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殿內瞬間一片寂靜。
一刹間,嘉安郡主身體緊繃得像塊石頭,她哪知道榮親王和魏恒今日便回來了,此時此刻還會出現在皇祖母的寧壽宮。
她反應了半晌,才清清嗓子,將方才的聲音收了回去,當作一切都未發生過的模樣,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嘉安見過皇祖母,見過榮親王和小王爺。”
太後輕咳一聲,緩緩道:“都多大了,還冒冒失失的。”
雖是斥責的話,語氣間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說罷,太後又衝她招招手,讓她來到自己身邊,問:“你方才說要出宮,是何事啊?”
嘉安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軟著聲調,“這不三日後便是皇祖母的壽辰了嘛,金銀珠寶多沒意思,嘉安想著,明日出宮去尋林妱,讓她陪同我一塊兒去街頭逛逛,這民間的稀罕玩意,定比宮裡要有趣,我想去給皇祖母尋一件來。”
太後哪會不知她就是想出宮溜達,平日裡便總在她跟前嚷著宮裡無趣了,可她也知曉,嘉安卻有這份心。
“罷了,你去吧。”太後擺擺手,“隻是出宮要小心些,彆冒冒失失的,可得讓人跟著啊。”
嘉安笑著應下,“嘉安遵命,皇祖母放心吧。”
得了太後的應允,嘉安便高高興興地寫了帖子,差宮人送去了林府。
林府這段時日也是裡裡外外忙的不得了。
這十一月宮裡有兩件大事,可林家十二月亦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林妱同陸景軺的婚期要到了。
這場婚事既是由朔康帝親自賜婚,自是需要大辦的。更何況,這兩人的大婚之日,雲黎的皇帝都將會親臨。
郡王府的王妃,宋寶柔,乃雲黎皇帝胞妹。
世子陸景軺,乃雲黎皇帝親外甥。
雲黎與北祁均是南晉鄰國,兩國一南一北,將南晉夾在中間。為保證國與國之間的友誼,三國間通婚的皇宮貴族不在少數。
宋寶柔便是在當年隨他皇兄來訪南晉時,一眼相中的陸擎。
雲黎的國土麵積相較於南晉和北祁雖都要小許多,可它卻是三國中經濟最為強盛的。可以說南晉如今的經濟發展,絕對離不開雲黎對它的影響。
陵州是南晉最富裕的地方,正是因為它的最南部與雲黎接壤,因受雲黎影響,陵州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久而久之遍布全國,由此才將南晉的經濟水平往上拉了好幾個檔次。
林妱和陸景軺大婚期間,不僅雲黎皇室會來人,北祁來訪的使臣也依舊尚在定京。
故而對這場婚事,將會在三國見證下舉行。
為此,柳玫緊張得日日睡不好,生怕大婚當日會出什麼岔子從而鬨了笑話。
自林婉出嫁後,林府就已開始為這場婚事著手準備了。
隔日嘉安郡主抵達林府時,林妱正被柳玫纏著選字。
柳玫希望林妱大婚當日林府的所有喜字都能由林蕭琅來寫,林蕭琅自然願意,在寫了第一版後,自覺不夠好,還重新寫了一版,可兩版一對比,柳玫卻覺得第一版反而更加好看。
如此一來,母子倆的意見便出現了分歧。
林蕭琅的字是自小被誇到大的,這兩版喜字,在林妱看來,無論哪版都是極好的。可柳玫和林蕭琅卻非要她選擇其一,這就令她十分為難了。
正當她無法做出決斷時,嘉安郡主到了。
林妱找準時間將嘉安拉了過來,“郡主幫著瞧瞧,這兩版喜字,哪一版更好些。”
嘉安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一上來就給她拋了個問題呢。
等抬眸瞧見林蕭琅看向她的眼神時,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其實林蕭琅的眼神十分清明,不過是想得一個答案罷了。可正是在他如此的注視下,嘉安的心開始怦怦亂跳,她的眼神開始躲閃,沒做多想,直接伸手指向林蕭琅手中舉著的紙,“這個好。”
“真的嗎?”柳玫有些挫敗地放下手中紙張,似是不死心,又瞧著兩張對比了遍,“好吧,既然你們都覺得第二版好,那便第二版吧。”
林蕭琅聞言笑了起來,“兒子自己寫的,自然知曉哪版更好。”
嘉安見林蕭琅的次數並不多,每回見到時,他的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可今日的卻與以往不同,像是多了一份獨屬於少年郎的肆意。
嘉安有些看呆了,而柳玫和林蕭琅母子二人因還在探討兩版之間不同的細節處沒注意到她。然一旁的林妱卻眯起了好看的眸子,不對勁,她在心中想著,嘉安郡主,不對勁。
林妱在無人看到的時候,勾了勾唇角,出聲詢問:“郡主在瞧什麼呢?”
