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孩子大概以為自己暴露了,背後的衣物從裡麵破開,鋒利的鼇爪紮向蘆屋道滿的麵門。
“可惜。”
聽到蘆屋道滿的話,那幼童模樣的妖怪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就想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蘆屋道滿的袖子被飛出來的紙符鼓動的像是迎風而立。還沒從蘆屋道滿懷裡離開,那妖怪就被紙符纏成了粽子。
宋映雪為自己的多想感到有些多餘,在大多數神話傳說裡安倍晴明都是當代天花板,能和他齊名甚至被當作反派的蘆屋道滿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弱者。
而且不管是傳說還是曆史,基本都沒有記載安倍晴明的死法,連時間都不是很清楚。
宋映雪也隻隱約記得安倍晴明是晚年病死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傷痛的影響。
但這份記憶的真實性也不是很高,記憶總是會騙人的。
“你在擔心我嗎?”宋映雪會覺得擔心多餘了,但蘆屋道滿不會,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擠進心裡的孩子。
這話聽在宋映雪的耳朵有點尷尬,總覺得要是換個人,這句話就是在陰陽她多餘。
但都已經衝動行事過了,也不知道上一次的衝動行事算不算成功買單,這時候總是稍微冷靜一點的。
“……嗯。”事實而已,蘆屋道滿也不是那樣的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謝謝。”孩子的擔心,當然要回應了!
看了蘆屋道滿一眼,他眼裡的笑意燙的宋映雪心裡發慌。
撇過臉,不去看他,雖然不知道說什麼,但話還是要回應的。
“……嗯。”就算不是安倍晴明,那也是……嘛!
“哦,還有。”
還有什麼?宋映雪不明所以的看著蘆屋道滿。
“抱歉。”
抱歉什麼?宋映雪更迷茫了,甚至懷疑靈器是不是失靈了,翻譯出了問題。
蘆屋道滿歎了口氣:“沒有提前告訴你,害你擔心,我很抱歉。”
宋映雪怔怔的看著蘆屋道滿。
原來,父親也是會向孩子道歉的啊。
眼睛逐漸模糊,她知道那是什麼。
可她不敢動,也不敢呼吸。她害怕一動,那東西就順著臉頰滑下來。也害怕一呼吸,就忍不住發出聲音。
蘆屋道滿看著宋映雪的成年人樣貌漸漸化為虛影然後散去,原本還是虛影的孩童則慢慢實體化。
八歲的女童委屈的拽著自己的衣物,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的樣子很可憐。
蘆屋道滿的大手按在她頭上,按的宋映雪腦袋一沉,眼淚也被拍的流了出來:“回家吧!”
“……”帶著笑意的話,一點都不好回。
為了防止孩子多想,蘆屋道滿沒再歎氣。他假裝沒看見孩子偷偷摸摸、手忙腳亂的擦眼淚的動作,輕巧的把孩子抱了起來。
宋映雪也不是傻子,感覺到托在腿彎和後背的手,還有被拔起來產生的晃動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下好,徹底的柯南待遇了。
眼淚還沒擦乾,也擦不乾。不想被蘆屋道滿看見擦眼淚就隻能埋在他懷裡或者肩膀上,可埋在他的懷裡或者肩膀上怎麼都擦不乾的眼淚都會打濕他的衣服。
都是社死,二選一,當然選社死比較輕的。既然沒親眼看見,蘆屋道滿也不會開口揭穿她。
所以宋映雪選擇用自己的衣袖捂住臉再埋在蘆屋道滿肩膀處,這樣運氣好的話就不會打濕蘆屋道滿的衣服了。
雖然這動作可能有點怪,但可以不用社死的話,為什麼非要二選一呢!
掩耳盜鈴,不過如此。
蘆屋道滿沒有在管懷裡那個還是沒忍住眼淚,並逐漸開始發出抽泣的小孩兒。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存在安慰了。可不能穿幫啊!
事情已經解決,也通知了當地的神社過來處理後續,返程自然不用著急。
被蘆屋道滿帶著到處逛的宋映雪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家夥跟伊爾迷一樣,得寸進尺的功夫一點不差。
“再不吃的話,糖要化掉了哦!”
宋映雪沒說話,那被狠狠的咬了一口的糖葫蘆就是回應。
反正一開始就暴露了,她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擦眼淚那麼大動作,正在看著她的蘆屋道滿怎麼可能會看不見呢?
