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雞、可樂和她鼓脹的肚皮 以日當月的……(1 / 1)

葛方晴久久不能回神,胡心淮卻已追出去很遠了。

她刻意放緩自己的速度,動物的敏銳告訴她此刻絕不是接近紀容安的好時機,但是,紀容安身上的氣息,以及她所說的懷了鬼胎的室友,胡心淮都很感興趣。

於是她緊緊跟隨著,看著紀容安劃著手機屏幕,在酒店門口猶豫半天,又轉身走向了另一條街的旅館。

紀容安看著自己的賬戶餘額心有戚戚,和家裡吵成這樣,她該怎麼用剩下的錢讀完大學呢?

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因為給不出學費而被迫退學的未來,向來要風得風的女孩甚至已經想好怎麼申請助學貸款怎麼勤工儉學了。

我絕不能向踐踏我尊嚴的人讓步,哪怕是父母。

她想著,又因為每個月的房租而頭大,要有骨氣,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心安理得地接受父親每個月私底下的補貼了,紀容安皺眉一筆筆算著賬。

胡心淮沒有讀心術,如果她能真切地聽見便宜姐姐的心聲,也許會覺得好笑——在天生地養的她看來,所謂的讓步和尊嚴什麼都不算。雖然小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在擁有自立的能力之前,人生必定是完整的妥協。

燕東美院的某間宿舍裡,李朗嵐正在低聲哀嚎,她斜躺在宿舍小小的床上,身側墊著好多枕頭,像氣球一樣急速長大的肚子讓她的行動變得極為不便,但是,比起身困難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苦痛與折磨。

四人宿舍,紀容安看不慣她早早搬出去了,隻偶爾在趕不及的時候短暫午歇,另外兩個室友這幾天看她的眼神越發恐懼,今早半夢半醒間她聽到收拾東西的聲音,醒來,小小的宿舍已經空蕩到隻有她了。

她想著,肚子裡又傳來異動,什麼詭異的東西又在踢她。

李朗嵐掙紮著想起來,但是一晚上過去,她的肚皮鼓得更可怕,下爬梯也變得異常艱辛,一腳踏空摔倒在地的時候,她居然本能地護住了肚皮。

給牆壁另一邊的女生預留出足夠的穩定情緒的時間,湖中妖終於敲響了紀容安的門。

紀容安還以為外賣到了,不假思索地開門,看到胡心淮的那瞬間砰地一聲又關上,差點撞到小妖的鼻子。

胡心淮也不著急,她聞到了熟悉的人類美食的氣味——是六中門口那家炸雞。步履匆匆的外賣小哥給紀容安打電話讓她開門,紀容安問他:“門外那個女生還在嗎?”小哥一頭霧水,她又補充道:“皮膚很白,長得很漂亮。”

外賣員想著其它幾個訂單:“炸雞放門把手上了哈,麻煩開門拿下。”

顧不上奇奇怪怪的顧客,他趕緊離開。

紀容安聞到炸雞的香氣,不由咽了口口水,晚飯時光顧著觀察便宜妹妹,她根本就沒吃飽,於是小心地試探,她一點點打開房門,剛好對上胡心淮一雙大眼,正想接著關門,但是,炸雞已經到小妖手中了。

隻能忍氣吞聲地看著少女耀武揚威地拎著炸雞登堂入室。

“你跟我出來乾嘛?想嘲笑我?”紀容安看著細胳膊細腿的胡心淮,完全沒有把這個便宜妹妹的戰鬥力當回事。

“我想聽聽你和你室友的故事,”想到不久之前紀容安的抽搐,胡心淮搶先一步將炸雞塞進她懷裡。

炸雞的溫度和香氣喚起了她的理智,紀容安打開外賣盒,戴上手套撕下一隻雞腿:“如果,像你說的,她是懷了鬼胎那就好了。”

她神情凝重,但是咀嚼的速度可沒有絲毫放緩。

胡心淮等了半分鐘都沒有等到便宜姐姐的邀請,隻得毫不生分地坐下,也學著她戴手套吃炸雞。

“我和李朗嵐早在中學時就認識了,”女孩陷入了回憶中,“她從第一次見麵就對我非常熱情,雖然我對她的觀感不好,但是你知道的,人很難拒絕永遠熱情的誇讚。”

“觀感不好?為什麼。”胡心淮想,要是有人一開始就表現出善意,她很難對彆人有不好的第一印象。

紀容安也很難描述那種感覺:“磁場?氣場?反正就是不好。你見到一個人第一眼難道沒有本能的判斷嗎?”