嘉安被她的聲音嚇得一激靈,立刻回過神來,“沒什麼。”
柳玫和林蕭琅這會兒也停止了交談。
柳玫略含歉意地看向嘉安,“真是不好意思啊郡主,讓你看笑話了。”
嘉安笑著搖頭,“無事。”
她對於柳玫印象極好,幼時她與林妱一同玩時,柳玫對她就很是照顧。但這種照顧不同於彆人,彆人對她的好,都是因她的身份才有的,而柳玫不同,嘉安能分辨的出來,這份好僅僅隻因為自己是她女兒的好友知己。
瞧這場選字風波也結束了,林妱便帶上幾個丫鬟小廝同嘉安一塊兒上了街。
在街頭閒逛時,林妱有意無意將眼神瞟向嘉安。
饒是反應在遲鈍的人,幾次下來便也發現了。
嘉安沒忍住道:“你總是看我作甚?”
林妱緩緩搖頭,“無事,我隻是在想,郡主與我年歲相當,應是也該有心上人了吧。”
嘉安微微張了張嘴,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否認:“本郡主才沒有呢,如今正是大好年華,你可彆因為自己即將嫁為人婦,便急著為我的張羅親事啊。”
“自然不會。”林妱淡淡一笑,“我如今該著急的,是我大哥的親事,郡主比我尚小一些,自然是不用急的。”
果然,說到此處,嘉安前進的步伐突然頓住。
見她不走了,林妱轉回身子看她,“郡主怎麼不走了?”
嘉安這才繼續跟上,她似無意狀問:“你大哥的親事,可是有眉目了?”
“還不曾有。”盧念一副惆悵的模樣,“我爹娘還挺著急的,畢竟大哥年歲也不小了,這段時日來,上門說親的人也不少,但大哥似乎還未有中意的姑娘。”
嘉安聞言暗暗鬆了口氣,接著假意勸慰道:“既如此,便隨你大哥吧,畢竟是他自己的終身大事,總要他自己點頭才行。”
“郡主說的是。”林妱虛心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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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太後壽宴如期在宮裡舉辦。
朝中官員通通攜家人盛裝出席,獻上賀禮。
隨著管樂聲奏起,來賓們開始陸陸續續進入宴會場地,在宮人們的指引下,眾人入席就坐。
席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林蕭琅和蔣棋是今年南晉齊名的狀元,故而兩家人家被安排在了一塊兒。
瞧見多日未見的林婉,林襄拉著她說了許多趣事,逗得林婉忍俊不禁。林妱覺得有趣,也在一旁仔細聽著,聽到好玩的地方,她也微垂腦袋,忍不住笑了。隻是待再抬起時,恰好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瞧見陸景軺時,林妱除了驚喜還有些許困惑,按理來說,陸家的席位是不該出現在林家對麵的。
以郡王府的身份,席位應是該再往前的。雖比榮親王差些,卻也不該在此處。
林妱心間微動,她不確定這究竟是宮人辦事出了差錯,還是某人有意為之。
她心中也是清楚的,此等事斷是不會弄錯的,可若是有意為之,那他也,屬實大膽了些。
此刻對上他的眼睛,林妱隻覺得臉頰一陣燥熱。
前世怎麼沒發現平日裡冷漠寡言,一副生人勿進模樣的世子殿下,還能做出此番行徑。
林妱越想越覺得熱得慌,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