃苦,可天賦有限,十八了,八年過去才四階。

而雲徙修煉速度不可謂不快,才一年就跟嗑藥似的飛速爬到練氣七階。

這怎能不讓其他人嫉妒懷恨。

本來,他是無法修行的。

他體質特殊,引氣入體好幾次都失敗,靈氣一進入身體就不知道哪裡去了,了無蹤跡。

後來他枯燥的打坐了三天三夜,終於在懷中那條賴在他身上的小蛇周邊感受到了時時刻刻散發的一種微薄,特殊的靈氣。

他嘗試將那些特殊靈氣引氣入體,這樣的靈氣不會消失,讓他勉強踏上了修行之路。

這種特殊靈氣就是清氣。

清氣是世間最難得,最純粹的靈氣。

除了少數天材地寶,就隻有雲朝昭有。

……

麵對少年們的嘲諷

雲徙看起來沒有任何反應。

看起來……就像是怕了。

如果從表麵戰力上看,他一個練氣七階,就算是天才,怎麼也不可能贏得了一個與他同階還有一個比他高出三階的人!

可他是麟,戰力絕對不能以普普通通的練氣七階論處。

不過。

那得是他願意鬥爭才行。

他心裡沒有一點要傷害同門的意思,即使對方出言侮辱。

他平靜,沒有什麼起伏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什麼,我變不成。”

錢岱說道,

“這麼說你果然是妖了!”他捏捏拳頭說,

“好啊!我聽說妖怪在重傷時就會變回去,既然你說自己變不回去,那我就把你打到變回去!”

尖鼻子少年掏出個黑色項圈,“我們可是連捕獸圈都為你準備好了。”

他們掏出風靈劍,就要動手!

這可急壞偷摸看著的某人了。

真是魔窟啊!

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南疆風息的安本傑心裡罵著。

雲朝昭騰雲駕霧不過片刻就到,他舟車勞頓了足足一年!

他路途上無時無刻不在無比懷念高鐵飛機……

從北到南中間種種坎坷不提也罷,還好他福大命大,遇到了貴人相助。

結果剛一來呢就看到他林哥被幾個同門欺負呢!

啊?

雲朝昭不是說要收他林哥為徒?真武仙徒弟就這待遇?她不是最護短的?

他內心瘋狂陰謀論。

雲朝昭形象在他腦海裡完一抹黑了。

肯定是她故意縱容的!

“不出所料,我就知道會這樣,看來還得靠我救出林哥!”

他一咬牙,扭頭搬救兵去了!

林哥頂住!等我!

——

被安本傑瘋狂DISS的雲朝昭擱哪呢?

實際她不在南疆,自然不知道雲徙的事,她去了合道山。

沒殺預言裡會為禍世間的亂世魔種,她總得過去解釋解釋。

把雲徙安排給明華後,她就獨自出發去了合道山。

合道山倒不需要她花多長時間,不過她費了些心思在路上煉製了個法寶作為賠禮帶過去,於是才耽誤了。

剛到合道山就見雲興霞蔚的山色中一飄逸身影,半白半黑的道袍上紋著八卦陰陽圖,正緊鎖眉頭,執子不語。

衣袂翻湧間,很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他就是這一代的天機尊主,名駱宵,字長易。

沒有隱藏氣息,她一到,駱宵就有感應。

見到她以後手中棋子順手拋回棋簍,頗有鬆一口氣的模樣。

模樣俊秀的道人笑吟吟地站起來,往前走兩步,他眼神都發亮了,“昭,啊。”

他握拳抵在下頜,輕咳一聲,臉上欣喜收了收,勉強維持儀態,拱手道,“雲靈仙尊不遠千裡而來,蓬蓽生輝,請坐。”

雲朝昭朝他頷首,在棋盤對麵落座。

垂下目光,“長易在研究殘局棋譜?下得……有些奇趣。”

駱宵聞言尷尬一笑。

她哪裡在研究什麼殘局,就是擺了殘局不知道怎麼下,擱這下五子棋呢……

這天機尊主不是彆人,正是魂穿過來的昭昭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