“當然有,就像我見你就覺得很親近一樣。”湖中妖想到紀容安說自己很難拒絕討好與誇讚,於是三分真誠三分打趣地說道。

紀容安有些臉紅:“總之,她總是對我非常殷勤,還勸我住校,和她當室友。”

“那你同意了嗎?”胡心淮隱約有了些猜測。

“當然沒有,高中住宿條件再好也比不上家裡啊。我又不是受虐狂,放著大房間不住跑去擠多人間。”

紀容安的語氣斬釘截鐵,胡心淮長出一口氣。

“李朗嵐一開始很不開心,還朝我發脾氣,她以為她是誰啊,我本來就不想和她當朋友,是她非要湊過來的,”紀容安神情甚至有些厭惡,“她看我不吃這套,又找我道歉好多次,非要纏著我。”

喝了一口可樂,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對了,還有一點,我不喜歡李家兄妹是因為我覺得他們很醜。”

“啊?”這個回答在胡心淮意料之外,“有照片嗎?”

紀容安沒有存他們的照片,但是班群裡還有畢業合影。

女孩指著照片上某個人物:“奇怪。”

紀容安很難解釋為什麼,因為照片上她身旁笑顏如花的少女五官是那樣姝麗。

想到李朗嵐絡繹不絕的追求者以及她哥李朗清數不清的緋聞對象,她又有些遲疑了。

“怎麼了。”胡心淮遞給她一隻翅膀。

紀容安大腦還在運轉但是手已經本能接過,繼續遞到嘴邊啃啃啃。

“好像隻有我覺得他們醜,但是,但是我的審美是沒問題的吧。”

她又懷疑地看向麵前膚如凝脂的少女:“就像我覺得你很漂亮一樣。”

胡心淮想到剛才放大照片時紀容安短暫的凝滯:“你覺得照片上的李朗嵐如何。

“很漂亮,五官很精致,但是,每次看到她我都覺得她很醜啊,讓人莫名煩躁。”

胡心淮將可樂吸管喂到姐姐嘴邊:“所以你願意和我講這些,也是因為覺得我好看?”說完,她又朝紀容安拋了個媚眼。

紀容安不知道話題怎麼就到這裡了:“簡而言之,我很討厭他們,尤其是後來李朗清也轉學過來之後。”

“轉學?他們不是兄妹嗎,難道不在一個學校?”

紀容安的眼神明晃晃的都是嫌棄:“拜托,難道什麼地痞流氓都能進我們學校嗎?”

想到之後急轉直下的友誼,她又憤憤不平:“不知道為什麼,她哥沒來之前,我還會因為李朗嵐的奉承而對她有些同情,但是一看到她哥哥,我竟然會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可憐,甚至,甚至有些活該。”

紀容安畢竟是在警察教育下長大的好青年,說到這裡,她不由有些心虛。

胡心淮拿出葛方晴給她買的手機:“是因為,他們本身很可憐是嗎?”頁麵搜索上赫然是五年前的南城火災。

而李朗清和李朗嵐,是南城8.15特大火災中,唯二的幸存者。

“救命!救命!”李朗嵐哀嚎著。

但是沒有人聽見她的呼喊,此刻的404宿舍隻有她的聲音回響。

李朗嵐左手緊緊拽著被套,純棉的麵料已經被她抓出了幾個洞,右手則一遍遍地按下撥號鍵,57個未接通電話,打給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李朗清。

她的體力逐漸衰竭,精力也很不濟,依靠著床頭那幾個麵包勉強維持著生命體征。

李朗嵐恐懼著成為異類,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摧毀一個人有多麼輕而易舉。

但是,哥哥的電話永遠打不通,感知著逐漸膨脹的腹部,她還是撥通了導員的電話。

導員早在前幾日就聽宿舍其他女生說過李朗嵐肚子像氣球一樣迅速膨脹的事情了,這周她剛好在外地出差,見多了女生宿舍爭執的她想當然地將那些話語看成了女孩子們的小題大做。

電話剛接通,李朗嵐還沒來得及說話,導員就開始詢問她是否宿舍關係不和了,畢竟,紀容安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搬出去住的。

李朗嵐不住咳喘著,她隻來得及說一句不是。

導員有些驚訝:“不是吧,朗嵐你生病了嗎?”

她快速搜索著有什麼腫瘤會讓人的肚子一夜之間長大,越搜越覺得不對勁。

“老師這周不方便來看你,你現在感覺還好嗎?”她開始後怕——如果不是因為她一開始就將這件事定性為女生間的勾心鬥角,認為這是404其他女生為了換宿舍編造出來的謊言,也許事情可以更早得到解決。

李朗嵐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體內流出,手機從她手中脫力滑落,導員的聲音好像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因此,她問的每一句,她都無法回應。

李朗嵐感覺自己好困,好困,困到撕裂般的疼痛也顯得麻木。

她困得閉眼,又痛得醒來,蜷縮在小小的宿舍床上,惡心得想吐。

她躺著,所以反胃的固體和液體也無法吐出,李朗嵐微張著嘴,昏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中,身下還在流著血。

接到導員電話趕來的宿管阿姨敲不開門,找來鑰匙一看,就被床上的女孩嚇得腿軟,她撥通了保安的電話:“死人了!快來9棟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