就像蘆屋道滿沒有說出自己的發現一樣,宋映雪也沒說自己知道已經被發現了。
所以蘆屋道滿果然不是父親,父親不會允許他的孩子哭泣。
他才不管孩子哭泣的原因,絕不安慰孩子是父親展示自己威嚴的方法之一。也隻會覺得大庭廣眾之下哭的孩子丟了他的麵子,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喝止,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直到忍無可忍的時候,丟下孩子就走。
“道滿。”宋映雪的聲音若有似無,好像做了什麼重大決定可又不好意思說。
“怎麼了?”蘆屋道滿看不見懷裡孩子的神情,隻讓自己比尋常時刻,更溫和一些。
“宋映雪。”
有些詫異,可蘆屋道滿的腳步沒停,嘴也沒停:“蘆屋道滿。”
在宋映雪看不到的角度,蘆屋道滿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點放心的神色。
清麗優雅的貴公子抱著一個趴在他肩膀上正在抽泣的小公子,任誰都會多看一眼,宋映雪嘴裡那根糖葫蘆就是某個看官送的。
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正是那個賣糖葫蘆的老漢。
‘小公子生的這樣好看,吃個糖葫蘆,不要再傷心了好不好?’
老漢是這麼說的,他沒要蘆屋道滿遞給他的錢,說是哄孩子開心了。
宋映雪有的時候挺不明白的,為什麼有的人自己都過的很艱難了,還要去關心其他人。
明明老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可這些底層人民裡,總是會有像這個賣糖葫蘆的老漢這樣的人出現。
對了!老漢不算認錯性彆。宋映雪的幼年期本就有些像男童,再加上這個時代的貴族不吃肉,奶水沒有營養貴族孩童更難存活,所以有老傳統是會給男孩子打扮成女孩子的樣子的。
這是時代的特色之一,說法是讓本該夭折的孩子換個性彆欺騙上天,這樣孩子就能養住。
這老漢大概也是認為遇到了這樣的貴族了吧。
冒著丟命的風險叫住抱著孩子的蘆屋道滿,送了一支糖葫蘆就走了。
宋映雪看著漸行漸遠的那根稻草棍,嚼著嘴裡酸不拉幾的東西,頭一次沒張嘴就把這種東西吐出去。這種時代的糖不甜,山楂也更酸。本來就不愛吃酸,吃著更難受了。
這是可彆人的心意,就這麼丟掉太可惜了。
蘆屋道滿腳底下的黑影湧動,接住了從上方掉下來的一大塊銀礦石和幾個銅板,又歸於了平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酸掉牙的東西,抱著蘆屋道滿的脖子,宋映雪的眼淚更止不住了。
抱孩子也是個體力活,逛的差不多也是時候回去了。
返程坐的朧車,時間拉的有點長。要說一個孩子哭那麼久,也確實該累了。
蘆屋道滿抱起睡在車裡的孩子,把她放到她房間的榻上,隨手蓋上一件單衣就出門往書房去了。
等在屋外的阿銀見蘆屋道滿出來,便飛過去,落在他的肩膀上:“道……”
“噓——”蘆屋道滿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看著疑惑的阿銀柔和的臉上再次出現包容的笑意:“哭累了的孩子總要有點個人時間。”
腳步聲漸行漸遠,榻上睡得正熟的孩童睜開眼,盯著頭頂的天花板。
阿爸啊。
……也不是不行。不需要父親和想要阿爸沒有衝突的,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修為沒有被限製,堂堂元嬰,居然也在發了一會兒呆之後真的開始困了。
睡著的幼童沒有察覺,氣息相近蘆屋道滿也沒有察覺。
床榻下的陰影似乎在呼喚著什麼,孩童的衣袖裡的某個東西回應了這份呼喚。
袖子裡的不明物翻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方向,一頓一頓的從袖子裡滾了出來。
金色的絲線球掉在地上,好像燙到了影子。床榻下的影子一陣扭曲,可惜沒有嘴,沒能發出尖叫。
影子侵蝕著那小巧的絲線牢籠,可這牢籠的能量好像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一般,總也沒個暗淡的樣子。
無奈的影子想要歇一歇,但影子中出現的影子把它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想跑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第二天,蘆屋道滿貼心的幫宋映雪取消了早上的叫醒服務,可直到中午他都沒看見本該在廊下喝茶發呆打發時間的那個人。
不對,既然都出來了,這孩子就不會這麼快又縮回去。不是在躲人,那是為什麼?
蘆屋道滿很少有這樣心慌的時候,刻不容緩,迅速差使女性式神去看的蘆屋道滿得到了讓他深感不妙的消息:“道滿大人!阿雪小姐一直在睡眠中,叫了夢貘去看,小姐的靈魂不見了!”
蘆屋道滿一驚,匆匆趕過去,發現事實就是那樣。
夢貘沒有出錯,宋映雪的靈魂確實不見了。
可是,能在他的府邸,輕而易舉的帶走這個孩子的靈魂,還要不驚動他的,恐怕也隻有那邊的人了。