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族領地·母心(1 / 1)

“您說讓我進入母心倉?”

陸終看著眼前類人形態近三米,青灰色皮膚卻有著一雙比她所見過的最耀眼、迷人的藍色還要深沉宛如浸入深海的托珀石一般雙眸的鯨族。

單從鯨族的類人形態的外形上看,並不能非常明確地看出性彆,一般會根據對方的類素來進行更準確的判斷,而眼前的鯨族無須陸終去對對方的類素進行確認,也能夠感受到對方身上不容忽視的母性。

有些人(鯨)天生便會令其他同族拜服於其不怒自威的氣魄,皮特拉便是如此,但她身上那些過分銳利的威壓卻又被母性所鈍化,變得柔和又包容。

陸終不由自主以尊稱回應皮特拉。

“鯨族的那些儀器的確能夠從數據角度給予你答複,但究其最本質原因,還得你自行接觸母心才能夠解答。”

皮特拉的話語如同立體環繞音,陸終分明看得清晰,這鯨就在自己麵前,與自己相視而立,但她的聲音卻似乎能夠從任何一個方向傳來。

“我並非鯨族,直接進入母心倉,恐怕不太合適。”陸終有些沉迷於皮特拉身上的母性氣質,也不怪陸終的警惕心的失職,在沒有擁有過母愛的環境下成長,陸終總是會很輕易地為母性所吸引。

“也並非隻有正統鯨族才能夠接觸母心倉。”皮特拉看著陸終,如同看著鯨族之中萬千幼崽其中之一,包容而慈愛,“真正需要獲得答案的人,都會被母心所接受。”

多數時間,陸終與皮特拉隻是相視靜坐,她不知道皮特拉指明要見到她除了告知進入母心倉的事情外還有什麼彆的用意。

陸終盤腿而坐,坐久了索性閉了目。

身處安靜、無人打擾的室內,麵前是鯨族的首領,這樣的認知讓陸終覺得安詳、平和。

如同陽光和煦、海風正好時,順風駕駛小船航行於海洋之上,船身不遠處亦有鯨魚相伴,你知曉它們伴你而行,不在乎會跟隨多久,也不在乎船隻行駛的方向是否與它們前行的方向一致,隻知道你的呼喚時時刻刻都能獲得它們的回應。

這便是陸終曾經最為平和的記憶,於此刻複蘇。

一針抑製劑並不能幫助陸終完全度過易感期,但不知不覺中完全洗淨了焦躁的信息素,卻不會再讓陸終臣服於原始性的渴望。

她似乎明白了皮特拉的用意。

“去吧,去找母心。”

陸終外泄的信息素告知了皮特拉她已做好了獲取答案的準備,這般平和的信息素哪怕是行走在鯨族之中,也不用再擔心會引起鯨族的警惕與不安。

隻要不是麵對大量omega信息素或是特定陸終個人所屬意信息素,都不會再讓陸終飽受易感期的折磨。

去往母心倉的路並不難尋,即便沒有任何鯨族的引導,陸終也能很快找到指向母心倉的引路標。

母心對於鯨族至關重要,但不是絕密到需要層層保護、重重封鎖。

陸終作為人類,僅僅隻是在進入最後一扇直接接觸母心的房門時,被一個類人形態下,仍舊保持著原始形態短吻的領航鯨腦門碰了下腦門,這才將她放進去。

陸終的腦門上還殘留著領航鯨腦門厚實的觸感,有些懵地摸了摸,目光瞬間就被巨大的母心吸引住。

母心的確有著她所熟知的心臟的外形,但不單單是心臟,更像是大腦與心臟的結合體。

母心不會跳動,但周遭卻有無數神經一般的延伸,陸終看不清延伸方向的儘頭,畢竟這也不是個四周以牆壁圍成的室內房間。

在這室內花園一般的地界,最中央的位置有著數十人環抱粗的柱狀玻璃,玻璃內便是母心,柱狀玻璃的頂與底還能夠看見由母心延伸出去的神經構造,但越遠離母係則越細,延至天花板與地磚便再也不見蹤跡。

在這個角度,陸終終於得見鯨族基地的全景,也意識到母心其實她早已路過數次,隻不過在那些路過母心的角度根本不能看見藏於玻璃圓柱之內的母心。

而她不斷登高,直到走到這裡,也隻有在這個角度才能看到,那支撐整個鯨族基地的核心支柱中,便是鯨族的母心。

陸終的麵前有一條僅一人寬的玻璃橋,打造成橋的厚實玻璃中也能看到由母心延伸而出的神經。

陸終踏上玻璃橋,通往更為接近母心所在的圓柱,也就是母心倉的位置。

“咚,咚咚。”

“咚咚,咚。”

陸終感覺腳下踩踏的玻璃似有心跳一般,每當她的心臟跳動,就能夠感受到腳下相應的跳動。

有些怪異,但不足以阻擋陸終靠近母心倉。

心跳聲、電流音、最後是響徹雲霄的砯崖轉石之聲,除了這些響動,陸終再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響。

待陸終成功將手貼在母心倉上,一根慢悠悠晃動著的神經,纏上了她的手腕。

一瞬間,全數聲響消失,如同失去了聽覺,陸終隻能看著纏繞在自己手腕的神經,感受著它的滑膩與冰冷。

“……000(電子音)000(電子音)0023號……”

陸終大驚,掙脫纏繞腕間的神經。

“……42號宇宙、23號宇宙、19號宇宙……”

龐大的信息彙入腦海,斷開的線索終於再次聯結,零碎的看似無關的記憶也漸漸複蘇,驗證著母心傳達給陸終的回答。

“……使命。”

陸終看著母心,最終還是選擇主動觸碰剛剛被她掙脫的母心神經分支。

如果這就是她所需要的答案,她必須接納並聽完。

*

一路神情恍惚,當陸終重新踏上研究所的地麵時,眼神之中多了一分巴勒納看不明的堅定。

她不知道皮特拉與陸終聊了些什麼,也不知道陸終從母心那邊獲得了怎樣的答案,她隻知道陸終的存在很特殊。

巴勒納:“醫院那邊單看你的測試數據,沒有看出什麼問題,關於你消耗食物與能量的速度過快,給出的建議是讓你以‘原始形態’進食。”

陸終笑道:“我可沒有原始形態。”

巴勒納也有些為難:“或者,你能夠找到比海魚更能帶給你能量的食物。”

母心已經告知了陸終很多她所好奇的關於鯨族、關於自己的疑問,她現在沒有那麼在乎鯨族的檢測結果了,但她需要回應巴勒納真情實感的關心。

“謝謝你巴勒納,我知道了。”

巴勒納告彆了陸終,她需要去福切爾軍校一趟,替皮特拉傳遞一些訊息。在蟲族於暗中蠢蠢欲動的情況之下,隻有親自傳遞訊息更能保證準確性與隱私性。

身處研究所的屋壘之中,脫離了自然光所提示的晝夜交替、星辰變換,使人很容易忘卻時間,但陸終沒有忘記重霄所說的那句“我在實驗室等你”。

“這個時間,實驗室應該沒有人了。”

陸終看了眼離開海洋後恢複運作的終端上的時間,嘴上這般說著,腿卻朝著實驗室的方向邁出。

她的腳步放得很輕,駛入夢境之中躲避蟲族時一般。

非主動的刻意,卻是不自覺的無心。

就像是不想擾動一個輕易就會驚醒的夢。

陸終並不是很相信重霄那一句更像是哄著她快些跟隨巴勒納踏入鯨族領地的話語,但她仍舊想要去驗證話語的真實性。

兒時答應了來接她的人不會出現、許諾了下次再見的人也沒有再次相遇……周而複始,一個或許隻是隨口說出的哄騙,陸終也能當做承諾,然後不厭其煩地去驗證。

陸終沒有靠得太近,形聲已經告訴了她實驗室裡有人,有個埋頭撫著後頸,似乎在緩解伏案過久而酸痛的脖頸的人。

是重霄。

現實裡的重霄似乎永遠都不會露出夢中才會有的那抹羞哧。

他鎮定、冷靜,眼睛裡總是藏著研究所的研究員們共有的那副精明感,一舉一動似乎都有彆的深意。

陸終不再藏匿自己的腳步聲,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陸終:“還沒休息?”

重霄見來人是陸終,放下了放在後頸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子,眼神從陸終身上落回麵前的資料上。

重霄:“這是研究所這邊給你的檢測報告,數據反映你的胃非人類所有,對食物中的能量提煉趕不上身體的消耗。”

“這是誇張的說法?”

陸終拉開重霄對麵的椅子坐下,撐起腦袋看著自確認來人是她後,就再也沒把眼神放在自己身上的重霄。

重霄已經換身工作服,身上沒有了巴勒納的類素氣息,隻剩下重霄自己的信息素,是比起她離開時要濃厚一些的爛葉、壞果味兒。

陸終鼻翼輕動,已經習慣在腦海裡幻視自己是隻蕩著藤條的野猴的畫麵。

“這是收斂的說法,因為你的各項精確數據都與人類正常數值相差甚遠,你根本就不像人類。”

重霄說完,眼神終於又落到了陸終身上。

令他沒想到的是,本以為會陷入沉思或是麵露嚴肅的陸終,此刻卻是帶著點點笑意,並不驚訝,這讓重霄準備好了的話術都沒辦法順利進行。

陸終開口順著重霄的回答詢問:“那我吃點兒不是人類吃的食物,說不定就飽了?”

重霄將整理的解決方案推到陸終麵前:“或許你可以試著換一種方式,擺脫身體的局限性,進行進食,補充符合身體需求的能力,也就是你所說的‘不是人類吃的食物’。”

這正是陸終想要的解決方案,如同巴勒納所說,如果陸終也有鯨族的原始形態,在能夠一次性進食大量海魚的情況下,補充足夠的能量完全不再是設想。

“如何達到?”

陸終沒有錯過重霄眼神之中的滿意,是對事情發展完全符合預期時的那種滿意。

沒錯,重霄總是如此,一步步地給她引導,似乎有利於她,但背後又有著另一重陸終還未弄清的含義。

“這也是我們團隊一直在努力完成的研究——精神力形態具象鑄造。”

重霄有些激動,想要把更多關於這項研究的介紹資料交給陸終時,手肘還不小心掃落了桌上的筆。

陸終彎腰準備撿起,重霄也伸手準備拾起地上的筆,但重霄離得更近,快陸終一步,陸終湊近地上的筆時,重霄的手剛剛拿著撿起的筆晃過陸終麵前。

可能因為拾起筆的那隻手先前撫過後頸腺體,重霄的信息素的味道更濃了。

如同湊近後頸才會嗅聞到的程度。

然而在這樣大量爛葉、壞果的氣味之中,陸終卻抓住了一絲“生機”的氣息。

‘是易感期的錯覺嗎?’

陸終在心底質問著,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重霄又整理了一下領子,把需要轉交的資料交給陸終後便離開了實驗室。

步態正常,不慌不忙,但陸終隱隱覺得對方有些說不出的急躁。

可轉念一下,又覺得正常。

同為alpha,陸終又在易感期,忍受不了她散發的信息素也正常。

‘如此外泄狀態的信息素……可能重霄也快到易感期了吧。’

陸終作此猜測,忽視了那一絲‘生機’的錯覺,並決定回房間增加自己抑製貼的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